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邑敞門，板著臉走出來，手中依舊提著那個黑色的小箱子。
“醫(yī)工，屬下這兩日多有得罪，還望……”
諶洛大步迎上，想再次真摯地道歉，卻不想還沒說完，就被宋邑斬釘截鐵的聲音打斷了:“莫要廢話，這里還有多少人患有風(fēng)寒？”
里正仲拿出連夜統(tǒng)計的名冊，抱拳沉聲:“除屋中老者外，本里還有一十三人?！?p> “速速帶我過去?！彼我刈鍪吕讌栵L(fēng)行，在眾人拱衛(wèi)中往下一家趕，又從黑袍袖口取出一卷竹簡，對周遭人晃了晃:“我已給老者針灸過，現(xiàn)在只缺藥石，誰跑一趟？”
“我去吧?！笔驳洹瓣P(guān)”主動接過竹簡，低聲詢問:“我何時動身？”
“現(xiàn)在便可?！彼我貙Ρ娙私忉?“風(fēng)寒患者需要的藥材品類相同，只需根據(jù)癥狀微調(diào)劑量。爾等先把藥材取來，之后根據(jù)我留下的藥方熬制成湯藥，按時飲用，不出一月便可治愈?！?p> “你一起去，返回之時把多余的藥材直送始都里、和平里，這樣可以節(jié)省不少時間。”諶洛指著徐樂道。
“諾！”
受命的二人火速前往里門，那里停留了事先準備好的牛車。不一會兒，天邊似乎響起一陣駕牛的聲音，他們大抵是出發(fā)了。
醫(yī)工宋邑走路速度不減，同時又直勾勾盯著諶洛:“除此地外，還有其他兩個里存在風(fēng)寒病人？”
“不止兩個，醫(yī)工需在茂鄉(xiāng)十里各走一遭?！敝R洛再拜。
“怪不得昨日如此著急！”宋邑黑著臉，猛甩衣袖，“吾本以為只有此地，爾這哪是風(fēng)寒啊，快要趕上瘟疫了！”
在抱怨聲中，他們來到下一個患有風(fēng)寒的人家中。
這家患病的是一個八歲的男童。
男童窩在一張破榻上，嘴唇泛白、小臉熏紅，神色迷離。
他的父母為了驅(qū)寒，用熱湯煮了幾塊滑溜的石頭，塞進男童緊裹的被窩里，希望可以逼迫出汗。
聽其家中長輩說，男童前兩日一直跟隨大人冒雨救菽，回家之后就一病不起。
孩童體質(zhì)本來就弱，讓他們冒雨干活，這不是找病生嗎，窮養(yǎng)也不能養(yǎng)得這么粗暴吧？
諶洛冷眼瞪“仲”:“通知全里，自今日起，十歲以下孩童毋冒雨農(nóng)忙，本吏過兩日會把此令傳達于茂陵鄉(xiāng)諸里。”
這位里正苦笑點頭，拿筆記下，準備今日找個時間通知下去。
或許是得知本里有很多風(fēng)寒患者，宋邑也顧不上按照師門那一套診治流程把人隔在屋外了，進屋找到病人，坐下靜心把脈，然后施以針灸。
諶洛因此得以站于門口遠遠觀望。
這位被“請”來的醫(yī)工掰開小黑箱的鎖，從中捧出一塊干凈的白布，布身扎著九根光滑奪目的金針。
他令男童解開衣裳，伏在榻上，拿起旁邊的放在溫水中的麻布，為其輕輕擦拭后背。
隨即，右手一抹，針起。
九根金針按照順序，逐一落在病人脊梁上，嗡嗡顫動。
宋邑做完這一切，并未閑著，又用手按住男童脖頸處的某個穴位，用力反復(fù)擠壓。
男童開始冒汗。
漸漸地，整個人像從水里撈出來似的，渾身被汗浸透了。
宋邑停止動作，將金針取回，為患者蓋緊被子，對外面喊了一聲:“熱湯！”
門外之人心領(lǐng)神會，端著剛煮好的熱湯跑了進來，小心翼翼為孩子喝下。而做完這一切的醫(yī)工卻在一旁，用油燈的火對金針逐一灼燒，后收拾東西，前往下一家。
……
十幾個風(fēng)寒病人看似不多，然診治完，從最后一家走出來，時間已經(jīng)來到日昳（13點--15點），一天一夜沒合眼的宋邑終于有些堅持不住了，踉踉蹌蹌，有點要倒的趨勢。
諶洛拽著里正袖口，問道:“雞湯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熬了兩個時辰，絕對大補。”
仲拍拍胸脯，找了一個跟隨的什典，讓之去端。
諶洛則扶住宋邑來到一棵樹下:“醫(yī)工歇一會兒吧，我差人準備了雞湯。”
“來不及在此浪費時間了，趕緊備車?！?p> “車已備好，正停在里門?！崩镎僭谝慌哉~媚回應(yīng)。
“我?guī)煛狻尾∪?，必先切其脈，乃治之。敗逆者不可治，其順者乃治之。”宋邑擦掉額頭上的汗，向諶洛告誡:“下一處病人也需要挨個把脈。這樣，我在車中休息恢復(fù)體力，爾等趁機趕路，爭取在人定（21--23點）時分到達始都里?！?p> 見醫(yī)工堅持，諶洛不再勉強，畢竟還有一大堆病人等著呢，于是讓休息差不多的大虎到里門牽車。
在等待之際，一個聲音稍尖的什典端著一個黑色陶罐跑了回來:“雞湯來嘍！”
諶洛站起來挪到一旁，讓這個腰間裹著一塊麻布的什典湊過來。
“醫(yī)工先吃點肌肉恢復(fù)體力，待會車來就可上路了”
“不必了，老夫不喜歡喝雞湯，再者，我趕路之前從不吃東西，還是把湯送給風(fēng)寒病人吧。”
宋邑揮袖，扶著樹勉強站起來，環(huán)視眾人誠懇道:
“恰好車未至，針對此事，我便和爾等說一則病例:
昔年，齊國淳于司馬在齊王家中吃馬肝，恰逢家中出了急事，他迫不得已騎馬趕回，結(jié)果因此得了大病。
我?guī)熒祥T診治，判斷淳于司馬患了‘洞風(fēng)痛’，即吃了喝了剛咽下去，馬上就排泄出來。
奉勸諸位在趕路之前不要吃東西，否則容易患上這種疾病?！?p> 諶洛若有所思點點頭，其他人面面相覷，把這件事牢牢記在心里。
宋邑拿好醫(yī)箱，指著遠處款款而來的牛車道:“車來了，我們過去吧?！?p> 里正仲瞅了一眼簡陋的牛車，拍打一什典的肩膀，急道:“趕緊去給亭長、醫(yī)工各拿條被褥，這兩天晚上轉(zhuǎn)涼，別凍著?！?p> 諶洛與宋邑登車，一屁股坐在軟綿綿的草堆上，大虎則牽著牛走在前面，到了里門，一個什典遞過來兩條被褥，還有一些吃食。在臨江里眾人的送別中，他們往下一處趕去。
豚鼠直立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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