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宏順著他的手指一看,直驚的頭發(fā)都豎起來了。
只見院墻之上,順著女墻擺著一個個盛滿火yao的木桶,有一尺半高,外面是三圈銅條箍著,數(shù)目至少也有四五十桶,再看院子里,錯落著四五張大桌子,三四十人正在哪里吆五喝六的喝酒猜拳,渾然不把院外的騷亂當(dāng)一回事,而距離酒桌不遠(yuǎn),是四排木架,每排木架上竟然插著3條黑油油,反射著金屬光澤的——火槍。
李元宏詫異的指著火槍和火yao,皺眉問道:“這東西從哪里來的?”這些火yao一看就是綠營里面才有的,光看那木桶就做的極為考究。
而那些火槍,身長只有一米多一點(diǎn),顯然不是綠營里用的鳥槍,因為李元宏曾經(jīng)見過丁滿江的親兵背著火槍,那長度足足有兩米多,而且造型也遠(yuǎn)沒有這十二支火槍精致。
刀疤臉嘿嘿一笑,拍拍李元宏的肩膀:“沒見過吧,呵呵,干脆實話說了,這都是洋人的玩意,好使的很,不用點(diǎn)火繩,一扣扳機(jī)就能撩到一個,一排槍就能干掉十幾個!”
“打死了人,你就不怕朝廷懲辦?別說你一個方家,就算總兵提督也不敢恣意打死百姓!”李元宏一面威嚇對方,心里卻道:這個家伙是個亡命之徒,幸虧我進(jìn)來了,否則一旦打起來,那些農(nóng)戶還不死傷慘重,唉!看來我跳下去保命的打算是泡湯了。
“怕?哈哈!我方彪還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寫的!老子在廣西跟著提督馬殿甲將軍掃平青蓮教的時候,活人叢里殺進(jìn)去,死人堆里爬出來,什么陣仗沒見過,看見沒?下面這些都是咱從廣西帶回來的兄弟,都是沙場上滾過一遭的,那幫泥腿子算什么,幾槍一放還不嚇得屁滾尿流!哈哈哈哈。。。”方彪笑得渾身亂顫,好像農(nóng)戶們已經(jīng)被他嚇得屁滾尿流了。
這個刀疤臉,看來就是王雁歸說的那個方家大兒子了,好像還當(dāng)過兵打過仗,怪不得如此蠻橫不講理,不過嘛,自己是個假冒舉人,用不著和他講理。
李元宏忽然一拍方彪的肩膀,指著墻下說道:“那真是太好了!農(nóng)戶們攻不進(jìn)來,那些綠營兵也必定進(jìn)不來了,好!哈哈!”
“綠營兵?”方彪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向下一看,隱隱約約確是看見了有二十幾個綠營兵站在院墻下面,手里提著一把把腰刀,正在向上張望呢。
“怎么會有綠營兵?你為何發(fā)笑?”方彪總覺得這個家伙這么開心的笑,肯定不是好事。
李元宏東張西望一番,走到方彪近前,小聲說道:“實話給你說吧!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什么知縣了,我也是朝廷欽犯,一點(diǎn)小事,貪了幾萬兩銀子而已,那些綠營兵就是抓我去交差的,剛才我謊說我能制止這起騷亂,他們才放我上來,呵呵,被我騙了,你若是能幫我逃脫,日后定不會少了你的好處,對了!你家后門在哪里?”
所謂欽犯就是皇上親點(diǎn)罪犯,李元宏當(dāng)然還沒到那個地步,這樣說,只不過是將自己的身價提高一些罷了。
方彪一聽就暈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又蹦出一個什么朝廷欽犯,還嫌這兒不夠亂啊!
方彪上下打量了一下,懷疑道:“你真是朝廷欽犯?”
“當(dāng)然了!”李元宏自豪的環(huán)顧四周,好像人家在夸他似的,伸頭就對下面的汪百正喊道:“汪大人,元宏對不住啦,我不能跟你回去交差啦,我就在這里待著了!”
下面的汪百正一聽就急了,敢情這個李元宏是騙自己的啊,意欲趁機(jī)逃走哪,這么亂的情形,他要真想逃走,自己還真抓不到,那自己的差使不就全完了,氣的大聲喊道:“李元宏,你敢哄騙于我!”
李元宏喊道:“汪大人,凡事不可做絕,我李元宏與你無怨無仇,只求你放我一條生路??!”
汪百正急火攻心,穩(wěn)了穩(wěn)情緒,高聲喊道:“李元宏,你已犯下大案,若是隨我前去省城了結(jié)此案,或許還能保住性命,若是畏罪潛逃,本同知必定報與巡撫大人,到那時候再拿住你,可就性命不保啦!你可萬萬不能憑一時之念??!”
李元宏還怕方彪不信,繼續(xù)大聲喊道:“我犯了這么大的案子,跟你回去也是個死,倒不如能活一時是一時,汪大人,嘿嘿,只怕你那點(diǎn)人是拿不成我了,我勸你還是回去稟報巡撫大人,調(diào)集大軍再來拿我吧!”
這下方彪全信了,不但信了,簡直嚇得頭皮都發(fā)麻了,這個什么鳥知縣簡直就是一根攪屎棍,自己這里都亂成一鍋粥了,他還來添亂,還什么什么調(diào)集大軍?把我們方家宅子當(dāng)戰(zhàn)場啦!奶奶的,這個燙手山芋不能要,絕不能要!
想到這里,方彪一拉李元宏的肩膀說道:“好好好!我怕了你了,你哪兒來的還到哪兒去,咱們方家可不是你的避難所,你給我滾蛋去吧?!闭f著一把將李元宏又丟進(jìn)竹筐里面。
“看來我李元宏是難逃此劫了??!”李元宏仰天長嘆一聲,忽然厲聲喝道:“方彪,我愿與你作筆生意,這筆生意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可愿意?”
方彪都被氣樂了,您都這模樣了,還想和我做生意,我還是趕緊把你這個瘟神送走得了,也不容李元宏分說,徑直就要將繩索放下去,哪知李元宏低聲急促說道:“我是朝廷欽犯,你若是幫著拿住了朝廷欽犯,你說是多大的功勞?”
一句話,方彪的手立即停住了,滿臉狐疑的看著竹筐里的李元宏,只聽他繼續(xù)說道:“只要你拿住了我,就是大功一件,那么朝廷自然會有嘉獎,那這激起民變之罪,也就輕了,否則今日之事,那汪同知看在眼里,回去向巡撫一稟報,你能逃得掉,你方家能逃得掉嗎?你這宅子能搬著跑嗎?”
“讓我拿你?你有什么好處?”方彪也不傻,這鳥知縣哪能平白送給自己這么大的好處呢?
“別說的那么難聽,咱哥倆的還什么好處不好處的?”見方彪開始上當(dāng)了,李元宏開心的眉開眼笑。
方彪聽著氣不打一處來,怒道:“誰跟你這欽犯是哥倆,少跟我套近乎,有什么就快說?!?p> 李元宏一副好脾氣的笑著說:“我只求你一件事,那就是我的銀子,唉!我雖貪了不少銀子,只怕沒命花了,不過只要你肯幫忙,用這筆銀子在省里上下打點(diǎn)一番,保住我的性命還是沒有問題的,而這銀子嘛,可以分你三分之一!”
原來如此!方彪這才恍然大悟了,心里仔細(xì)盤算一下,還真是對自己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好事哪,拿住了要犯,自己就是大功一件,下面那個同知也得感謝自己,那今日農(nóng)戶鬧事的事情也可以化為烏有了。
同時,這個貪官貪了那么大一筆銀子,自己就算替他上下打點(diǎn)一下,肯定還能剩下不少,不過嘛,嘿嘿!我干嘛那么實誠??!只要得到銀子,替不替他打點(diǎn)那還不是我的事情了,哼哼!別怪我心狠貪你銀子,誰讓你是貪官呢!
想到這里,方彪一把又將李元宏拉了上去,說道:“你只要讓這些農(nóng)戶散了去,我自然會照你說的辦,替你上下打點(diǎn)!”
“好!”李元宏轉(zhuǎn)身站在女墻前,扶著墻頭沖下面喊道:“各位鄉(xiāng)親,你們暫且各自回家去吧!只要你們相信我,我李元宏必定會為你們討個公道的。”
下面農(nóng)戶們聽得都是一愣,剛才都看見知縣被方彪扔回竹籃,可一會兒又被抓上去了,二人說了半天,知縣大人怎么就讓我們散去啊,莫不是他們之間背地里達(dá)成什么妥協(xié)了?
李元宏一見農(nóng)戶不動,心里也急了,自己費(fèi)了這么多心思,終于騙著方彪相信了,若是農(nóng)戶們不散去,豈不前功盡棄了!
想到這里,李元宏一咬牙,忽然從旁邊大漢手里奪過一把鋼刀,在自己胳膊上一劃,任憑鮮血從手臂上滾滾倘下,大聲喊道:“我李元宏說要為你們討回公道,自然絕不食言,若違此言,便如此磚?!闭f著便向女墻一刀劈去,直劈的火花四濺,磚棱被硬生生砍掉了一塊。
下面的王雁歸見到李元宏割傷自己的手臂,心里一酸,眼淚就流下來了,旁邊的莊師爺一個勁的唉聲嘆氣:“何必呢,這又是何必呢。。。。。。”
那個老者見此,心里也是一個震動,轉(zhuǎn)頭對眾農(nóng)戶喊道:“知縣大人都這樣了,咱們還能不相信他們嗎?咱們走。。。。。?!闭f著帶頭就向鎮(zhèn)外走去,其他農(nóng)戶見狀,也紛紛收起鋤頭扁擔(dān),跟著往回家走了。
不多久,近兩千農(nóng)戶呼呼啦啦的走了個干凈,方彪看的喜不自禁,對李元宏說道:“為了保命,你倒真舍得,連自己的胳膊都割,呵呵,無毒不丈夫,好樣的!”
方彪轉(zhuǎn)過頭來,對還在下面不肯走的汪百正和那些兵丁衙役喊道:“朝廷欽犯在這里,汪大人,我替你拿住了欽犯,你要怎么謝我那?”
一直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汪百正,聞言一愣,隨即長了一口氣,大聲喊道:“只要你親手交他出來,官府自然會有褒獎?!?p> 汪百正只知道李元宏是要查辦的,倒沒嚴(yán)重到欽犯的地步,不過也顧不得方彪是否口誤了,先抓回李元宏再說。
“好!”方彪一招手,對下面的兄弟們大聲喊道:“搬開頂門磚,給我大開宅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