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太后的吩咐進(jìn)入李家大院的內(nèi)室，在院墻內(nèi)見了大舅子的干兒子李順安。李順安是不久前才從北京出發(fā)，前天剛到的山西。
我和李爺交情泛泛，但是比起和我交惡的王欽臣來，總算還過得去。我從李爺處打聽到了不少情況。原來宮里的絕大多數(shù)太監(jiān)，聽說鑾駕安定下來，都爭著往西邊趕。因為瓦德西和他的兵現(xiàn)在還呆在紫禁城里，按李爺?shù)脑捳f，就是：“想想都發(fā)怵！”
不知道干爹來了沒有？我于是大著膽子問李順安，“李爺，不知瀛臺那邊有沒有人來隨駕？”
李爺臉上沒有表情，“那邊，我不知道?！?p> 我別了李順安，往內(nèi)室去。比起太后的住處，這里可是窄小的多了。小小院落里沒人招呼我。
我立在院外，側(cè)耳細(xì)聽，不覺大吃一驚！
里面分明是聚賭的聲音！
那聲音再輕我也分得清。因為我爸爸以前玩“二十四點”的時候，也經(jīng)常有這種類似的聲音！
我大著膽子輕輕推門，門里頭的人們注意了我的到來，臉上的神情都是微微一滯，隨即，我發(fā)現(xiàn)“表弟”朝我看了一眼，道：“沒事兒，繼續(xù)來！”
令我吃驚的不止于此，我親眼看見載湉身穿以前那套格格不入的行頭，和一群太監(jiān)一起坐在地上，似乎饒有興致，正玩著“押單雙”的游戲！
我站在一邊默默看了一會兒，三次載湉都是押單的，輸了兩次，贏了一次。
載湉沒有下什么賭注，但他輸?shù)臅r候，情況卻十分有趣！只見其中一個贏了太監(jiān)，指著人群中間七零八落的“烏龜圖”道：“該死的劉財主你把俺坑慘了！你個害人的烏龜！”
接著那個人扯了一張，撕了個粉碎，紙片就這樣飄落了一地。
但是和太監(jiān)“坐地為戲”的載湉，在這時候，仍然有些特權(quán)！他贏了以后，那張“畫作”跟著“繞場一周”，每一個伺候了他的老太監(jiān)都罵罵咧咧地替他罵了一句。但是人家似乎都有顧慮，只是嘟嘟囔囔罵著，偶爾有幾個字兒還能聽得清。
“什么話！”載湉有些惱怒，“要朕說就是姓袁的‘烏龜王八蛋’！”
接著載湉親自拿過來一張，在手里搓揉一陣，然后下了狠勁，將紙碎成了無數(shù)飛蛾，“嘩”地灑落出去，一陣白色的“雨”沾了他一身，冷眼看來，竟有些祭祀的味道。
過了一會，老陸端了一個木頭端盤進(jìn)來，稟告道：“老爺子該進(jìn)膳了?！?p> 卻是六碟小菜和一碗清粥。
載湉慢慢站起身來，說道：“散了吧。”
剛剛坐在地上的“局友”此刻都站起身來，打了個千，依次退了出去。
我依舊杵在那里，見他依舊穿著我的小褂，實在有很多話想要勸一勸他，但是又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正在踟躕間，載湉向著白色的窗紙看了一眼，對我淡淡說道：“朕就這樣，你回去照實說好了！”
我知道什么也不用說了。退出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身后有幾個人鬼鬼祟祟地盯著我看。想起進(jìn)院子以前我碰見了李順安，我后脊骨不禁一陣陣發(fā)寒！我早就該想到，太后是不可能真的“信任”我的，如果我在院子里一激動，也坐在人堆里和眾人一塊兒玩那樣的游戲，恐怕我就會腦袋搬家！
我很快回到太后身邊，向她報說皇上的確身體不好，而且就是因為沒胃口才不陪太后用膳。
心機(jī)如海的姑母一張冷臉，我的話不知有多少進(jìn)了她的耳朵。她默默聽了一陣，低頭喝了一口鮮牛奶，對我道：“知道了，下去吧。李姐兒也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