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看著雪錦癡傻的模樣,又長嘆了一口氣,“唉,我上輩子是做了什么孽哦,都還報到這輩子上了,一家老小都不讓人省心。兒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孩兒他爸又倒下了……”
說話間,她的聲音愈發(fā)哽咽,聽得雪錦心揪不已,連忙應(yīng)道:“阿媽,你也不要太擔(dān)心了,不好的事情終會過去的。阿爸不是沒事嗎,過兩天就能好了,相信哥哥……他也很快就會回來的……”
聲音到最后越來越小,說得雪錦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路石林真的還會回來這小山村嗎?不會吧,看得出來他應(yīng)該是一個不甘平庸的人,平常人哪兒會大白天里被一群黑幫份子追殺??!他一定是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吧!~~
“唉,但愿吧!小雪啊,阿爸病了,我得去田里幫忙干活,這些日子家里的事情就都交給你了!你可得看著點兒,鄰居家要是來借東西,一概不許借,他們家向來都不還的,可得記好了!”菖蒲繼續(xù)囑咐道。
“阿媽,這不好吧,大家畢竟是鄰居一場!”雪錦為難道。
“這有什么好不好的?鄰居能當(dāng)飯吃嗎?還是說,因為我們兩家是鄰居,咱家就得幫忙養(yǎng)著他們那些游手好閑的禍害?不能吧!聽我的,我說不許借就不許借!”菖蒲義正辭嚴(yán)地說道,情緒愈發(fā)激動了。
“嗯,知道了……”雪錦無奈,只好僵硬地點了點頭,心里暗暗想著:阿媽什么都好,就是太過小家子氣了。鄰居大胡子雖然很討厭,但是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用不著做得這么不近人情吧!
卻見阿媽突然站起身來,將手上的布子遞給了她,喋喋不休地吩咐道:“你先照顧阿爸,鍋里還有些飯,阿媽要去田里做活,中午就不回來了,你自己弄點吃的,記得喂雞啊,還有衣服沒洗,把云繡那死丫頭喊回來,讓她洗衣服……”
啰嗦完后,阿媽便拿著工具出去了,雪錦這才停下了機械的點頭動作,仰了仰脖子,將竹簍拿到廚房,點起了灶火,開始準(zhǔn)備早飯了。一大清早起來,就去山上忙活了大半天,她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亂叫了。
炒了點兒芝麻,又炒了點兒花飯,就這么吃下了,三個月來,她竟是第一次產(chǎn)生了飽腹感。平日里阿媽太苛刻,節(jié)衣縮食,吃的伙食又差又不飽肚子,今天可算是補回來了。
果然還是自己做飯吃比較靠譜??!至少不會餓著!
他們家所使用的是兩口鍋的灶臺,在做飯的同時還能燒水。吃飽飯后,雪錦又端碗舀了些水喝,喂了雞,將大概事宜都收拾妥當(dāng)了,便心滿意足地躺在后院的草垛上曬起了太陽。
陽光暖洋洋的灑在身上,很能催生起人類的睡意,雪錦躺著躺著,獨自享受著那份難得的愜意,在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睡了也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有很多人在爭吵,音量極大,灌進(jìn)她的耳朵里,就好比是拿著小錘子在釘釘子似的,將她體內(nèi)的瞌睡蟲全都給釘成了一串,再也不能肆意做虐了。
美夢漸漸地被打散了,她掙扎著坐起身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爭吵聲并不是夢,而是真實存在的,正從她身后的屋里滔滔不絕地傳出,一浪高過一浪。
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她驚疑不定地朝屋里瞅了瞅,卻見有一大群人圍在一起,站在阿媽的對面,和阿媽對峙著,七嘴八舌的吵吵,具體在說什么,她也聽得不慎分明,只能在偶爾的話語間辨識出幾個關(guān)鍵詞。
似乎是“蘆葦”“喬大正病著”“籍禮”……
阿爸病沒病和蘆葦還有籍禮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翻身從草垛上跳了下來,鉆進(jìn)里屋,站到了阿媽的身旁,細(xì)心聽起了眾人的議論。
聽了不多時,她便將事情的始末全都弄清楚了,原來這些人是來找茬的,聲稱她阿爸喬永病了,要少干很多活兒,連累了大家,必須得做出補償;再加上阿媽菖蒲一個女人也忙不過來,所以今年的蘆葦就不分給他們家了。
簡直是欺人太甚了!
雪錦忍不住插嘴道:“你們這不是落井下石嗎?哼,我們家忙不忙得過來,那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們來操心。我阿爸的農(nóng)活兒,阿媽自會去做,至于編織蘆葦長席,我也會啊,根本就不牢阿媽費心!”
“喲喲,你這丫頭真把牛皮吹到天上去了,誰不知道你大小姐在家連衣服都不洗的,怎么可能會編織長席呢!”領(lǐng)頭的大胡子揶揄道,聲調(diào)怪異至極,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雪錦又羞又惱,燥紅了臉,連忙嗔道:“那是我不愿做,我要是去做的話,肯定會比你們當(dāng)中任何人做得都要好的!”
眾人聞言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你會做什么???哈哈……”
“哼,你們少瞧不起人了,只要給我足夠的蘆葦,我保證能夠編織出來你們所見過的最好的長席。如果我做不到,以后我們家的蘆葦就都不要了!如果我做到了,該給我們家的一分都不能少!”雪錦賭氣道,“如何?”
圍觀眾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宛如被一刀斬斷的流水般,凝滯了。
菖蒲僵硬地扯了扯雪錦的衣袖示意,驚慌莫名,正欲解釋,卻見雪錦拉住她搖了搖頭,神色堅定,毋庸置疑。她雖看不太明白,但還是選擇了相信雪錦,沒有多話,只站在一旁靜觀其變。
大胡子呆愣了數(shù)秒,心里惶惶不安,旋即反應(yīng)了過來,臉上笑開了花,“哈哈,你這丫頭可別以為年紀(jì)小說話就不用負(fù)責(zé)任了,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拉出去的屎一樣,是不能撿回去吃掉的,除非你是只土狗!”
“哈哈……”大胡子此話一出,原本停滯住的笑聲又開始猖狂地蕩漾了起來,眾人捧腹大笑,看雪錦的眼神就好像是看著村頭的野狗。
雪錦被氣得七竅生煙,忍不住咆哮了起來,“我既然敢說出來,就不會耍賴,怕就怕你們說話不算數(shù)!”
“笑話,我們這么多大人,難道還會欺負(fù)你一個小丫頭不成!”
“那就最好了,趕緊把蘆葦送過來吧!”
“哈哈,送過來有什么問題?我倒是要看看,你一個小丫頭能編出什么花花腸子!要是編不出來,可就……”大胡子奸笑道,不懷好意地目光游走在菖蒲身上,蜷曲的大胡子像極了秋日里的菊花。
“真猥瑣!”雪錦小聲嘀咕著,狠狠地踩了大胡子一腳。
大胡子吃痛得哇哇亂叫,揚手就準(zhǔn)備給雪錦一巴掌,卻是被突然竄出來的一道矯健身影給拉住了,頓時氣急敗壞,正待發(fā)作,誰知一抬眼竟是對上了鄉(xiāng)長的眸子,他心中大駭,立馬焉了,噤若寒蟬。
“鄉(xiāng)長,你怎么來了?”諂媚的聲音響起,令人作嘔,如菊花瓣似的燦爛笑容瞬間綻開,更是讓人驚嘆于他的表情轉(zhuǎn)換能力之神鬼莫敵。
“我來看看喬大怎么了?還要經(jīng)過你的允許?你這大胡子長得人高馬大,專門欺負(fù)老弱婦孺好意思嗎?連我一個糟老頭都不放過嗎?咳咳……”鄉(xiāng)長應(yīng)道,猛地一陣咳嗽,咳得眾人心里直打顫。
“這……鄉(xiāng)長說笑了,誰不知道您是我們這片兒最出名的角斗冠軍啊,我哪兒能欺負(fù)您吶!”大胡子連忙解釋道。
“哎喲喲,你這話說得,反倒像是我一個老人家欺負(fù)了你似的,角斗冠軍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難道我若不是角斗冠軍,你就可以任意欺負(fù)我一個老人家了?”鄉(xiāng)長不依不饒,語帶諷刺。
大胡子被噎得滿臉通紅,笑容僵在了臉上,變得古怪而扭曲,急忙應(yīng)道:“當(dāng)然不是了,您永遠(yuǎn)都是我們最最尊敬的鄉(xiāng)長?。∴l(xiāng)親們,你們說是不是?。俊?p> 竟是沒有一個人回答他,全場鴉雀無聲。
他自知尷尬,又訕訕地笑了笑,補充說道:“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一切按照小雪這丫頭說的辦!”言罷,他便如同一只過街老鼠般倉皇逃離了。
眾人也都跟隨其后,迅速散去了,只剩下老鄉(xiāng)長一人還留在原地吹胡子瞪眼睛,“喂喂喂,人怎么都走光了?我的話還沒說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