滄堇和滄彥是上海交際圈中的名人,不僅是因為紀(jì)家的家世,還因為他們年輕、瀟灑、揮金如土。他們頻繁地出現(xiàn)在上海各大舞廳,周旋于不同女人之間,享受著絕不相同的溫柔情趣??山裉?,坐在月宮舞廳中的滄堇和滄彥,都顯得很不快樂。
“大少,你怎么了嘛,一直心不在焉。”濃妝艷抹的女人使勁往滄堇的懷里擠,嬌嗲的聲音可以將人魂勾走,“是不是我不美麗???”滄堇一揚眉,很認(rèn)真地看著女人:“如果以后我都不來找你,你會怎樣?”女人不相信地看著他,忽然大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大少,你真會開玩笑!你怎么可能不來嘛,就算你有了新歡,也不會舍棄舊愛的,不是嗎?”
滄堇點頭,終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一直不做聲的滄彥忽然道:“大哥,我可沒你這么樂觀。真不知道爹是發(fā)什么神經(jīng),我才十八歲,就要我成親!”滄堇搖頭笑道:“老二,十八是不小的年紀(jì)了,爹像你這么大時,早已經(jīng)成家了?!?p> “大哥,你難道就不抗拒嗎?你的新娘叫曾什么來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我的那個更離譜,我的那個更離譜,居然是鄉(xiāng)下的窮親戚!爹曾經(jīng)受過她家的恩惠,就非要我娶她來還?”滄彥心里真是有氣,好歹大哥也是娶上海有頭有臉的曾家女兒做妻子,他為什么就要用婚姻來報答一段莫名其妙的恩情!滄堇尷尬地一笑,有些不自然地說:“我的年紀(jì)配她,有些大了,所以就委屈了你?!?p> 滄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問:“難道說,那個閔蕙起先要嫁給你的?”滄堇干笑一聲,卻不作答,眼睛中流露出幾許不可捉摸的神采。滄彥捏緊拳頭,沖著滄堇揮了揮,神色很是不悅。旁邊坐著的女人趕緊給他倒了杯酒,笑著送到他唇邊,道:“二少,何必生氣嘛,那種鄉(xiāng)下妹,娶回家里放著,你還不是照樣出來快活?!边@話說到滄彥心里去了,繃緊的臉一下子就松開來,捏捏女人粉白的臉蛋,又贊許似的親了一下女人血紅的唇。
“就是,老二,何必想那么多,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把時間留給兩位美麗的小姐?!睖孑佬θ萦行┹p佻,卻十分合適掛在他的臉上?!皩?,大哥,先干一杯!”滄彥也拋開一切,就算明天要結(jié)婚又怎樣?
兄弟兩人在月宮歌舞廳呆到天明,才醉醺醺地邁著步子回家。剛到門口,就被一群下人扶回房,灌下醒酒湯,要他們準(zhǔn)備迎娶事宜。紀(jì)老爺子和大太太也分別警告過兩兄弟,要他們規(guī)矩些,別出亂子,紀(jì)家丟不起這個臉。這番話讓兄弟倆的酒醒不少,雖說有些不情愿,還是打起精神準(zhǔn)備接新娘過門。
婚禮的隆重自不必說,單說紀(jì)家兩兄弟同時娶妻,就足以震動整個上海。而這件事,也讓上海的小老百姓,在茶余飯后談?wù)摿撕镁?。第一,這場婚禮實在是難得一見;第二,紀(jì)家兄弟娶妻之后,竟然有兩個月之久,沒有出現(xiàn)在上海任何一家舞廳,據(jù)說是自愿留在家里陪嬌妻。
而事實卻是,滄堇和滄彥都被老爺子禁足,要他們在新婚期間,規(guī)矩一些。
單從外貌來講,兩兄弟是滿意妻子的。晴眉生得濃眉大眼,嘴也有些大,但笑起來極有光彩、很爽朗的樣子,顯出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氣。閔蕙是標(biāo)準(zhǔn)的古典美人,一雙單鳳眼嫵媚至及,加之她一貫冷冷的神情,那張臉就十分冷媚??墒?,就個性來講,晴眉有些嘮叨,常常鬧得滄堇頭疼;閔蕙太冷,話也少,滄彥與她在一起,半天講不到十句話。不過,她們都不曾過問兩兄弟在外面的事,這讓兩兄弟放心不少,只等老爺子解除禁令,就可以再去風(fēng)liu快活。就這點來說,兄弟倆都從心底接受了妻子。
婚禮結(jié)束不久,紀(jì)老爺子就因為生意上的事,去了天津。大太太也帶著二太太、晴眉和閔蕙去了蘇州的佛寺燒香,整個紀(jì)家就剩下了三兄弟。滄闌倒沒覺得有什么異樣,可悶壞了滄堇和滄彥,尤其是滄堇。
這一日,兄弟倆躺在樹下的搖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老二,你覺不覺得老婆走了,像少了點什么?!睖孑烙行┨岵黄鹁瘛鎻┌焉碜油驴s了縮,懶懶地接口:“大哥,這哪是什么老婆走了的緣故,是你我不能出門,閑得無聊?!眱扇藢匆谎?,一起嘆氣。滄堇道:“說實在的,晴眉不在耳邊鬧騰,還真有點不習(xí)慣?!睖鎻┙o大哥一個白眼,轉(zhuǎn)過臉去不說話。他與閔蕙相處的時間不長,卻多少染了點她不愛說話的毛病。
滄堇又道:“老二,你說我們偷偷出門,會不會被爹逮到?我想不太可能,爹又不在上海?!睕]有人應(yīng)他的話,他走到滄彥身邊,才發(fā)現(xiàn)老二睡著了。滄堇想叫醒老二,卻又放棄了,他不知道叫醒滄彥后,又能說些什么。他還沒有膽子,敢和老二違背老爺子的禁令,私自出門。
在院子里逛了一圈,無聊得很,滄堇覺得要再找不到點好玩的事,他就活活被悶死了。不知不覺,他走到了滄闌住的西院,于是就進去想找老三說說話??僧?dāng)他一進門,就又自己退了出來。滄闌端坐在房里,手里捧著一本書,看得入神。他是知道的,老三一書在手,別的什么事情都不在心上?!鞍ァ!睖孑啦蛔〉貒@氣,不知道該如何打發(fā)無聊的時間。
又過一會,滄堇有些餓了,就向廚房而去,準(zhǔn)備叫下人做點東西吃。要在平時,他是絕對不會自己去廚房的,可這會他只想找點事情做。
還未進廚房門,滄堇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一雙瑩白的手,正拿著木盆在井邊洗米。那雙手靈巧地挑揀著米里的雜物,然后又慢慢地將盆中的洗米水倒掉,再加上清水沖洗。滄堇看著清水在那修長的手指中穿流,不禁贊嘆,好漂亮的一雙手!
滄堇迅速調(diào)整方位,終于看清楚被擋在樹叢后,那雙手的主人。這時候,他露出了一抹笑容,緩緩向井邊靠近。滄堇平日雖然放浪,但從不會打家里丫頭的主意,如今靠過去,也不過是想戲弄一下她罷了。
秀君被突然出現(xiàn)的滄堇嚇了一跳,手中的木盆差點就掉在地上,微微一定神,她恭敬地叫:“大少爺。”滄堇點點頭,伸手就握住秀君的手,笑問道:“叫什么名字???”秀君想抽回手,卻因滄堇握得太緊,又怕摔了木盆,不敢使力,只得由他握著?!按笊贍?,我叫莊秀君?!毙憔酥葡胪崎_滄堇的沖動,臉早因為羞惱而泛起紅潮。這在滄堇的眼中,卻更覺得有趣,低著頭在秀君耳邊輕輕說:“廚房的粗活,不適合你?!?p> 秀君慌了,用力一掙,也顧不得摔了木盆,遠(yuǎn)遠(yuǎn)地躲開。滄堇哈哈大笑,正要離開,忽然又看到秀君默默走上來收拾灑了一地的米,不禁再興起了作弄她的念頭。
“秀君,今兒夜里,你來陪我吧。你要不來,我就去找你?!睖孑纴G下這話,自轉(zhuǎn)身走了,秀君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呆呆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此刻,她能想出唯一一個可以幫她的人,便是滄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