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臨晨,升堂鼓擂起,四十多個衙役散亂的聚在簽押房的大堂上,等候知縣老爺,這也是今年以來第一次升堂,衙役們都有些不習慣,個個哈欠連天,灰頭蒙眼的,手里紅黑相間的水火棒橫七豎八的靠在兩邊木架之上,整個大堂顯得雜亂不堪。
李元宏來到堂上端坐下來,莊師爺站立身旁,李元宏掃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對身邊的師爺?shù)吐暤溃骸翱窟@幫人恐怕不行吧!他們倒是不吸鴉片,可怎么看都還沒那些鴉片鬼精神?。 ?p> 莊師爺嘿嘿一笑道:“元宏你放心,一到鄉(xiāng)下,他們比你還精神!”
希望如此吧!李元宏咳嗽一聲,手中驚堂木使勁一拍,下面頓時肅靜了,所有衙役趕緊按部就班的站在兩旁,低著頭等待知縣訓話。
李元宏想了想,覺得也沒必要說的太多,再者,就這幫人的素質(zhì),說多了他們也聽不進去啊,干脆簡單明了吧:“今日召集大家來,只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鏟除罌粟!”
衙役們同時將頭抬了起來,一起看向知縣大人,驚異奇怪的目光好像在說:“大人您沒燒糊涂吧!”
一個年紀大約四十多歲外,長著掃帚眉,滿臉的溝溝壑壑的衙役,站出來說道:“大人,是全部鏟除嗎?”
李元宏知道這個衙役名叫孫良民,在衙門里混了二十幾年了,從他爺爺?shù)臓敔斈禽厓壕彤敳?,可是說是個老衙門了,所以李元宏對他比較客氣:“老孫頭,你有什么異議嗎?”
哪知孫良民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拱手道:“不不不!大人清正,容不得鴉片毒害百姓,我等自當賣力辦差,這才不辜負大人呀!”其他衙役們也紛紛隨聲附和。
這倒把李元宏弄糊涂了,看了看身邊的莊師爺,意思是:“他們怎么這么配合,今天太陽不會是從西邊出來的吧!“
而莊師爺也有些納悶,同樣也看著李元宏,低聲道:“是有些不對,鏟除鴉片先不要急,咱們一個鎮(zhèn)一個鎮(zhèn)的干,萬一出了差錯,還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李元宏點了點頭,想起那次縣城騷亂的血案,決定還是謹慎從事,于是立即改變了原有的打算,說道:“大伙能這樣說,本縣十分欣慰,不過鏟除罌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這樣,全縣目前有富貴、汾隰、汾東、質(zhì)祁、新田、喬山6個鎮(zhèn)子,下轄177個村子,你們先去臨近縣城的富貴鎮(zhèn),將這個布告交給里長,讓他傳告各村,然后你們開始一村一村勘查,所有種植罌粟的地,包括河邊、山坳,林間,都要登記上冊。我會先行向富貴鎮(zhèn)的里長傳個話,讓他配合你等?!?p> 中衙役哄然應聲,各拿水火棒辦差去了。李元宏和莊師爺為防發(fā)生意外,也動身前往富貴鎮(zhèn),為了了解真情,二人身穿便裝,打扮成過路的商客。
富貴鎮(zhèn)距離縣城不過二十里之遙,二人徒步走了半天,下午也就到了,這個鎮(zhèn)子不大不小,和李元宏的老家宏遠鎮(zhèn)差不多,鎮(zhèn)內(nèi)大多住著大一點的地主,還有一些飯館、鐵匠鋪,染坊、肉鋪等“服務行業(yè)”,但就是沒有客棧。
二人只好給一家小飯館幾吊制錢,租了一間小庫房,安頓好了后,二人就開始四處轉(zhuǎn)悠了。
剛走到鎮(zhèn)東頭的牌坊口,就看見一大群人聚集在那里鬧鬧哄哄的,不知發(fā)生什么事。二人走到近前,只見一張大布告貼在牌坊下面的照壁上,正是李元宏鏟除罌粟的告知布告??磥肀娧靡鄣雇β槔?,已經(jīng)到了富貴鎮(zhèn),并開始行動了。
一個看打扮就是一個屢試不第的老秀才,年齡有60歲左右,此時正站在布告前面,為不識字的百姓朗讀著。
“鄉(xiāng)親們,都靜一靜,布告的意思就是:讓咱們富貴鎮(zhèn)將所有的罌粟全部根除,以后也不許種罌粟了,不過,以后每畝地可以減租,從以前的一斗半減到半斗,凡是有地50畝以上的農(nóng)戶,官府還送給一頭耕牛?!笨磥磉@個老秀才還有點威望,他這一說,下面的人頓時安靜下來。
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壯漢呵呵笑道:“俺是打鐵的,又沒有地,看來咱是得不到牛了!”
另一個挑著扁擔,農(nóng)戶打扮的人卻道:“俺是種地的,可俺家里也沒有50畝啊,咱們鎮(zhèn)的20幾個村子,有一百畝以上的有十幾家大戶,對了,唐家一家就有1000多畝地呢!他家能得到二十幾頭牛??!”說的嘴巴“滋滋”作響,顯然是羨慕的很。
另一個農(nóng)戶說道:“就是,咱們鎮(zhèn),地大都在那幾家大地主手里,現(xiàn)在官府要鏟除罌粟,倒霉的是咱們農(nóng)戶,他們倒是能得到耕牛,可咱們呢?也不知這個縣老爺是怎么想的!”
聽得李元宏臉上微微一紅,對莊師爺說道:“怎么會是這樣?”
莊師爺想了一會兒說道:“看來山西與陜西和江蘇都不一樣,咱們定的規(guī)矩可能不適合這里,等一會兒,咱們問問當?shù)厝嗽僬f!”
卻聽見那個老秀才捋須說道:“憑良心說,這位知縣大人用心也是好的,只是方法有些不妥罷了,子曰‘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者也?!敝h大人不得情則不知本,不知本則法有誤。唉!”
又是子曰,又是者也,聽得李元宏這個水貨解元腦袋一木,問莊師爺?shù)溃骸八f什么?”
“就是說你啥都不懂,亂發(fā)號施令!”
“別忘了這主意你也有份!”
“最后拍板的是你,你是知縣!”
。。。。。。
兩個人吵架的功夫,人群大都也散了,那個老秀才也夾起書囊,向鎮(zhèn)內(nèi)走去,李元宏向莊師爺使了個眼色,后者連忙快步堵住老秀才的去路,拱手道:“請留步!”
老秀才一愣,上下打量一番莊師爺,忽然夾起小包說道:“老朽身無長物,更沒錢財,老朽告辭了!”一溜小跑就沒影了,留下莊師爺呆在當?shù)?,回頭對李元宏說道:“你看我像壞人嗎?”
“豈止是像,根本就是!”李元宏笑道,“算了,咱們先回住處,明日再說吧?!币搽y怪人家老秀才被嚇跑了,那莊師爺裝鬼的時候,臉上被打的青一塊紫一塊還沒消腫呢!
二人又回到小飯館,抬頭一看,巧了,只見那個老秀才正在飯館里一碟小菜一碗混酒,吃上了。
莊師爺心中來氣,裝做沒看見就往里面走,李元宏倒是一甩手坐在老秀才的對面,大聲叫道:“小二,給我來一盤牛肉,一壺好酒!”
老秀才聞言看了一眼李元宏,心里納悶:“今天怎么總是遇見怪人,剛才有個長得跟貍貓一樣的人攔我的路,現(xiàn)在又有個黑炭鬼偏要擠在我的桌子上,眼睛還瞄我,難道他們。。。知道今天我發(fā)薪水?”想到這里,他連忙把小包夾緊了。
酒菜很快端來,李元宏把牛肉向老秀才面前一推說道:“老先生,光吃腐干有什么味道,來來來,吃這個!”說著就又給秀才倒了一碗酒。
“不不不,你我素不相識,怎能叨擾,老朽告辭了!”老秀才看了看牛肉,添了添嘴唇,還是站了起來。
“哈哈,老先生膽子未免太小了,難道我這酒肉有毒。”李元宏說著從懷里掏出一角銀子,丟在桌子上對酒小二喊道:“再給老先生上一份酒肉,讓他看清楚我可沒下毒?!?p> 李元宏這一說,老秀才倒不好意思了,人家可能是看在自己讀書人的份上,好心請吃,自己倒懷疑起人家了,再說,光是他丟在桌上銀子也比自己身上幾串大錢多多了,怎么會是騙錢的呢?
想到這里,老秀才作了個揖,又坐了下來,說道:“不必不必,就這酒菜就行了。對了,聽口音,尊駕不是本地人?。 ?p> 李元宏道:“不錯,我是陜西大荔人氏,來山西做紙張生意的,聽說你們縣令也是陜西人,所以想去攀結一下,哪知知縣不在,說是下鄉(xiāng)除罌粟去了!”
老秀才喝了幾口酒,吃了幾塊肉,興奮起來,說道“是??!要說我們這位知縣,人倒還不錯,就是糊涂了一些!好心辦壞事!”
李元宏早有心里準備,也不著惱,試探道:“我覺得鏟除罌粟是個好事?。≡趺词呛磕??”
老秀才呵呵一笑,說道:“要說農(nóng)耕租賦之事,我最在行了,他那一套,放在我們富貴鎮(zhèn),不行!絕對不行!”
李元宏納悶道:“老先生一心只讀圣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怎么會對農(nóng)耕租賦了如指掌呢?”
一旁的店小二插話道:“客官,您可別小看我們童先生,他們家以前可是富貴鎮(zhèn)的首富,全鎮(zhèn)三成的田地都是他們家的,什么賦稅啦、收租啦、田契買賣啦、哪塊地好哪塊地差,他清楚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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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為的是大大的《立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