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圍城天京
梁思德的女兒自然不會真的有話讓蘇毅恒帶給他，蘇毅恒在昏迷前這樣說的目的只不過是想取得梁思德的幫助。其實即便蘇毅恒不這樣說，梁思德也會全力救助。但蘇毅恒為人如此，即便是高燒之下，也是機(jī)關(guān)算盡。
蘇毅恒機(jī)關(guān)算盡的同時也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傷口感染引發(fā)的高燒折磨的他死去活來。梁思德訪遍旅順城中名醫(yī)，幾幅藥劑下去病情雖然得到了一些控制，但仍然不能有效醫(yī)治。
蘇毅恒的病情并不罕見，但這個時代的醫(yī)生很容易就給出了治療方案——聽天由命。
命運這種東西總是讓人捉摸不透，不管你是家財萬貫還是一貧如洗，也不管你是聰明絕頂還是癡傻呆笨，在命運面前好像都是平等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大道如此。
但蘇毅恒的運氣向來不錯，在他病情一直不見好的時候，Dr威廉從京城來到了金州衛(wèi)，這位天工義塾的新山長帶來的各種先進(jìn)技術(shù)中，恰好就有還在試驗階段的抗生素。
京城燕園義塾的工作已經(jīng)步入了正軌，山長墨羽在接受了西方科學(xué)的洗禮后，也發(fā)揮出了其作為本土科研人員的巨大潛力，并帶動了義塾中的華夏學(xué)生。威廉不禁有些佩服華夏人的聰明才智，甚至打算用測量顱骨的方式查證一下華夏人的普遍智商。雖然最終沒有成功，但威廉在這片土地上發(fā)展科學(xué)的決心更加的堅決。于是主動請纓來到百廢待興，且科學(xué)研究能夠更加光明正大的金山衛(wèi)。
威廉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天工義塾的管理層通報工作方向以及幾個正在進(jìn)行的研究計劃。在場的所謂管理層聽的震驚外加云山霧繞，但梁思德卻注意到了抗生素這一項研究。
本著科學(xué)的精神，威廉并不同意在活人身上試藥。但意識已經(jīng)清醒的蘇毅恒在聽了梁思德的說法后主動表示了自愿試藥的意思。在梁思德的多次請求下，威廉勉強(qiáng)同意在嚴(yán)格的實驗室環(huán)境下對蘇毅恒進(jìn)行了臨床試驗。
于是，蘇毅恒找到了在天工義塾的第一份研究工作——被人研究。
威廉也很快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第一個臨床試驗對象竟然能做簡單的英語交流。在這次造福全人類的試驗中，科學(xué)家與試驗對象竟就此建立起了初步的友誼。至少威廉單方面認(rèn)為蘇毅恒是第一個在這片國度與自己建立起真正友誼的人。而以蘇毅恒的智慧，也很快從威廉的口中套出了自己想得到的情報。一個隱藏在腐朽落后的朝廷下的強(qiáng)大新興勢力也就此暴露在蘇毅恒的面前。
待到蘇毅恒的身體經(jīng)過調(diào)養(yǎng)，恢復(fù)如初，時間已經(jīng)是春末，東北的天氣還不是十分溫暖，但大地上煥發(fā)出無限的生機(jī)，由山東遷移過來的農(nóng)民早已開始大面積的開墾和耕種，田地里的青苗讓每個移民的臉上都充滿了希望。蘇毅恒以威廉助手的身份正式的加入了急需人才的天工義塾，一個大膽的計劃也在他的頭腦里開始醞釀。
與此同時，曾國藩的湘軍正向著太平天國天京城發(fā)起最后的攻勢。
入夜的天京城內(nèi)一片漆黑，只是偶有疲憊的巡邏士兵舉著火把在古老的街道上巡弋。唯一燈火通明的地方只有天王府。
天王洪秀全坐在王座上，盡管他盡力裝出精神抖擻的樣子，但每個人心中都清楚，天京城的困局早已將他的身體壓垮。他不時壓抑著的咳嗽聲也同時壓抑著議事眾人的情緒。
說是議事，其實沒什么可議的，洪秀全堅持固守天京城，自湘軍攻陷雨花臺后，每日都有或大或小的進(jìn)攻，眾人對如何堅守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每日的議事也無非通報一下又損失了多少人、城里還有多少糧草、援軍到了哪里這樣的瑣事。
但這次，一個消息打破了眾人的習(xí)慣。
通傳消息的小吏快步走入議事的大殿，也許是因為激動，竟不顧禮儀的先是將情報喊了出來：“援軍，英王的援軍到了?！?p> 一石激起千層浪，消息迅速的擴(kuò)展成聲浪在眾人中傳播。身著甲胄的李秀成上前一把攔住小吏，大聲的問道：“英王在哪，帶了多少人？”
小吏被忠王李秀成一阻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對著天王跪拜道：“英王軍隊已到天京城外，受湘軍阻攔未能入城，趁夜色派死士殺到城下，以弓箭傳訊?！闭f著雙手捧起傳信文書。
李秀成也不顧禮儀，一把奪過文書，打開快速的掃了幾眼，才將文書雙手遞給走過來的內(nèi)侍。說道：“是英王親筆，英王率部五萬，出杭州，目前已在天京東南十五里扎營。”
洪秀全擺擺手拒絕了內(nèi)侍雙手捧上來的文書，問李秀成：“杭州呢？陳玉成駐守的杭州呢？”
李秀成沒有立刻回答洪秀全的話，這個問題只要稍加思考就能知道，陳玉成所部已經(jīng)全部到了天京城外，駐守的杭州顯然已經(jīng)被攻陷。李秀成等在場眾人消化了傳來的消息，才繼續(xù)說道：“左宗棠楚軍、李鴻章淮軍會同八旗健銳營、火器營圍攻杭州城，英王是棄城來的?！?p> 天京城內(nèi)與外界斷絕消息多時，此時有消息傳來，說不上好壞，但與洪秀全所想大有出入，洪秀全臉色一白，昏倒在了御座上。
“快傳御醫(yī)。”眾人一片慌亂，內(nèi)侍趕忙過去攙扶。李秀成大聲的喊道，“都別動，在這兒呆著?！?p> 李秀成穩(wěn)住眾人，自己也留在了大殿里。他一身甲胄，也是白天守城沒有換下來的，所以站在大殿上殺氣十足，眾人也很快的安靜了下來。
洪秀全不多時就醒了過來，于是傳喚重臣李秀成及太子洪天貴福等。到了洪秀全臥室，李秀成、洪天貴福便被叫到了床前，洪秀全便虛弱的伸出手來開了口：“以文?！?p> 以文是李秀成以前的名字，聽到天王的召喚，李秀成趕緊過去握住了洪秀全的手，說道：“天王，末將在。”
洪秀全感覺到李秀成握住了他的手才說道：“朕悔不當(dāng)初，應(yīng)該聽你的話撤出天京。”
李秀成趕忙說道：“天王……”
洪秀全打斷了李秀成的話：“我知道現(xiàn)在想要全須全尾的出去已經(jīng)來不及了。但是，你要出去，帶著大伙兒出去?！闭f著話，洪秀全竟然勉強(qiáng)的坐了起來，旁邊的內(nèi)侍剛忙過來伺候著他靠在床上。洪秀全接著說：“你們中多數(shù)都是我?guī)С鰜淼睦闲值??！?p> 在場的眾人知道天王可能是回光返照，許多老兄弟都暗暗的流起了眼淚。
洪秀全沒有理會老兄弟們的哭聲，只是自顧自的說道：“世間繁華迷人眼，咱們這些人自詡英明，卻被這天京城的繁華迷住了眼睛?！?p> “朝廷腐朽，我們站出來振臂高呼，是想推翻暴政，是想讓和咱們一樣的老百姓過上好日子?！?p> “咱們過上好日子嗎？過上了，過上了。”
“為什么還有人跟著清妖干？”
“曾國藩，狗賊。你為何替滿清賣命？”
“天父，天父……”
“回去，回去，回家，回家……”
洪秀全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慢慢消失，李秀成放下洪秀全的手，太醫(yī)才哆嗦著過來查看天王，半晌才說道：“天王去見天父了?！?p> 在場眾人忍住悲痛，一起詠頌圣詞。
第二日，圣詞傳遍天京城。而曾國藩在自己的大帳內(nèi)接見了欽差大臣、敏郡王載恒。
“王爺不愧是真龍血脈，一到江寧城下，匪首便殞命了?！痹鴩牡艿茉鴩跸乳_了口。他對載恒小朋友的飛揚跋扈早有耳聞，他也知道旗人大抵如此，所以會面一開始他就放棄了以往粗獷的形象竟然先說起了好話。
敏郡王載恒竟也不像傳言一樣飛揚跋扈，小朋友客客氣氣的給曾國藩行了禮，說道：“本王在阿哥所的時候就常聽師父說，當(dāng)時之大儒，曾大人當(dāng)屬魁首?！?p> 載恒稚嫩的聲音讓在座的將領(lǐng)都不由的面露慈祥，曾國荃更是哈哈大笑起來。曾國藩趕忙客氣的說：“謬贊、謬贊。”
載恒又轉(zhuǎn)向曾國荃說：“大胡子，你說洪賊是被我克死的可不對，他一定是聽說我來了被嚇?biāo)赖??！?p> 曾國荃又是一陣哈哈大笑：“敏郡王神武，看來健銳營、火器營定然會第一個攻破江寧?！?p> 雖然是說笑，但卻已經(jīng)是在試探載恒的態(tài)度了。楊賀庭趕忙接過話茬說道：“平滅發(fā)匪，頭功當(dāng)屬湘軍?！?p> 楊賀庭是八旗軍實際控制人的事情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他的表態(tài)自然能夠代表八旗軍的態(tài)度。
給湘軍將領(lǐng)吃了一顆定心丸，楊賀庭又接著說道：“陳玉成攻克杭州時，杭州駐防八旗舉營殉城，這是血仇。我部與淮軍、楚軍合攻杭州，現(xiàn)在陳玉成逃竄到江寧左近，我部只要消滅陳玉成所部?！?p> 淮軍、楚軍與八旗一同攻破杭州，但天京破城的功勞屬于湘軍是所有軍隊的共識，淮軍、楚軍自然不會過來染指。唯有八旗軍隊靠近過來?，F(xiàn)在表明來意便徹底讓湘軍的將士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