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緹去伙房弄了幾個小菜端回屋，剛想跟鄰人分幾塊炭火過來取暖，門一開就見一群少年人擠在外面，個個都好奇地望著他。
“張大哥，你與莊主（東宮）談了什么？”
“這嘛……哈哈！說不得。”他笑瞇瞇地晃晃火鉗。
“張大哥講講嘛，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大早的監(jiān)國那樣歡喜，從女院那邊回來就一臉嚴(yán)肅，張大哥你進去跟監(jiān)國說會兒話，轉(zhuǎn)眼監(jiān)國就徹底蔫掉了，這是怎么弄的？”舍人們追問著。
張緹肅然，輕咳一聲，道：“你們啊，三公子不是養(yǎng)來玩的！”
“沒有啊，就是看著有趣而已，說嘛！”
“你們一個個對欺負(fù)三公子的法子這樣感興趣，被即墨大人撞見了，少不了一頓削！”張緹好氣又好笑，擺出長輩的姿態(tài)來教訓(xùn)少年們。
“反正，就算我們什么也沒做錯，即墨大人看人的眼神，都是這樣、這樣的！”說話的人往外抹著自己的眼角，拉出一對兇狠險惡的三角眼。
大家嗤嗤笑起來。
這群年輕人大概都在十四到十八的歲數(shù)，有稚嫩的，也有故意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嫩的。這個年紀(jì)正是男孩們最活潑的時候，再往上去，就免不了要跟隨著父兄腳步，為家族的繁榮安定而努力。
張緹看著他們，就免不了想起自己也有過的青蔥歲月……
啊哈哈，不過感嘆無益，小孩更容易對付，更容易放下心防，這倒是一定的。瞧，夜里講講故事，平時做幾個菜來送送，關(guān)系自然就好了起來。
“聽說過兩天要出門談大買賣，監(jiān)國開心，就是因為這個吧？”有人猜測。
另一人搖頭：“那哪兒能呢？咱們監(jiān)國雖然不大理事，但好歹也是在皇城里坐鎮(zhèn)了幾年的，談生意而已，又不是帶兵去滅反賊，監(jiān)國哪里會放在心上？”
這樣說也有道理，眾人點頭，于是仍舊望向張緹。
張師爺悻悻想著：你們家監(jiān)國就是連做成一筆買賣都要躥上天的人啊，你們都被他的故作鎮(zhèn)定給騙過了啦。
他撓撓額頭，問：“對了，誰要跟三公子去墨河的？”
“……聽即墨大人說，這回不帶舍人出身的去，隨行護航的，都是皇衛(wèi)將軍呢?！?p> “原來如此，那各位將得空閑了——即墨大人與莊主皆不在莊內(nèi)??！”張緹樂呵呵地指出，現(xiàn)在是東宮撒歡的時候，但很快就會山中無老虎、大家齊歡樂。
不過嘛，東宮與即墨君這一趟究竟是去做什么呢？為何要將隨行人員全換成皇衛(wèi)將士，不帶文人？據(jù)張緹所知，這回出行，他們只攜帶少量貨樣，不存在押送保護的問題，那么……
聽說西疆駐軍不服新帝，近十個衛(wèi)所的人，正往南疆轉(zhuǎn)移。（一萬人左右。）
如果墨河王這邊又亂起來，帛陽會不會還穩(wěn)著陣腳，不動用暗伏的人手呢？
呵呵，他倒是拭目以待了。
※※※
今天夏城里好熱鬧，雖然雪落得厚厚地，但大紅的燈籠挑出來，歡聲笑語也揚了滿街。城里唯一一家酒樓里，座無虛席，要不是外面還飄雪，哪怕再冷，這席位都能延展到街上去。
天朝的前任監(jiān)國逃到夏國避難，已有好幾個月了，夏地鄉(xiāng)親們從沒見過他的真面目，今天他設(shè)宴請客，大大方方地走到眾人視線之中，果然是個相貌端正的人，舉手投足一派天子風(fēng)范。
注意，以上是官方報道用語。
天子的舉手投足應(yīng)該是啥派頭，這個對百姓來說是見仁見智的，有些人認(rèn)為像教書先生一樣就足夠了，有些人按照縣官鄉(xiāng)紳的規(guī)格來想象，見過世面的，大概還是覺得就那樣而已。
——不過就是袖子大一點，走路帶風(fēng)一點，有什么了不起……
“夫君你在念叨什么？”
孫二嫂拍拍齊云天的背，把他從喃喃自語中揪出來。后者看著那“監(jiān)國太子”，深感失望。他說：“唉，娘子啊，你沒去過京城，哪里知道，皇城的威風(fēng)與面前那小子一聯(lián)系起來，真叫一個失格?。 ?p> 孫二嫂又拍他：“說得好像你去過京城一樣！”
“沒有，但總聽二當(dāng)家的講過罷？”齊云天癟著嘴，埋怨道，“原本想啊，就算見不著天子龍顏，不才能看到一個精簡版的龍顏，那也不壞，但這位怎么看怎么沒皇氣……”
上回在谷家莊里，還說是倉促見面，氣質(zhì)差一點可以理解，但今天……
就算那小子穿了中原監(jiān)國的禮服，也沒那感覺。
將軍聽了一半，湊過來問：“什么叫皇氣？”
這叫齊云天犯難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要怎樣解釋？他認(rèn)真地想了想，說：“呃……就是那廝走出來的時候，眾人好像被迎面扇了幾耳光，但都心服口服地被扇，還很想張口驚嘆……嗯，這就叫皇龍之氣！”
孫二嫂恍然：“我看隔壁村的小惠姑娘，就有這感覺！”
“你那是自慚形穢！”齊云天隨口說出真相，然后噤聲賠笑，“唉呀，無心失言，娘子不要放在心上啊……”
二寨主回憶片刻，嚴(yán)肅道：“嗯，這小子是缺口氣。俺當(dāng)初看見大寨主的時候，就有被人咣咣地拿銅盆砸的錯覺。”
同席的都是山賊寨子里出來的官兵，聽聞他這樣講，也都恍惚有點這樣的印象。
過來敬酒的秦姒苦笑：“你們是被三公子的銀票扇到了吧？”
“秦大人一說，好像也是那么回事……”“大當(dāng)家的甩出來是一箱金子啊！黃燦燦的……二當(dāng)家分走的最多了……”“寨子是俺的俺當(dāng)然拿大份！小子閉嘴！”
秦姒打斷山賊的斗嘴，道：“哈哈，來，都滿上。秦某重回夏城，這才算是絕處逢生了，多虧各位照應(yīng)！大恩不言謝，這一杯，在下就先干為敬！”
“秦大人客氣了?！饼R云天回答，“不知道接下來，秦大人還有怎樣的想法？”
“這嘛，在下想去一趟墨河，與舊友有約，在那里碰頭，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事。倒是這邊，谷家莊還拜托齊師爺幫忙顧著點，監(jiān)國年少，很多地方，恐怕需要師爺提點。”
“秦大人此去墨河，需要人手么？”
秦姒搖頭：“不用，監(jiān)國會派人隨秦某前往，要是貴國再出援手，倒會讓監(jiān)國猜疑在下了。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