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涵元殿極冷、極靜,只有風(fēng)聲掃向窗紙,悉悉沙沙,側(cè)耳一聽,早已沒入風(fēng)里。夜深人靜,載湉卻依然手不釋卷,怎么也不肯就寢。
沈廷玉剛剛為他換了一盞茶,卻望著他潮紅的臉,一時愣了神,沒有按規(guī)矩離去。
載湉一向有夜咳的毛病,此時低低咳了好一陣子,喘息平了,方才抬起眸子,安心地看了沈廷玉一眼,復(fù)又垂眸看書。
沈廷玉動作迅速地把幾本新開封的書整理一下,按著規(guī)矩,盡量低頭避開載湉的視線,一切完畢,方有退出的意思。
載湉忽然凝眸看了沈廷玉一眼,說道:“廷玉,先別走。朕有個事要吩咐你,你……”
沈廷玉恭敬地站在一邊,聽著載湉的吩咐,然而載湉只是沉聲說了一句:“朕今天就派了你出去,去金山口,去守景泰陵吧!”
沈廷玉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原因,反正他覺得眼淚根本就不受他的控制了,他迅速地跪下來,望著載湉求告道:“爺,求求您,奴才不愿去!”
按著載湉昔日的脾氣,恐怕早該大發(fā)雷霆,但是這么多年的囚困生活,畢竟改變了他的性子。他只是輕嘆一聲,然后抱怨一句,“好不容易才把你弄了出去,是哪個不長眼的又把你調(diào)了回來?”
這次沈廷玉真的迷糊了,他實在不知道載湉是什么用意,難道他真的不愿讓自己留下來?
載湉的眼里淚光涌動,難得溫和地對沈廷玉說道:“廷玉,你可知道,那景泰是怎么死的嗎?想當(dāng)年土木之變,他臨危受命,代兄為帝,在位七年,他也曾勵精圖治、親賢遠佞。可是他婦人之仁、疑心又重,對待兄長又太苛刻,才被別人趁他病重廢了帝位、奪去江山,年紀(jì)輕輕就死的不明不白的……廷玉……”
“可這與奴才不相干!奴才只希望一輩子都守著爺,好好照顧著你啊!”什么規(guī)矩綱常此刻只怕全部忘光,這話若是給人聽了去,只怕沈廷玉的小命不保!
載湉神情哀傷,眼睛里的盈盈水色,散出點點漣漪,“可是,廷玉,也許朕的后果,與景泰相仿呢?”
沈廷玉斷然道:“不可能!老佛爺她熬不過您的!絕不可能!”
載湉?fù)松蛲⒂褚凰玻鋈宦冻鰝€極淺的微笑,一瞬斂容低喟,柔聲道:“罷了。這差事不叫你去了。殿里的博古架上有個木箱子,里頭有我三百兩的私房錢,你叫人想法子拿出去,修繕一下景泰陵,再雇幾個可靠的人去管他的廟宇吧……哎,我的錢被他們克扣的多了!要是實在不夠,找我表哥借點……”
沈廷玉正色問道:“那爺當(dāng)真不攆我了?”
“不了!世上有你這種傻小子也不錯……”載湉一把撫上沈廷玉帽上的纓子,一剎那間弄得亂七八糟:“別人都會看風(fēng)使舵,你怎么就是不會呢?!”
沈廷玉只是向他保證道:“放心,修陵的事,我讓我的徒弟小川去辦,借錢的事,我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