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洛提起一口氣凝在胸口,在左右匈奴人的鄙夷眼神注視下,壯著膽子走進了左谷蠡王帳。
王帳寬大,足足有五十多個平方,火堆映出的光勉強映照里面的華麗裝扮。
一把把鑲嵌瑪瑙石的勁弓掛在羊皮帳布上,兩側(cè)的武器架從內(nèi)側(cè)延伸到外側(cè),鋒利武器迸發(fā)寒芒。
中央火堆上架著一只烤至焦黃的全羊,滋滋熱氣灼燒四周的空氣。
正對著門的方向擺放著一張鋪著橘黃色老虎皮的榻,一中年人懶洋洋側(cè)臥其上,周邊竟然不見美女陪伴。
“大王,人帶來了?!?p> “嗯,你先下去吧?!?p> “這……”
“不用擔心,一個漢人小子而已,還傷不到我?!币林尚彪S意的擺擺手,執(zhí)意道。
左谷蠡王親衛(wèi)無奈行了一禮,快步走下去,留下一老一少兩個人。
伊稚斜咧嘴微笑,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在諶洛身上一滑而過,倚著榻的靠背,懶洋洋打了個哈欠,聲音猶如山峰一般厚重,壓的人透不過氣來,舉手投足之間盡是上位者的威嚴。
“聽聞汝找我?”
諶洛喘著粗氣,心跳怦然加快。
這位匈奴三把手的壓迫感比想象的要強。
不愧是軍臣單于死后,直接強勢接管草原的霸主級人物。
諶洛微微抬頭偷瞄中年人一眼,好像被冷酷的目光回懟,趕緊作了一揖:“見過左谷蠡王?!?p> 伊稚斜的話很少,但字字簡短關(guān)鍵:
“坐下說話。”
諶洛順勢坐在地上,地面的厚實感讓大腦冷靜不少。
伊稚斜操著一口流利的漢家語言,淡淡的道:“汝這奴隸讓南宮閼氏聯(lián)系本王,所謀為何?”
“單于是聰明人,何必明知故問。”諶洛故意加重語氣,把單于兩個字重讀。
伊稚斜面無表情:“吾乃左谷蠡王?!?p> 諶洛哈哈一笑:
“未來的單于也是單于。
當年老上單于西制西域各國,東鎮(zhèn)諸獠,南攻大漢,乃至差點圍困長安,戰(zhàn)績輝煌。然而,今軍臣雖為老上單于長子,軍事上卻毫無建樹,其子于單為人懦弱,亦不懂領(lǐng)兵之道,左賢王之位名不副實,二人愧對偉大的薩滿神血脈,何德何能居單于之位?
依在下之見,單于之位早晚是君囊中之物?!?p> 伊稚斜冷笑,直接躺在榻上,沒有說話。
縱橫匈奴東部這么多年,他還不至于被三言兩語擾亂心境。
諶洛并不在意伊稚斜的反應(yīng),而是笑嘻嘻道:“若大王想做單于,小奴這里有個不錯的提議?!?p> “汝一介奴隸,哪來的底氣說大話?”
“小奴的底氣是整個大漢的軍事!只要閣下愿意與我皇聯(lián)手,在軍臣南下之際前后夾擊,其麾下軍隊必定死傷慘重,屆時定無力統(tǒng)治整個草原?!敝R洛誠意道,“這次南下就是上天賜予大王的良機?!?p> “若汝想說的只有這些,那就回去吧,本王從未想過坐上單于的位子。當個左谷蠡王,掌管幾萬人,牧羊幾十萬…足夠了?!?p> “大王的追求倒是不高,只可惜,左谷蠡王權(quán)力雖大,依舊要受單于的管轄,腦袋的留存取決于別人?!?p> 諶洛低著頭,嘴角微微揚起,怪笑一聲:
“想當年我大漢趙王張敖,同樣帶甲十萬,掌控富饒之土,可惜,最后王位喪失僅僅是皇帝一句話的事情。大王不想惹事,就怕有的人不想讓大王好過呀?!?p> “汝不用激吾,中行說來我草原多年,早就跟我講過不少漢人的用兵習(xí)慣?!?p> 伊稚斜暢快邪笑:
“軍臣乃吾長兄,我匈奴有兄終弟及的習(xí)慣,等兄長去世,單于之位可能會直接傳給本王,何必現(xiàn)在打打殺殺,以小博大?再者,兄長去世之后,于單那小子有何能力阻攔我登上單于寶座?”
“若軍臣臨死之前,設(shè)計殺死大王呢?”
伊稚斜笑到一半,被問的突然語塞:“呃……不會,吾自幼與兄長為伴,手足情深。再者,只要吾待一直在左谷蠡部,兄長豈能那么容易……”
不等他說完,諶洛直接抬手打斷:
“此次南下,大王可并不在左谷蠡部,尤其是二十四長會議,大王手無寸鐵待在單于帳中,殺大王的方式千千萬萬,何須直接攻破左谷蠡部?至于手足情深,這就是笑話,弱肉強食方為王道!當年冒頓單于弒父奪位,開創(chuàng)匈奴百年輝煌,父子尚且相殘,何況兄弟?”
“……”
伊稚斜額頭微皺,挑了挑眉,沉默不語,像在思考。
“當初大漢孝景皇帝在與吳王太子對弈時動手殺人,只要大王與軍臣見面,必定存在被殺的可能性。”諶洛語氣微微一頓,起身再拜,高呼,“請偉大的伊稚斜單于再三考慮,不要因一時懈怠,給他人可乘之機。”
“汝很清楚我匈奴的習(xí)慣,怪不得打算與我交涉?!?p> 伊稚斜閉上眼睛,深吸口氣,右手不斷的拍打榻扶手,沉吟片刻道:
“說說吧,汝打算怎么做?”
“請偉大的伊稚斜單于派人護送小奴與張騫離開草原,直達雁門。屆時,吾儕可以漢公使臣名義,集結(jié)雁門兵力,迎擊軍臣單于,此后左谷蠡部以保護單于之名從后偷襲,趁機殺入單于帳,使軍臣死于‘流矢’?!?p> “呵,說得輕巧,這次大兄率精兵二十萬南下,爾等漢人雜兵,也妄圖抵擋我匈奴鐵騎?”伊稚斜冷笑,“若不等送兄長上路,漢軍率先潰敗,吾左谷蠡部豈不是砧板上的魚肉,任由大兄宰割?”
“大王何必妄自菲???據(jù)我所知,單于庭東方雖不富饒,但少說也有八到九個萬騎,合計兵力六萬余人。只要大王動手,刨除中立派,軍臣單于能調(diào)動的人數(shù)不過十萬,我大漢邊境重郡邊防兵何止十萬?”
“說得輕巧,吾憑什么相信爾等能出兵十萬以上?”
諶洛早就料到這件事。
從懷里摸出張騫提前準備的書信,羊皮卷緩緩展開!
“此乃張騫手書,張公愿用名譽作擔保!”
“張騫……”伊稚斜眼眸中掠過精光。
張騫若真的答應(yīng)了,那么此事可信。
有誰能拒絕一個不屈愛國者的擔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