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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錄

第九章 浪蝶忽迷波,女郎曾說劍

九州牧云錄 管平潮 4187 2008-07-14 21:32:25

    自在張家村中住下,身為皇家貴胄的少女竟?jié)u漸習(xí)慣了鄉(xiāng)村的生涯。幫少年挑菜洗米刷鍋煮飯,幫少年提著從河里打來的魚兒去遠(yuǎn)近城鎮(zhèn)鄉(xiāng)村叫賣,幫少年縫補(bǔ)跟人打架扯破的衣服,此后的日子就在這些十分瑣碎的營生中漸漸流逝。半個多月中,僻靜鄉(xiāng)村里這位來歷不明的落水少女,已漸漸適應(yīng)這樣清苦而平凡的日子。

  不管她以前如何,現(xiàn)在她也和張牧云一樣,會為了多收入幾文錢而不顧風(fēng)吹日曬,一起去村陌街巷中奔走。她習(xí)慣了粗茶淡飯,不再像開始有幾回那樣如欲作嘔;偶爾一餐有肉吃,她便歡欣鼓舞,一整天都腳步輕快,心情激動。她也習(xí)慣了房里那張硬梆梆的木板床,每晚上床后很快便能入眠。她為自己能睡這樣的木床而少年只能睡隔壁門板而感到歉意。她本來又似乎四體不勤,但許是女子本來便有做家務(wù)的天賦,出于感恩之心,她很快又學(xué)會了洗衣做飯,攬起全部的家務(wù)。

  在這樣辛勞卻又安樂的日子里,她只有一天晚上失眠。那一天外出的少年歸來,出乎意料地帶給她一段嫩黃色的頭繩,說是從鄰村回來的路上在一個貨郎擔(dān)子上看到,覺得挺漂亮,又想到她還沒首飾,便買來送給她。收到這個頭飾,雖然聽說只花了一文五厘,她卻覺得很高興,以至于忙碌了一天,晚上上床后還是難以入睡。她把那段頭繩捂在心口,直等到雞鳴時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就這般清貧而又快樂地過活,眼瞅著百花綻放,春光漸濃,轉(zhuǎn)眼便要往四月去。就在這時,卻忽然發(fā)生了一件誰也意想不到的事。

  話說這一天下午,張牧云吃過飯,眼看著月嬋忙上忙下收拾碗筷不讓自己插手,便去取了那套自制的弓箭,準(zhǔn)備出門去附近山上轉(zhuǎn)轉(zhuǎn),看能不能射到幾只山雞野兔。也是合該有事,等他走后,那月嬋在廚房中刷洗鍋碗,偶然一回頭,恰看見一陣風(fēng)來,將晾在竹竿上的那件牧云的小褂吹走。見衣服吹掉,月嬋趕緊放下手中瓢碗,在布圍裙擦了擦手便追出門去。

  等到了院里,她見那件小褂正掛在西邊竹籬上,便趕緊走過去想拿。誰知,手快碰到衣服時,又是一陣卷地風(fēng)來,“呼”一下又將那小褂吹起,眼見便悠悠地飄到屋后去。

  見得如此,月嬋趕緊又繞出院外。等她再次看見布褂時,發(fā)現(xiàn)已是落在屋后溪邊草叢中。小跑著過去撿起褂子,月嬋一看,本來白凈的衫褂上已沾滿草葉,還有幾道濕泥。見褂子臟了,她只好先將廚房的事兒擱在一邊,回屋里取來幾只皂角,開始蹲在這屋后溪邊浣洗起弄臟的布褂來。

  月嬋洗衣之時,日頭已略略偏西。柔和的光線從斜后照來,將她委曲婀娜的身姿映在清溪里。眼前溪水潺潺,清澈的水流將溪中的水草帶彎,又不時裹挾來上游的草葉花片,從少女的眼前翩然漂過。落花流水面前,偶爾少女手搓洗得累了,便會停下來,一邊小憩,一邊數(shù)著眼前經(jīng)過的花瓣,目送它們隨著流水悠悠遠(yuǎn)去。

  這樣光天化日下的浣衣,本該無事;但正應(yīng)了那句話,“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安心做事的少女根本不知,她剛才一出門,便已被人暗暗地盯上!

  張牧云家正在村子的西北角落。相比村東村南,此處人煙稀少,平時甚少行人經(jīng)過。過了他家再往西走,便是一大片荒草地。草地中有一條小路向西南蜿蜒,過得四里便接上官道,可以走到西邊羅州去。雖然這條路途差不多是村子通向羅州的唯一道路,平時也沒什么人走。畢竟一般莊戶人家只習(xí)慣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并不常上城里。對老實巴交一輩子不離土地的莊稼人來說,那些川流不息的州城府縣總讓他們覺得有些天生的恐懼??傊@張牧云家附近即使大白天也甚是冷清,一般無人行走。

  當(dāng)然今天卻有些例外。就在月嬋于溪邊洗衣之時,附近一處草窠中卻有人正伏著窺伺。這位賊頭賊腦之人,大約三十多年紀(jì),略偏清瘦,焦黃面皮,穿一身翠綠綢衫,戴一頂青布小帽,不住探頭探腦朝月嬋這邊張望。潛伏之時,只因他渾身上下一身青綠,就像只大號的螞蚱,躲在這青茅草叢里一時倒也甚難被發(fā)現(xiàn)。

  這位草窠里的不速之客,名字正叫顏貴,住在東邊的青柳莊上。顏貴在這一帶正是出名的游手好閑,仗著祖上遺下的積蓄專放高利貸,不事生產(chǎn),專靠放錢訛人為生。因為只靠放貸為生,大多時便無所事事;為人又好色,這顏貴便整天東游西逛,哪邊小媳婦大姑娘多便往哪兒鉆。那些城里的什么花街柳巷、青樓妓寨,更是???。說來也可笑,脂粉堆里鉆多了,這顏貴于女色上竟變得心氣極高,盡管本人長得歪瓜劣棗,卻覺著自負(fù)雄材,滿腹偉略,沒什么姑娘看得進(jìn)眼里,直到三十歲頭上還未成家。

  按理說,他這樣心高氣傲的“顏大官人”,早就不屑干這般伏坎鉆草的偷窺勾當(dāng),但今日實在是碰見絕色,見獵心喜,一時便忘了自己是“上等之人”,見著旁邊有幾蓬茅草能遮身便一頭栽進(jìn)去躲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看那浣衣少女。而這時月嬋正巧有心把少年的衣服用心洗干凈,一時并不離開,恰便宜了這不良浪子。

  話說這顏貴,多年的窺伺經(jīng)歷已把他眼神練得極好。雖然隔出五六丈遠(yuǎn),他也從草縫中看得分明,原來那邊一時忙碌的少女,臉上已沁出細(xì)細(xì)的汗珠,映著天邊的日光閃著晶亮的光。而溫玉一般的俏靨本就潤潤含光,現(xiàn)在再泛著紅馥、沁著汗珠,便如那附著晨露的嬌艷粉荷一樣。過了一時,專心浣洗的少女又不覺微微張開櫻唇,從這側(cè)面一看,柔潤的唇兒向外挺翹微嘟,真?zhèn)€是要多消魂有多消魂!看到動人之處,那顏貴如癡如醉,忘乎所以,雖然隔著老遠(yuǎn),卻仿佛已湊到那少女近前,不知不覺便亂撅著嘴,望空吸吮,還滋滋有聲。

  “嘿嘿……”

  丑態(tài)畢露之時,終于這浮浪賊人下定決心,準(zhǔn)備過去調(diào)弄。

  “小美人,等著我,大爺這就來啦!”

  正在色膽包天的破落戶要起身撲過去時,卻見那邊少女忽然起身,回屋里拿了一支小孩胳膊粗的搗衣棒槌,回到溪邊開始捶打起衣服來。

  “呃……”

  眼見著多了一支碩大的棒槌,顏貴一時倒也有些躊躇。不過又看了看那邊女孩兒嬌柔模樣,很快他又放下心來。

  “嘿嘿!”

  顏貴口水直流地想道:

  “要是小美人兒敢反抗,那樣一棒打來,小爺我便這樣左掌擋去,一把奪過,右手再順便將她小蠻腰一摟,就這么往懷里一帶——嘿嘿嘿,要是叫她走敢不從,正好拿這老大棒槌嚇?biāo)?!?p>  如意算盤打到這里,色欲熏心的淫賊再也按捺不住,“哇呀”一聲怪叫便從茅草窠中跳出,顛起腳兒朝月嬋這邊猛跑過來!

  “小美人,快陪哥哥耍耍!”

  眼前女孩兒實在誘人,以至于顏貴這廝今日也不耐煩拿腔作調(diào)裝風(fēng)流。還沒等奔近,他便怪聲怪調(diào)直奔主題。

  聽得他猛這一聲喊,正忙著捶打衣服的少女頓時吃了一驚!

  “???……你是誰?!”

  雖然驚問,但見這忽然躥來之人兩眼放光,滿嘴淫詞浪調(diào),月嬋心里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嘿嘿,問我是誰?那便跟哥哥一起到西頭去,哥哥慢慢告訴你!”

  見月嬋這般反應(yīng),顏貴這花叢老手正是心中大喜,只覺大事已定,便放手過來調(diào)戲。誰知就在這時,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一臉驚惶的少女卻忽然舉起棒槌,“呼”地一聲便朝自己打來。

  “哈!小美人不要淘氣!”

  見大棒打來,雖然看起來和少女臉上神色不大協(xié)調(diào),顏貴依然毫不驚奇,百忙中還擺了個姿勢,淵停岳峙般“呔”發(fā)一聲喊,這才張開左手五指,不慌不忙地朝那揮打而至的搗衣槌抓去。

  “……”

  這一格擋搶奪之后發(fā)生的事情,讓這淫心發(fā)作之人怎么都想不到。

  眼見著自己穩(wěn)抓穩(wěn)拿的手掌才一碰上那看似不快的棒槌,顏貴卻忽然只覺掌心一陣劇痛,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出了啥事,便只覺一陣騰云駕霧,忽悠悠看著青天白云在向自己腳頭快速移動,然后又不知怎么翻了個個兒,看見一片茂盛肥沃的青草春泥,然后急速朝自己飛來,轉(zhuǎn)眼“砰”一聲巨響,所有景象消失,換成滿天繁亂的金星!

  “我摔了!”

  直到這時,他這才忽然明白過來,迸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

  “哼,讓你叫!”

  殺豬般叫了一聲,還沒等掙扎著爬起來,便聽一聲怒叱如風(fēng)而至,轉(zhuǎn)眼只覺得有什么粗重的長大之物如雨點般朝自己身上砸下,直打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

  要說遭逢這樣劇變,顏貴本來也想反抗。畢竟他是男子,無論如何也要女人力大。誰知道幾番剛要掙起,便被那少女一巴掌打來,“砰”一聲又滾出多遠(yuǎn)。遭了幾次這般掌摑打擊,顏貴也終于想通,不再懷疑那支棒槌是什么流落民間的神器,而是這嬌滴滴少女確實好大力氣。這之后,他又幾回掙扎,卻全被暴風(fēng)驟雨般的打擊打縮回去,只顧雙手抱頭在地上死命亂滾躲避。而先哲說,“疼痛使人清醒”,顏貴被毆打中,清楚地辨別出雨點般落在身上的打擊里,有棍掃,有掌擊,還花插著不少飛腿踢腳,正是花拳繡腿與棒槌齊飛。

  “罷了,不想惹到一武功高手!”

  遭到出乎意料的襲擊,顏貴自怨自艾。不過就在這時,他卻忽覺那少女停手。

  “咦?莫非她老人家打累了,要放我走?”

  好事才想起個頭,卻聽那少女說道:

  “臭賊,此地不是好打處。且起來,跟我往西走走!”

  “呃……”

  聽得這話兒,顏貴一時沒怎么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很不對味兒。愣了片刻他才想起這本是他計劃的。

  當(dāng)然,現(xiàn)在形勢逆轉(zhuǎn),他才不準(zhǔn)備去那荒郊野地,太嚇人。百忙中他一把揪住旁邊一叢青草,倔強(qiáng)說道:

  “我不走!”

  “嘿~”

  見顏貴不肯走,那少女笑了一聲,道:

  “可由不得你!”

  說著彎腰過來,“砰”地一聲抓住他脖領(lǐng),就如拖死狗一般把他拖起,向著西邊荒郊野地沒人處便下去。這少女力量實在太大,途中不甘就范的苦人兒也幾回掙扎,好幾次抓住旁邊草叢,卻無濟(jì)于事,最后費得兩手抓滿草料,卻仍是被那少女劫到僻靜處。也只有等到了目的地,今日走霉運之人才終于成功地做成一件事——他料到自己將被一頓胖揍;其后果然。

  大概也就是半盞茶涼的功夫,暴虐如虎的少女畢竟離去。風(fēng)吹草低,夕陽西下,野地西望,正是殘陽如血。而慘劇發(fā)生的荒郊野外,再無他人,只有偶爾幾只老鴰從頭頂飛過,“嘎嘎”地叫喚。

  大約過了半個多時辰,終于有人經(jīng)過。

  “咦?”

  “那邊是誰?”

  夕陽西落之時,恰有位莊家漢子從西邊打草歸來,遠(yuǎn)遠(yuǎn)見到這邊深草中躺著個胖子。等揉揉眼睛,仔細(xì)瞅瞅,好像看到這胖人還在草里慢慢掙動。見得如此,莊家漢子趕緊放下背后裝滿草的籮筐,朝那邊飛快跑去。

  等漢子到了近前,才發(fā)現(xiàn)這胖人原來只是臉腫。近了看得清楚,這浮夸的面皮上青一塊紫一塊,鮮血淋漓,直是慘不忍睹。

  “爺們,遭賊了?”

  一邊問著,漢子一邊緊握打草鐮刀,滿臉緊張地四下張望。

  “咳……”

  聽了他的話,慢慢爬動之人一時懶得回答。忍了半天,吐出一口血沫后才有氣無力地回答:

  “不是……是……是遭賊了?!?p>  “咳!”

  又啐了一口血沫,才說道:

  “不過莫怕……那個強(qiáng)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

  “是嗎?”

  聽了他的話,村漢這才放下心來。又回過頭仔細(xì)看看顏貴傷勢,便道:

  “你這人也會扯謊。這哪會是一個強(qiáng)人?分明是一幫??!”

  “咳咳!”

  “是啊……我顧著忍痛,其實沒看清……”

  原本準(zhǔn)備竊玉偷香的顏大官人,到這時已無半點風(fēng)流心腸,滿心中只剩下羞怕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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