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強忍著心驚,一頭鉆出帳幕,只見此時的營地,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喊殺聲,到處都是驚奔四躥的匈奴。
他們一個個驚惶無措,仿佛遇到魔鬼似的。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匈奴個個衣衫不整,有些人根本就沒有衣衫,光著個身子亂跑,至于兵器,早就不知丟到哪里去了。
伊稚斜通曉兵道,他的軍隊是匈奴的精銳,應該遇事不慌,沉著應戰(zhàn)才是,都成這副德性了,伊稚斜氣惱之下,拔出彎刀,刀光一閃,一個匈奴腦袋飛上了半天。
“回去!給我殺漢人!”
伊稚斜大聲下令。
有他坐鎮(zhèn),匈奴的驚惶慢慢消退,安靜下來,更有不少兵士開始找兵器了。
“可惡的漢人,你們在哪里?有膽的就出來!”伊稚斜揮著彎刀,大聲咆哮起來。
沒有人回答他,伊稚斜還要再說,阿胡兒焦急的聲音響起:“左谷蠡王快走,馬驚了!”
“馬驚?”伊稚斜還沒有明白過來,營地里怎么會馬驚?
馬驚是最可怕的事情之一,一旦馬驚,不計其數(shù)的戰(zhàn)馬奔馳起來,天搖地動。要是給遇上了,就會給踩成肉泥。
“得得得!”
就在伊稚斜驚疑之際,如雷的蹄聲響起,震得大地都在顫抖。匈奴在馬背上生,在馬背上死,對馬是太熟悉了,一聽這聲音,伊稚斜就知道這有好幾百戰(zhàn)馬在奔馳。
一轉(zhuǎn)念間,一個可怕的想法出現(xiàn)在腦海里,驚訝得張大了嘴巴,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想得沒錯,這正是周陽的想法所在。匈奴雖然折損不少,在兵力上還是zhan有優(yōu)勢,是漢軍的兩三倍。即使?jié)h軍夜襲,人數(shù)不足,對匈奴的殺傷有限。為了解決這問題,周陽決定,進入匈奴營地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殺人,而是去尋找匈奴的戰(zhàn)馬。
按照匈奴的習慣,每到營地,會把戰(zhàn)馬按照一定的編制進行集中喂養(yǎng)。至于集中多少,數(shù)量并不確定,可能數(shù)十匹,也有可能數(shù)百匹。
只要找到戰(zhàn)馬,殺散看管戰(zhàn)馬的匈奴兵士,然后趕馬馳突,在匈奴營中制造混亂,只要混亂一起,匈奴必然是亂成一團。
黑夜之中,不辨虛實,平時一點點混外,都會放大好幾倍。要是有數(shù)百上千匹戰(zhàn)馬在匈奴營地里馳突起來,那混亂還小得了嗎?
漢軍一進入營地,就分頭行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掌握了不少戰(zhàn)馬,正趕著戰(zhàn)馬在匈奴營地里狂奔亂突。
如此之多的戰(zhàn)馬馳突起來,那威勢可想而知了,躲避不及,就會給踩成肉泥。只一會兒,死在馬蹄下的匈奴就不在少數(shù),這混亂是越來越大。
“快!收攏戰(zhàn)馬!”
要想重新穩(wěn)定局面,只有控制住戰(zhàn)馬,伊稚斜的反應也夠快。
可是,周陽會給他機會么?周陽能不算到這一著?早就算計好了。就在戰(zhàn)馬馳突的時候,漢軍揮著漢劍,在匈奴營中大開殺戒,一邊大殺一邊大吼“漢軍威武!漢軍威武!”
黑暗中,誰也分不清是誰,哪怕是遇到影子,那也是敵人!匈奴驚恐之下,自相殘殺者不在少數(shù)。黑暗之中,你打我,我要你,打了半天,最后發(fā)現(xiàn)是自己人。發(fā)現(xiàn)了又怎樣呢?你死,總比我死好!
平靜的水面,只需要一顆石子就能打破其平靜,激起無盡的漣漪。漢軍的夜襲無異于一塊巨石砸進湖里,激起無盡的波濤,這混亂是越來越大。
到了最后,炸營了!
炸營是古代軍隊最可怕的事情,一旦發(fā)生炸營,后果不堪設(shè)想。引發(fā)炸營的原因千奇百怪,可能是敵襲造成。更有可能,是某個兵士睡夢中說夢話“敵人來了”,驚動別的兵士,抄起兵器就砍殺起來,混亂越來越大,到最后,死傷無數(shù)。這種事,史不絕書。
制造一波又一波的混亂,讓匈奴炸營,這正是周陽的目的所在。為了達到這一目標,漢軍奪馬馳突,殺人放火,擂鼓驚敵,大吼戰(zhàn)號,能用的手段全用上了。
喊殺聲,臨死前的慘叫聲,蹄聲,響成一片,匯成一首戰(zhàn)地之歌!
混亂越來越大,已經(jīng)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伊稚斜雖是不愿,只有逃走的份了。
伊稚斜騎上戰(zhàn)馬,一拍馬背,帶著自己的親兵,奪路而逃。
出了營地,一路往北,還沒有跑出多遠,就聽前面?zhèn)鱽砣缋椎墓穆?,還有漢軍的吆喝聲:“匈奴休走,飛將軍在此!”
“飛將軍?”
飛將軍李廣的大名,在匈奴是婦孺皆知,伊稚斜乍聞之下,不由得頭皮發(fā)炸。遇到李廣,和遇到死神沒什么區(qū)別,無奈之下,伊稚斜略一辨方向,打馬往西沖。
才奔馳一口氣功夫,前面又有如雷的戰(zhàn)鼓聲響起,還有漢軍的吆喝:“匈奴休走,程不識將軍在此!”
程不識的名頭雖然不如飛將軍那般威名遠播,讓匈奴婦孺皆知,可是,程不識是與李廣齊名的漢朝抗擊匈奴的名將。那也是一個難纏的人物,遇到他,就是撞上鐵板。
這也惹不得,伊稚斜只得打馬朝東跑。沒跑出多遠,又是一陣如雷的鼓聲響起,還有漢軍的吆喝:“匈奴休走,飛將軍在此!”
“飛將軍?來得這么快?不愧有飛將軍之稱,難道他真的會飛?”伊稚斜雖然心中起疑,卻是驚懼難已,真?zhèn)坞y辨之下,只得另找方向逃命。
就這般左沖右突,不論他怎么逃,總是有漢軍攔截,不是飛將軍,就是程不識。這兩人好象神仙似的,不論他逃到哪里,總能出現(xiàn)在那里。
伊稚斜就這樣沒命似的逃了一晚,都沒有逃出漢軍的追擊。到天色微明時,伊稚斜早已是氣喘如牛,疲憊不堪,更重要的是驚懼過甚,原本過人的膽氣,已經(jīng)所剩不多了。
好在,天色終于亮了,只要天亮了,就可以收攏軍隊,再定行止。
“咚咚!”
前面?zhèn)鱽砣缋椎膽?zhàn)鼓聲,驚天動地,又有漢軍在等著他。
伊稚斜一瞧身邊,所剩不過十來騎,要是再遇上漢軍,那只有送死的份。事到如今,他還能多少膽色呢?得趕緊逃。
“左谷蠡王,你快瞧!”
阿胡兒指著前面。逃了一晚,阿胡兒竟然沒有走丟,實是異數(shù)。
伊稚斜不看則已,一看之下,羞怒交集,一張臉立時漲成了紅色。
前面哪里是漢軍,是一群羊子給倒吊著,羊蹄不住擂在戰(zhàn)鼓上,要不戰(zhàn)鼓響如雷都不行。
伊稚斜恍然大悟,就算漢軍人數(shù)不少,可是安陶城才多大一點,能駐守大軍么?漢軍是人數(shù)不多,沒有兵力上的優(yōu)勢,要想襲破匈奴的營地,就得用計。這羊子擂鼓正是漢軍的計策所在,怪不得只聞鼓聲,不見漢軍沖殺,原來根本就沒有漢軍。
現(xiàn)在是明白了,可是太晚了。在那種混亂的情況下,誰能想到此點呢?
還有一點,伊稚斜沒有想到,那就是李廣和程不識根本就沒有來。周陽這是借二人的名頭,嚇唬匈奴的。在外面攔截的漢軍,不管遇到誰,都說是李廣或程不識,是以伊稚斜逃了一晚上,也沒有逃出二人的手掌心。
“可惡的漢人!你是誰?你比草原上的野狼還要狡猾?”伊稚斜仰天一聲咆哮,帶有無盡的傷心、不甘、憋屈……
“我被一群羊打敗!可恥!可恥!”羞怒攻心之下,伊稚斜再也禁受不住了,一口鮮血噴出來,一顆頭顱軟軟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