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紫歸風云
五月的紫歸城,是一年之中最美好的時節(jié),天氣不涼不熱,和風細雨偶爾拂過,滿城的柳葉兒似姑娘的眉眼,柔婉曼妙。
紫歸城五月最美的地方,是歸君山,滿山的瑤光海棠開得滿山都是,偶爾夾雜著一兩樹桐花,美麗得不似是人間應(yīng)當有的風景。
只是在這樣的風景之下,卻是暗流激涌,讓人無法忽視,甚至這樣的美麗景色之中,都透著說不出的暗流。
“牧雨,落風回來了嗎?”杜三抬頭問杜牧雨,原本以為這個最圓滑的小弟弟,竟然毫不猶豫地就站在了他身邊,杜落風杜三不敢輕信,杜牧雨嘛,杜三倒是很愿意相信的。
“三哥,你怎么能相信五哥,他拿了滄海笛就往大哥那去了,你怎么輕易就相信他了?!倍拍劣昕戳藵M堂的冷清,不敢相信這原本是恒朝最熱門的府第。
杜三只是搖頭,微笑著說了句:“有負于我的信任的人,留著以后慢慢收拾,還有機會的不是嗎?”
杜牧雨不知道,杜三這份信任是從哪里來的,竟然半點不擔心,如果滄海笛為杜凈暉所用,那么依顧奚山的余力,肯定可以讓形勢倒向呂氏一脈:“三哥,都這時候了,你還說這些話?!?p> “不急,牧雨?!倍湃@個時候,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個早夭的皇后,在他很小的時候,身份尊貴的徐皇后就在宮廷之中失去了生命,現(xiàn)在,他只記得母親的笑很燦爛,只是卻不是為著他的父皇……
杜三的母親徐皇后一族滿門皆是貴族,血統(tǒng)高貴。徐皇后自然繼承了父母優(yōu)良的遺傳基因。徐皇后十七歲那年,嫁給杜司宸,她舉止高雅,富有教養(yǎng),而且聰穎、成熟。凡見過她的人,無不怦然于心,爭為婚姻。
這其中就包括了他的八叔以及那位身在江湖,卻聲勢強大的歸幽閣主。當時的定文帝為了安撫在戰(zhàn)場上失去兒子的懷王,將流放平孜的懷王之子召回紫歸城,封為安懷王,并傳旨把當時還只是位貴族小姐的徐唯青,賜做了安懷王妃,以示籠絡(luò)。當時朝野上下,都以定文帝的后代奉為皇位繼承人。
卻沒想到定文帝早死,當時的太子年幼,大臣專權(quán),朝政一片混亂,于是安懷王和當時已經(jīng)年近七旬的懷王,揮師紫歸,以清君側(cè)的名義,殺進紫歸城。而當時的小皇帝,后來,就在一片混亂中,死于非命,至于怎么死的,自然已經(jīng)成了不可知的秘密。
帝位,從來都是沾著至親鮮血的,本來帝位,根本輪不上安懷王,懷王根本不喜歡安懷王,也就是杜司宸,原本打算登基后把帝位傳給自己的謫長子杜幽唯,卻沒想到最終連帝位的椅子都沒摸著,就死于自己三個兒子的帝位爭奪戰(zhàn)爭中。
于是,徐唯青做了皇后,并生下了謫子,幾近被立為太子之時,徐唯青卻莫名死去,死因至今不明。而后呂氏立為皇后,皇長子一躍就成了謫長子,身份凌駕于杜青夜之上,所以才有了這帝位之爭。
“三哥,你又想什么了,趕快拿主意啊。”杜牧雨知道,杜三又想起徐皇后了,杜牧雨比杜三小著幾歲,出生的時候徐皇后已經(jīng)過世了,只是偶爾聽宮人談起徐皇后時,才微微知道徐皇后在宮中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牧雨,你回府去就是了,戲會照著預定的去演,不必太著急?!?p> 杜三只要一想起母親在宮廷里所受到的待遇,以及當年杜司宸的不管不顧,心里就有一把火再燃燒,如母親那樣美好的女子,杜司宸竟然毫不顧惜,讓那樣一個女子像花一樣死在宮廷的爭斗之中。
他必會讓孤守獨墳的母親遷入帝后陵,不讓母親屈居在冷寂的梓園之中。杜三袖子里的竹笛輕輕落出來,赫然是紫竹滄海笛,杜三的目光落在滄海笛上,輕輕笑了。不知道他的那個小娘子怎么樣了,那晚他留了金絲香紫檀釵在那,還留了書信,她應(yīng)該還安全吧,不知道會不會怪他。
紫竹滄海笛橫在嘴邊,輕輕一曲《梅花三弄》在清風中被吹響,淡淡幽幽一如魏然當初給他的感覺一樣,芬芳幽清。
“主子?!?p> “事情怎么樣了,寒青?!?p> “回主子,顧閣主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了,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主子。”寒青掏出一張白綾遞給杜三。
杜三接過白綾,打開一看,上面只寫著四個字,唯青而己,杜三細看了下最后一個字,不是已經(jīng)的已,還是自己的己。杜三笑了,看來,不需要紫竹滄海笛,他也已經(jīng)獲得了萬畝歸幽顧閣主的支持。
他的娘親,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他還太小,不能夠完全理解,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記不起了。所以不能明白為什么他的娘親能夠得了八叔的垂青,又得顧閣主念至如今。
“對了,主子,顧閣主還讓我代問候夫人?!焙辔⑻а劬戳搜鄱湃?,發(fā)現(xiàn)杜三神色很平靜,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是自從分別以后就不能提夫人兩字嘛,后來好像漸漸又能提了。
杜三笑笑:“你回句話給顧閣主,雨弦很好,現(xiàn)在在唐門養(yǎng)著?!?p> 其實杜三已經(jīng)很久沒有魏然的消息了,唐門的防守還是很嚴密的,就算不嚴密,唐門的藥太唬人了,所以唐門的消息向來最嚴密。自從魏然進了唐門以后,杜三就已經(jīng)沒有了魏然的消息,只是能確定魏然沒有離開唐門。
“是,主子。寒微昨天傳來書信,送給八王的信在路上了,過些時候就能夠送到。”
“好了,你先下去吧?!倍湃獾介T邊看著窗外的月色,千里霜輝,卻不知道在暗處藏著多少眼睛。
杜三看向皇宮的方向,那里燈火通明,整夜不眠,那個忙碌而冷漠,本是不喜歡的,現(xiàn)在卻偏偏在為著那個地方而四處奔走,甚至要拿劍指著骨肉弟兄。杜三想到這些,嘴角掠過一絲清冷的笑,他還念著骨肉弟兄,那些人可還念著。自古成大事的人,就不該有這樣的情結(jié),否則只會誤了終身。
紫歸的爭斗越演越烈,朝臣們徹底分成了兩派,杜三看著平日笑語靨靨的大哥,如今卻事事針對他,心頭微一絲悲涼劃過以后,便是滿身的斗志。既然杜凈暉這樣寸土不讓,他也不是懦夫,自然要讓他們瞧瞧手段。
在這之前,杜三已經(jīng)給了杜凈暉很多機會,比如給杜落風滄海笛,雖然那滄海笛并非原牧,比如對杜凈暉的步步相讓,可是他們卻只是想方設(shè)法的要置他于死地,絲毫沒有猶豫與不忍。
既然是這樣,就讓他們自毀長城吧,惹他的人,向來沒什么好下場,就算是兄弟,更何況那些人早已經(jīng)不把他當兄弟看了。杜凈暉平日到底更會籠絡(luò)人心,不像他這般冷厲,自然更得兄弟們的擁戴,杜三并非不能理解,只是理解了卻覺得心更寒冷。
“郭相和岳王擁立三皇子,難道忘了我朝立謫立長的規(guī)矩了嗎?”說話的正是杜司宸的第二位皇后呂微,雖然已經(jīng)年近四十,卻依然是風姿不減。
“回皇后娘娘,我朝是有立謫立長的規(guī)矩,但徐皇后生謫皇子在前,皇后娘娘立皇于后,自然按身份論起來,三皇子才是真正的謫皇子。”郭儀賢和一干大臣們擁立杜三,不為別的,只為杜三更適合做帝王,而且呂氏派系一旦有了大皇子登基為帝,只怕會獨把朝政,那時候就不是杜氏天下,而該改姓呂了。
“三皇子是謫子,大皇子便不是謫子了嗎?”呂微很煩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她呂微并非杜司宸真正的結(jié)發(fā)妻子。
陸岳搖著玉笏走出朝隊,神色平和而舒緩,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剛才的爭執(zhí)一樣,朝著呂皇后微微躬身:“臣啟皇后娘娘,先帝曾在三皇子紀年時,就下過旨意,為三皇子延請?zhí)永钐?,至今仍然以太傅尊之,而大皇子之師只是少傅,由此可見,先帝是中意三皇子繼承我恒朝江山。”
呂微每每想到這件事也是痛心疾首,雖然杜司宸生前她總是想把大皇子之師抬做少傅,卻一直沒有得到杜司宸的許可:“三皇子放浪散漫,這些年何曾為恒朝做過一星半點事,還不是大皇子在張羅。”
“臣張懷廣有話奏,臣以為,三皇子殿下雖生性散漫,卻絕非放浪之人,雖然長久不在宮廷,在朝野卻頗有清聲,百姓對其愛戴有加,百官對其擁戴有加,足見三皇子殿下是可擔大任之選?!睆垜褟V等一干人擁立杜三的大臣在朝堂上的影響立,目前可以說比呂氏一族還是要大些,只是呂氏漸漸坐大,讓外姓大臣們無法安心。
一干大臣之所以選擇擁立杜三為皇子,一方面是因為杜三是謫子,另一方面因為杜三沒有母親,而且徐皇后一族早隱居山野,加上徐氏一族本也是名門望族,根基深厚也得人心。反觀呂氏一族,野心極大卻根基淺,名望也遠遠不如徐家一門二相三將六公卿來得網(wǎng)絡(luò)龐大。
而呂微最聽不得的就是徐家的門第,以門第論,在恒朝能和徐家相較的,至今也沒有,最重要的是,徐家人懂得明哲保身,從來就是功成身便退,于是就越加的名望深重。反觀呂氏一族那些不爭氣的東西,沒一個是扶得上墻的,個個都指著狠狠撈上一把,眼光短淺得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