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時(shí)身份雖然貴為“輔國公”,可是在大災(zāi)難面前,我卻依然只能充當(dāng)與車夫并肩而坐的一名“壓車”人員。我們從皇宮出發(fā)的時(shí)候,車夫是跟隨著兩輛騾車一起雇來的,他是一名平民。但是這時(shí)車夫也更換了,是我的老熟人——“親叔叔”桂祥。
桂祥特意趕來為太后趕車,可太后卻把他打發(fā)到我們這輛車上。載湉對這位丈人一如既往的淡漠,熱情招呼的桂祥又一次看見了一張冷臉。
離開頤和園,車行了不多時(shí),只見前方有一輛披著青色轎衣的馬車對面駛來。
太后大驚,吩咐人馬停住,向?qū)γ姹平鸟R車喊道:“我們是苦人,正要逃回家去!洋老爺們讓個(gè)道吧!”
但是對面的車完全沒聽進(jìn)去,繼續(xù)前進(jìn)。那車上飄起來一個(gè)陌生的男子聲音,“太后休慌,奴才載澤追趕圣駕來了!”
“吁!”太后這才命令我們?nèi)纪W?,只見?zhèn)國公載澤,面容俊美豐腴,皮膚白皙,長身玉立,跳下車,站在我們面前。
“太后!奴才載澤護(hù)駕來遲,請?zhí)髮掑叮 陛d澤單膝點(diǎn)地,殷切地說道。
太后語氣平和,“平身吧。就你一人兒了吧?”
載澤順口答道:“奴才把瑾主兒也送到了!”
太后的臉色剎那間陰沉下來,反應(yīng)更加激烈的是載湉,他迅速跳下車,緊盯著載澤的那輛馬車。
肥胖的瑾妃一身舊衣,看來最近又“豐潤”了不少。她大臉圓眼大鼻厚唇,容貌與珍小主確有天壤之別!
瑾妃跳下馬車,“撲通”一聲跪在太后乘坐的第一輛馬車前,“老佛爺!臣妾是當(dāng)今皇上的妃子,求老佛爺垂憐,千萬帶上奴才!老佛爺開恩吶!洋人就要入城,奴才是后接到的消息。宮里已經(jīng)沒有車,奴才只好連夜跑到澤公爺府上,由他套車帶著臣妾趕上!老佛爺……您不能不管臣妾??!”
太后還沒來得及說話,載湉已經(jīng)迫不及待,“木頭老四,你妹妹呢?她沒和你一道?”
“月餅”臉的瑾妃一聽這話,輕輕啜泣起來了。
載湉上前,扶著瑾妃的肩,柔聲問道:“老四,別哭??!朕知道一直以來對不住你,都是朕不好,不怪你妹妹!你是她姐姐,是她親姐姐!你告訴朕,她在哪,她到底在哪?老四,瑾妃!”
瑾妃哭得更厲害了,“皇上……臣妾……不知道!”
“親爸爸!”載湉見狀,丟下哭成淚人的瑾妃,一下跪到了太后的車前,“您說句話,告訴兒臣珍妃在哪兒?您說句準(zhǔn)話呀!”
“皇帝!哎——”太后臉露傷心之色,“珍主兒性子烈,洋人就要打進(jìn)來,她不愿回娘家,就跳井殉節(jié)了!”
“不……不……不可能!她答應(yīng)過我,要活著,要陪著我的!親爸爸,只要您答應(yīng)放了珍妃,兒臣以后一定全聽您的,再也不忤逆您了!親爸爸!”載湉一霎時(shí)渾身顫抖,他的眼睛漲得血紅,淚下如瀑,向著太后低聲懇求!
“站起來,上你的車去!為了一個(gè)妃子你竟如此癡狂,真是枉為愛新覺羅氏的子孫!”
載湉一瞬如同被雷電擊中,他眼神木然,艱難地站起來,忽然指著太后罵道:“那拉.杏貞,你個(gè)假惺惺的老婆子!朕問你,東太后是怎么死的?朕的皇嫂阿魯特氏是怎么歸天的?五兒是怎么死的,你敢看著朕回答嗎?你敢嗎?”
太后一看情況不對,似乎是被嚇著了,“涇德!蓮英!玉貴兒?人吶?皇帝得了失心瘋,快、快扶回車?yán)铮煤谜泻?!別叫他鬧事兒!”
我和大舅子李蓮英聞言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著載湉,想要將他扶上車,誰知道載湉重重推開我倆,向著太后車駕的方向走了幾步,忽然一手捂著心口,吐出一口血來,向前倒了下去。
我托住載湉,他就倒在了我的懷里,我和大舅扶著他的肩膀,好容易把他弄回車?yán)铩?p> 太后看看哭泣的瑾妃,“行啦,行啦!跟著來吧!”又惡狠狠地掃了載澤一眼,“你自己去張家口,找載漪他們會(huì)和吧!”
載澤無意間看見如此尷尬的一幕,正想快點(diǎn)離開這多事之地,聞言立刻謝恩道:“奴才遵旨!”于是他轉(zhuǎn)身上了車,飛馳而去。
車隊(duì)繼續(xù)行進(jìn),天氣一反常態(tài),下起了綿綿的細(xì)雨。我們這些車外的隨行人員因?yàn)闆]帶雨具,又被淋成了落湯雞。
大風(fēng)吹開了身后騾車的車幔,我轉(zhuǎn)眸看向車?yán)矧榭s在一角的載湉,他的眼渙散無神,就像寒冬里雪徑邊活活凍死的羊一樣,哀傷已極,絕望已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