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奇怪的病

　　諶洛讓人端上來一大碟炒熟的菽粒，又給這位“貿(mào)然造訪”的嗇夫盛了一碗熱湯。

　　“諶洛亭長不必麻煩了。”伯彥制止了這群人的忙活行為，坐在草席四處張望一會兒，笑道:“上任亭長‘黑’在任時，我來過此地，之前可謂是破敗不堪，那幾個亭吏仿佛想吃了我似的。沒曾想你剛上任不到兩月，這里就煥然一新，還多了幾間房舍，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

　　“伯彥謬贊了。”

　　諶洛以水代酒，笑著飲用了一碗。

　　這位灃水鄉(xiāng)的嗇夫見狀，急忙跟上飲了一碗，徐樂剛想繼續(xù)添水，卻被這人打斷了。

　　伯彥寒暄幾句，開始直奔正題，拱手沉聲:“我這次來，其實有事相求。聽聞諶亭長前不久破獲了臨江里的殺人大案，還連帶牽扯出了博戲案，我這里有一個難度更甚的案子，希望你能協(xié)助解決?！?p>　　諶洛一愣，與一旁添水侍奉的徐樂對視一眼，有些奇怪。

　　灃水鄉(xiāng)與茂陵鄉(xiāng)屬于不同的轄區(qū)，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讓全鄉(xiāng)行政上最高領(lǐng)導(dǎo)跑到隔壁求助？

　　諶洛雖然不太想摻和別鄉(xiāng)的私事，但對方大老遠跑過來，只能先硬著頭皮請教一二，看看能否提供幾個想法之類的。

　　伯彥起初沒有開口，警惕地瞅著徐樂，似乎在猶豫。

　　“不必擔(dān)心，這里都是信得過的人。”諶洛沉聲保證，“我茂陵亭諸吏，除了亭父與講郎外，都是兩個月前從雁門過來的，不可能與常年大案有過交際。”

　　伯彥聽聞，沉默一會兒。

　　突然，他起身跑到門口察看。

　　無人偷聽！

　　他把門關(guān)緊，插上門閂，跑回原來的位置，胸腔里依舊懸了口氣。

　　手往懷里一摸，掏出一塊皺巴巴的帛書:

　　“二位請看。”

　　帛書展開。

　　諶洛與徐樂坐在同一側(cè)，開始默讀上面的內(nèi)容。

　　此書來歷不小，左下角竟然蓋著中壘署的官印。

　　中壘署隸屬中尉卿，掌京畿盜賊緝捕，有令、丞二長，是西漢八校尉之一中壘校尉的前身。

　　能被這機構(gòu)盯上的案子，絕對不是小案。

　　諶洛二人靜下心來，閱讀五、六分鐘，大概了解到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這件案子是從長安中壘署秘密送到灃水鄉(xiāng)嗇夫署的，除了伯彥本人之外，知道的人寥寥無幾，哪怕是槐里縣中諸吏都不知道這事。

　　文書上提到，伯彥在元光元年冬十月向右內(nèi)史太常的太醫(yī)令部秘密提交了一份文書，提到灃水鄉(xiāng)這兩年出現(xiàn)了一種奇怪的病:

　　鄉(xiāng)中有部分壯年男子臉色蒼白，渾身無力，甚是虛弱，走起路來都輕飄飄的，給人一種隨時都能被風(fēng)吹倒的感覺。

　　伯彥適時補充道:

　　“起初，鄉(xiāng)中十里只有五、六名壯年男子被這種病糾纏，因這幾人都在同一里居住，里正匯報都是小病，過兩日就好了，我們就沒當回事。

　　但是沒過幾個月，鄉(xiāng)中開始大面積出現(xiàn)這種病，我們曾在各里追查，卻始終找不到源頭，哪怕是縣中宋醫(yī)工也說不上來究竟怎么一會兒事。

　　我灃水鄉(xiāng)一直都是長安兵役的主要提供地，如今男子虛弱無力，再這么下去，恐怕無合適之人去服役了?！?p>　　諶洛好奇道:“最初染病那幾人的里，你去過嗎？”

　　“去過?！辈畯c頭苦笑，“那里安靜祥和，老人居于家中有肉糜可食，孩童玩于田中不需耕種，除了后山的位置有臭味傳來，其他地方看不出有什么問題……哦，據(jù)說他們在后山堆積了大量的糞肥，我在他們引領(lǐng)下去看了一眼，的確是這樣。”

　　諶洛又道:“你為何不向縣中匯報，反而越級上報？你可知這么做違反律令？”

　　“縣中有問題?！?p>　　伯彥神色忽然慌張，把嘴湊到二人臉前，小聲說道:

　　“我曾經(jīng)給縣中諸吏提交了一份文書，誰曾想，一覺醒來，那份文書竟然出現(xiàn)在我家榻前，上面還沾了一灘血跡，似有鬼神插手……無奈，我只能借著過年休假的時間，跋涉三日，將文書悄悄送到了右內(nèi)史?！?p>　　這么嚴重？

　　諶洛看著文書，沉默了。

　　鬼神這一套，他堅決不信，必定是人為。

　　先不說這病的奇怪之處，縣中竟然有人能扣押文書，且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嗇夫榻前，恐怕這件事幕后黑手的后臺不小，這里面有利益牽扯。

　　忽然，伯彥作揖而拜:“整個槐里縣，我只能相信你了，望君救我灃水鄉(xiāng)一命?！?p>　　說來也可笑，在不明白縣中態(tài)度的時刻，一個剛來的亭長，竟然成為了他唯一能依靠的人。

　　“你先別急著行禮?！敝R洛把人扶起來，嚴肅道:“這件事牽扯到縣中，你應(yīng)該明白其中厲害吧？只憑我二部之力，怎么可能破了這件案子？”

　　“這件事請二位放心，我已經(jīng)和長安聯(lián)絡(luò)好了。”

　　伯彥從袖口中掏出來一塊三角形的麻布，向二人展示他的底氣。

　　上面潦潦幾行文字提到，若有蛛絲馬跡，可以直接派人到長安中壘署求援。

　　“據(jù)說衛(wèi)尉有部分士卒也開始出現(xiàn)這種奇怪的病，雖然不多，但長安那邊格外重視。那邊擔(dān)心引起恐慌，先強行壓了下去，只等我灃水鄉(xiāng)的消息。”

　　伯彥沉聲道:

　　“中壘令向我保證，只要查到病的源頭，若是涉及到巫蠱之術(shù)，他們可以直接跨過槐里縣諸吏，派兵稽查灃水鄉(xiāng)。”

　　這是蹚渾水。

　　諶洛一時間拿不準主意，準備先與茂陵亭眾人商量一番，于是道:“我最近幾日忙著修路，不知能否抽出時間，能否過兩日再給君答復(fù)？”

　　“請諶亭長慎重考慮?！辈畯┓诘厣?，鄭重叩首，額頭紅了一片，“我灃水鄉(xiāng)十里九百一十三戶性命，就全指望你了。”

　　徐樂在一旁不忍心道:“亭長，要不咱們明天去看看？”

　　“是及！”伯彥眼神閃爍著期待:“請君先來我灃水署一坐?！?p>　　諶洛嘆了口氣:“我明日要安排人送上計文書，兩日后過去可好？”

　　“吾必掃榻以待！”

　　伯彥激動再叩首，又與諶洛聊了一些細節(jié)，便起身告辭了，聽他的意思，今天好像也是偷偷跑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