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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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嬤嬤看到賈敏，似乎是想撲趕著上前去，卻被身后幾個粗壯的婆子緊緊的抓住，只能拼命的掙扎。她兩天沒有進(jìn)食，力氣本就小，根本就掙脫不了。況且她嘴還是被堵著，只能發(fā)出“嗚嗚”的聲音。
賈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周圍的丫鬟婆子們雖少，但是大家只是看著，連喘氣聲都聽不到。
雖然賈敏進(jìn)林家這些年，手段并不算狠辣，但是這個當(dāng)家主母的作風(fēng)也稱不上。況且現(xiàn)在又處在火山口，即使和林嬤嬤平素里私交好的，也不敢貿(mào)然替她說話，更何況林嬤嬤只是模樣和氣，仗著她是府里的老人，也沒少做強占小便宜的事。
林嬤嬤掙扎了良久，慢慢的連聲音也發(fā)不出來了，賈敏這才慢悠悠的開口：“林嬤嬤，你沒嘗過挨餓受凍的滋味吧，這種滋味怎么樣？”
抬起頭看了賈敏一眼，林嬤嬤眼中的惶恐更甚了。她是家生子，雖說因為做了皓哥兒的奶娘才進(jìn)了上房，時間也不長，但是賈敏的脾氣她也是知道幾分的。
賈敏是大家出來的小姐，性子又好，平日里即使跟下人們說話也不見得會用這樣的語調(diào)。想到這里，她心中暗自生悔，自己不應(yīng)該因為一時貪念做下這樣的事情。
“你自然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滋味，因為林家養(yǎng)著你！可是你做了什么，你的心肝究竟是什么做的才會生出這樣歹毒的主意？”賈敏臉上現(xiàn)出了幾分怒氣，她端起桌邊的白底青花的成窯瓷杯，灌了一口才微微壓下心中的怒氣。
“我今兒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說出指使你的那人是誰，我必然不會太過為難你。”說完賈敏朝守在林嬤嬤身邊的婆子道：“讓她說話?！?p> 那婆子趕忙把塞在林嬤嬤嘴里的布團(tuán)取下來，手上卻仍然用了勁。
林嬤嬤半天沒有說出什么來，賈敏也不急，只是端著瓷杯，眼睛也沒有望著她。
黛玉倒是看得仔細(xì)，那林嬤嬤似乎是有些動搖。一個家生子能和林家有什么積怨，無非是被買兇殺人罷了，而且賈敏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心中已經(jīng)有了人選，現(xiàn)在只是逼著林嬤嬤指證罷了。
林嬤嬤閉上了眼睛，好久才睜開。黛玉一看，就知道壞事了，果然聽到那林嬤嬤說道：“太太說的是什么老奴聽不懂，老奴也是冤枉的，當(dāng)時老奴想著去看看皓哥兒，卻沒想到哪個天殺的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闭f著林嬤嬤又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含糊道，“老奴好歹奶了皓哥兒一場，凡事也只想著皓哥兒好，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p> 黛玉已經(jīng)把當(dāng)時的情況跟賈敏詳細(xì)說清楚了，賈敏自然認(rèn)為林嬤嬤有鬼，遂只是冷冷的看著她。
林嬤嬤哭了一陣，見賈敏沒任何反應(yīng)，抬起頭來看了看。
“你也別想著袒護(hù)誰，更別想著僥幸躲過去，你全家我都派人守著，現(xiàn)在就在二門外。你自己想想，是銀子重要還是你家人重要?！辟Z敏淡淡的說著，又想起什么，才接著道，“半個月前你男人突然發(fā)了一筆橫財，不知道那些日去你家催債的人還有沒有?！?p> 林嬤嬤的臉色瞬間煞白，她哆哆嗦嗦的看著賈敏，聲音也抖得不正常：“太……太，是不是，是不是我說出來……說出來之后你就會放了我們。”
賈敏微微瞇著的眼睛瞬間睜大，手中的瓷杯徑直往林嬤嬤的方向扔過去：“你還以為自己有權(quán)利跟我講條件嗎？像你這樣暗害主子的，即使我打殺了也不見得是什么大事?！?p> 按照大興朝的律法，奴仆不能隨意打殺，但是賣了死契的除外，只需在事后到衙門備案即可。林嬤嬤是家生子，生殺大權(quán)都掌握在賈敏手里，黛玉也想不通到底是多大的利益才能驅(qū)使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林嬤嬤心中一驚，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幾分慌亂，忙不迭道：“太太，我說，我說……”
“半個月前我家那口子不知道被誰騙到賭坊，那天他口手套白狼，竟然贏了一百多兩?！绷謰邒甙c在地上，垂著頭慢慢說著，“之后他也不知是著了什么道，凈日里只想著這種便宜事。先前幾天他手氣都很好，只是到了第四日，卻把之前賺的那些都賠光了?！?p> 聽到這里，黛玉的嘴角抽了抽，這果然是做好了的騙局，接下來的事情她猜都能猜到幾分了。
“他輸紅了眼，被人唆使著借了印子錢，沒想到也都輸光了?！绷謰邒哒f到這里，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賈敏，才繼續(xù)道，“之后賭坊日日來我家催債，我公公婆婆也都?xì)獾南虏粊泶玻€坊里的人又野蠻，我家能搬的都被他們搬走了，他們還說再不還錢就讓我家來福抵債?！?p> 來福是林嬤嬤的小兒子，她生了三個閨女之后才有了這么一個兒子，自然心疼的厲害。
“我正沒有辦法的時候，突然有個人找到我，說能給我一筆錢，只要我?guī)退鲆患虑??！贝蟾攀钦f到了重點，林嬤嬤又開始吞吞吐吐。賈敏也不搭話，只是定定的看著林嬤嬤。
“他，他說只要讓皓哥兒吹吹風(fēng)，病一場就行了。還說，之后不但幫我們還了印子錢，還給我們一大筆銀子。他說林家素來待下人就寬厚，將來還可以給來福贖身，讓他以后可以不用當(dāng)奴才。”林嬤嬤說著又哭了起來，這次只是抽咽著，并不像之前那么夸張，倒看出來眼淚是真心的了。
“就為了這些你就可以暗害皓哥兒，皓哥兒素來就身子弱，又剛受了風(fēng)，你再這樣對他不是要了他的命么?！辟Z敏指著林嬤嬤，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黛玉在簾子后面看的心驚。
賈敏本來氣管就不好，又受不得氣，她的怒氣已經(jīng)積攢了幾天，再審下去可不得了。
賈敏明顯是不想讓她出去，黛玉只能隔著簾子安慰著：“母親，您可別跟這些人置氣，氣壞了可就著了他們的道了?！?p> 雖然心中也是這樣想，但是面對這樣的情景不帶氣都難。賈敏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林嬤嬤：“那日你去上房，為何皓哥兒房中沒有其他丫鬟，是不是你和誰串通好了的？這個關(guān)頭，你還是老實說了罷?！?p> 林嬤嬤搖了搖頭：“老奴并不知道，那天我也只是看太太出門了，就去上房看看，沒想到皓哥兒身邊的丫鬟們竟然都不在?！绷謰邒咦灾硬坏袅?，帶著哭腔一邊磕頭一邊道，“老奴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才做出這樣的事情，太太打殺我我也沒怨言。只是我家來福還小，太太看在我奶了皓哥兒一場，就當(dāng)是為皓哥兒積德，就放過來福吧?！闭f完她又“碰碰”的磕著頭，不一會兒額頭上就見淤青了。
賈敏冷笑了一聲：“你是林家的老人了，我自問林家待你不薄，你卻生出這樣歹毒的想法。雖然我們林家?guī)藢捄?，也容不得你這樣的奴才。要不是我玉兒，你就害死了我兒子，你現(xiàn)今還指望著我放過你家小子，你當(dāng)我林家是開善堂的么？”
賈敏心中自然是知道從林嬤嬤那里問不出來什么了，查出來賭坊那條線索之后，她也讓林如海暗地里打發(fā)人去調(diào)查過，奈何痕跡都已經(jīng)被抹干凈了。連賭坊里的人去林嬤嬤家里鬧，也只是暗地里，必然都是計劃好了的。她原本期望著林嬤嬤能說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來，卻沒想到她也是個糊涂的。
聽到賈敏的話，林嬤嬤呆愣了片刻，才瘋了一般的掙扎了起來：“太太說對我們不薄，這話從何說起？我們家那口子在太太沒來那會子就在林家做管事，太太進(jìn)了府，府里油水多的差事都給了自己的人，我們家那口子分派的就是管香燭這些瑣事。大小是個管事也是說的好聽，一年下來就連門房的都賺的比他多。我公公婆婆都是藥罐子，家里也就我做了皓哥兒的奶娘，每月還有些賞銀補貼著，可是太太前段時間還商量著要掐了皓哥兒的奶，再安排個略懂醫(yī)術(shù)的嬤嬤到皓哥兒身邊來，這不是要逼死我嗎？”
這一說竟然像扯開了話匣子，林嬤嬤心中的怨氣一股腦都倒了出來：“我們兩口子在林府那么多年，做事從來挑不出一絲錯處，但是太太可曾對我們好過一分？就拿姑娘身邊的王嬤嬤來說，他兒子早就被放出了奴籍，我們還是老樣子?！?p> 黛玉聽著這話不禁愣了一下，感情這件事情她還是有責(zé)任的。
皓玉虛歲都三歲了，還沒有斷奶，雖然大戶人家這樣的事情很常見，但是皓玉身子弱，需要從飲食中獲取更多的營養(yǎng)。黛玉也就提了一次，林如海詢問沈大夫，沈大夫也說斷奶增加些正常的食物對皓哥兒好些，所以才有了這么一說。
只是她和賈敏在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卻不知怎地被林嬤嬤聽了去，她話還只聽了一半。賈敏原想著好歹是奶了皓玉一場，等皓玉斷了奶，再分派她其他的事情。至于那個略懂醫(yī)術(shù)的嬤嬤，也只是黛玉隨口一提，并算不得真。
只是這些也能成為她加害皓玉的理由，未免也顯得太可笑了。黛玉心里冷笑出聲，林嬤嬤到現(xiàn)在都只是一味的責(zé)怪林家待她不好，所以她才讓她不得不生出二心來。
“呸，別端的讓人惡心?！摈煊駴]說話，陳嬤嬤倒是開口了，“就沖著你一直懷著這樣的動機，就合該得這樣的結(jié)果。你在上房里聽壁角，也不知道把話聽完全，太太那日明明說要把東郊那個莊子給你們家那口子管，等幾年皓哥兒大了，就放了你家小子的奴籍，讓他陪著皓哥兒讀書。對你好，倒生生養(yǎng)出一條白眼狼來?！?p> 府里管著莊子的管事都能在莊子的收成里分些紅利，東郊那個莊子收成好，管事也到了離退的年紀(jì)，大家都在猜想著太太會交給誰來管。林嬤嬤萬萬想不到賈敏竟然真的會想到自己，這些可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林嬤嬤呆愣愣的坐在那里，她想哭，可是發(fā)現(xiàn)自己哭不出來；正想跟賈敏再求求情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那團(tuán)布塊又重新被賽進(jìn)她嘴里，她什么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了。
她睜大了眼睛，卻看到賈敏的手往前揮了揮，那些如狼似虎的婆子重新拖著她出了門。
“帶到柴房去，不準(zhǔn)她跟其他人說話，好好的看著?！苯又悑邒哂殖鲩T吩咐了一聲，那些婆子應(yīng)了，手下的力氣下的更大了。
林嬤嬤看著逐漸遠(yuǎn)離她視線的正房，終于嗚咽著滾下了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