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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袖遮天

第十一章 紅與白(上)

紅袖遮天 染素衣 4196 2008-09-08 09:53:20

    剛?cè)敫憧匆娗伴T中庭花藤下石桌邊坐著的云岫。白衣皎皎,卓爾不塵,仿佛深山孤云。新開的紫色藤花,在晨曦里飲露吐香?;ㄏ碌娜颂鹉樋粗?,露出驚喜的表情來。

  我走近便看見云岫一臉憔悴,紅絲滿眼,我一夜未歸,他一夜也未睡。

  昨夜派人通知他,本想讓他安心,沒想到反而累他更加擔(dān)心。那一瞬我有些感動,未曾料到他會這樣實心對我,突然想起一句詩來“我以我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渠溝”。世上多的是陰差陽錯的故事,曾經(jīng)低到塵埃也不過成為別人腳下踐踏的污泥,而現(xiàn)在卻成了他人眼里盛極的蓮花。

  同樣是男人,有的心無論如何溫暖,到最后都是冰涼,無論靠近還是遠離,都在天涯。經(jīng)歷過如此疼痛,我還敢把心剖開,去造一座房子,任憑蟲蛀風(fēng)蝕,耗盡所有熱情,讓愛情在里面無所欲為嗎?

  也許,名為愛情的東西,不僅耗掉了我所有的激情,以及還喪失相信別人的本能,患上了愛無能之病癥。

  一個新的開始,我絕不在愛中迷失,憑他是誰。思慮及此,終于把涌上來的暖流壓下,換成微笑對云岫道:“不過是小小的傷口,看你不安的?!?p>  回到房內(nèi),云岫緊皺著眉頭,看著我被包扎起的傷口道:“沒想到還有些人這么猖狂,安城——畢竟是我們的天下,定叫她們插翅難逃。”聲音里竟帶著絲陰冷。

  我想起死去的隨從,點點頭附和,沉痛地說:“另外把那些死去的隨從好好厚葬,把她們的家眷妥善安排?!?p>  正說著,門外有人來報:“何棲來求見?!?p>  我心中一喜:“快傳進來?!?p>  一段時間不見,這個有著麋鹿般可愛眼睛的少年還是那么干凈。他負責(zé)總稽查之事,進來后恭敬地行禮,在我再三賜坐的情況下才肯落座。本來照例先匯報,沒想到他看見我的左臂,立即出聲道:“誰傷著了王爺?”

  這靦腆少年臉上的嚴(yán)厲,讓我和云岫頗為意外。云岫看我的眼神似笑非笑,我臉上一紅,這個孩子年紀(jì)太小,我不過把他當(dāng)作心腹也培養(yǎng),沒想到被云岫那么一看,我頓時覺得有些心虛。我任用何棲來的當(dāng)日,一群人無法分出誰能真正效忠,雖然何棲來清澈未染世塵,但那時未嘗不是存了私心,看這少年對自己極力維護,對自己有著好感的份上。

  不過這個云岫也分出輕重出來,沒有向我多挖苦。

  我對著何棲來笑笑說:“不過是吃虧的商家泄憤,我恰好被誤傷而已,不要緊。你繼續(xù)說?!?p>  何棲來勉強收起憤怒,把心神斂定,慢慢條理分明把事情回復(fù)了一遍。京城業(yè)務(wù)入我想像中的那樣蒸蒸日上,陸榮這個掌柜殺伐決斷無一不出色,有好結(jié)果也是必然。不過意外的是花扶蘇和蘇曉竟然也在洛城風(fēng)生水起,收益頗豐,而且這個花扶蘇把獲利重新投入市場,擴大店面,在洛城相當(dāng)有名氣。據(jù)聞林家姐妹不日也會回歸了。這一連串的好消息,讓我眉目盈盈。

  不過何棲來也帶回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皇太女明睿和謝家的關(guān)系異常親近,謝家隱隱有凌駕裴家之勢。

  何棲來走后,云岫蹙眉道:“皇太女不是一向看不慣士族的嗎,怎么和謝家這么親密?若是別人轉(zhuǎn)變我可以接受,但她可不是輕易改弦易轍人?!?p>  明睿認(rèn)定的事,那是一言九鼎,她這么做一定大有目的。我心里隱隱覺得不同尋常,難道明睿是想拉攏謝家,借助謝家勢力來做一些大事。

  “難道她是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借助士族之力,來……”說到這里,云岫一頓,看著我臉色有些發(fā)白。下面他不說,我也明白了。

  明睿比母皇強多了,母皇一味耍狠,士族并不懼怕與她,反而時常鬧個灰頭土臉。母皇晚年想做個青史留名的好皇帝,但資質(zhì)畢竟太平庸,不知士族之間也要懂得分化制衡,她以為只要提拔庶族,打擊士族氣焰,就可以使政治走向清流了。其實庶族里也不是沒有聰明睿智的臣子,只是母皇這個人偏聽偏信,誰在她面前多說幾次,她便信以為真,結(jié)果好好的政策被反復(fù)更改,最后面目全非,任用的也是些阿諛奉承之人。長此以往,那些本想建樹的聰明臣子便冷了心腸,覺得明珠暗投,所遇非明主,不肯上心了。

  一個領(lǐng)導(dǎo),為人縱使如何善良,對待工作本意如何熱情,立意高遠,但若染上偏聽偏信的毛病,一樣一事無成。聚集在身邊的,也多是溜須拍馬之徒。這些人如蒼蠅嗡嗡,日日混淆視聽。蒼蠅使得賢能之士敬而遠之,唯恐落下同流合污的名聲,另外一些明知不可而為之的勇士,時間一長,總有被流彈射中的時候。

  明睿也看到了母皇的弱點,現(xiàn)在在府中漸漸蓄養(yǎng)很多謀士起來。若是我們設(shè)想成真的話,明睿要借助士族之力來打擊士族,那么一定會朝野慌亂,會有大變故,我們發(fā)展自己的勢力也是分秒必爭的了。

  一想到這里,我心里便有些發(fā)慌。明睿若是安分做個皇太女,努力維持目前還好,那么我即使只是個碌碌無為的平安王也無甚大礙,但她一有大動作,我就不能作壁上觀了。士族枝繁葉茂,撼動十分困難,難免傷筋動骨,一個不小心還會死無葬身之地。士族一旦被激怒,到時朝廷不穩(wěn),我們這些皇女首當(dāng)其沖,淪為箭靶。到時不幸淪陷,別說平安了,仆尸街頭不遠已。有自己強勢的力量,才能自保。越強,越安全。

  于是趕緊寫信給在外的掌柜,讓她們放手去做事,獲利不必上交直接用來擴大店面鋪位,派出去的送信的使者一個接一個騎著快馬走了,我心也不曾靜下來。夜里輾轉(zhuǎn)不眠,極易驚醒。夢中都是吶喊廝殺聲,讓我冷汗涔涔。白天,我還得表現(xiàn)出冷靜的樣子,殺伐決斷,不能流露出脆弱。日漸消瘦,下巴尖尖,衣帶有些松懈。粉琢玉雕的臉上瘦得突顯一雙大大的眼睛,清泠泠發(fā)著光。

  云岫見狀只是吩咐廚房每日變換著花樣哄我吃飯,其實他必也知道我的憂思何來,所以也不勸我。有時我真的想,我是不是一個做王爺?shù)牟牧?,?zhǔn)確地說是不是缺少做強者的資質(zhì)。明睿,明慧,明絡(luò)自是不必說了,就是明華也比我多了一份高華與飄逸。

  這樣的疑問與懷疑也只能自我在心里糾纏不休,沒有一個人可以傾訴,更是覺得有些煩躁。

  過了一段日子,終于有個好消息傳來了,林家姐妹回來了。我親自在府里宴請她們?yōu)樗齻儜c賀,她們能平安回來,財富并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帶回來的信息。

  想起臨別時,林儼然跪在地上,清冷的眼,里面找不到一點狂熱,愛妹心切,只是為了妹妹林蔚然才肯去冒險。貧能相守,彼此扶持,互相取暖,倒也幸福。比我們這些天家姐妹,不知好上幾許。世上本就有得有失,我們不缺少錢財名利,可也為這些冰冷的東西,丟失了姐妹情意,或者曾為有過,一生下來便成了對手。王位只有一個,可也后退不得,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誠意。

  當(dāng)林氏姐妹把帶來的珠寶玉器珍玩香料滿滿幾十箱堆在府中的時候,滿室的亮光還是讓我驚喜異常。林蔚然看著眾人的目光比走的時候更是多了幾分自滿,宴席上她還未等眾人推辭完畢,便大大咧咧坐下。林儼然看著她有些責(zé)怪,以手示意她起來行禮,她不解地看了一眼她姐姐道:“坐便坐,何必虛假客氣讓來讓去,最后還不是都還按照位子坐下。”

  我看著有些尷尬的林儼然,一笑道:“就是,誠如林掌柜所言,最后還不都是坐下,大家快不要多禮了?!北娙诉@才呵呵一笑,都說林蔚然率直真誠便都落座。林蔚然看了一下小酒樽,皺了下眉道:“怎么忒小,喝不暢快,換大碗來。”

  席間不免有人問起齊國見聞,有個人好奇地說:“林掌柜,齊國人是不是真的人高馬大,狀如小山,紅發(fā)綠眼,丑陋似夜叉,生吃東西,極其野蠻啊。”

  林蔚然輕蔑地看她一眼,大聲道:“真是聽風(fēng)就是雨,沒見識。齊國人不過和我們生活習(xí)慣不同罷了,并不是生吃東西,她們只是喜歡大塊大塊燒烤東西而已,雖然沒有我們精致,倒也別有滋味。而且人家弓馬嫻熟,無論男女老少,馬背上都可以彎弓射箭,比我們愛好涂脂抹粉強多了去。極其喜歡我們的醉紅酒,濃度極高,很對她們的胃口。茶葉,絲綢,瓷器在那里也大受歡迎。至于齊人的外貌嘛,的確高挑健碩,不過可不丑。個個膚色白皙,眼睛有藍有綠,頭發(fā)有黃有紅等等不一?!闭f到這里,她嘿嘿一笑,拍下桌子,砰地一響,酒樽筷子這些小物件倒的倒,響的響,盤子也震了震。她看了我一眼,粗聲道:“唯一的遺憾是沒給王爺弄幾個俊俏的齊國男人回來,讓王爺嘗嘗鮮?!?p>  本來那人被她說得有些生氣,聽到這里撲哧一聲笑了。大家也哈哈大笑,連連追問齊國男人如何俊俏,比鳳國誰優(yōu)誰劣。

  千古不變,男人聚集起來便討論女人,女人聚集起來便議論男人,大同小異。

  林蔚然哈哈一笑:“什么優(yōu)劣,男人不就是長個好相貌,以便能討好女人混飯吃嘛,跟雄鳥羽毛漂亮能跳舞去吸引雌鳥那樣唄?!北娙擞质谴笮Α?p>  我坐在那里附和著笑幾下,心里卻道這個林蔚然真是個有趣的家伙。有一是一,想說什么便是什么。你才剛剛想討厭她時,便又會發(fā)現(xiàn)不值得和她計較一般。此人能有今天成就,必是和她那位姐姐有關(guān)。林儼然不知背后做了多少事,才能消除林蔚然口直心快的負面影響。

  林儼然坐在便一直沉默不語,溫婉而笑,對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禮。這時她開口道:“要說優(yōu)劣,自然是咱們鳳國人杰地靈,好山水孕育出靈秀人材。我們鳳國男子個個清秀溫柔,自然比那齊國不知禮儀進退的粗野之人強上許多?!彼@話一落音,那些伺候的小廝們臉上好看了許多。

  立即話題又轉(zhuǎn)到齊人野蠻身上,大家又問她們在齊國是否受到刁難之類。林蔚然端起大碗,咕咚咕咚喝上幾口酒道:“老娘怕過誰來!就齊人那小樣,還能難倒老娘,老娘耍狠的時候,她們還在玩泥巴呢?!比怙L(fēng)沙雖然把她膚色磨礪得粗糙了許多,可她不到二十歲,一口一個老娘,把那些小廝逗得有些想笑。不時有小廝來輪換上菜斟酒,聽她說些異域風(fēng)情。

  晚宴眾人俱都盡興,很多人扶醉而歸,而我也有些多飲了幾杯,腳下竟也有些飄飄的。擺手屏退跟隨的人,想一個人趁著酒興走走散散心。走了一會,到了花廳,血液循環(huán)使得酒氣沖上頭來,正好看見一個小廝站在陰影下,便讓他過來扶我回房休息。那小廝乖巧地走到跟前,竟然比我高出許多,才扶住我的胳膊,我便聞見了一股似曾相識的麝香。頭腦一個激靈,脫口而出:“是你!”

  那人低低笑了下道:“可不就是我,別出聲,混進你們府里我等了好長時間了?!?p>  我心里一陣茫然,不知如何是好。是甩開他的手,還是高聲喊人,都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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