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后面,一臉淚水的小環(huán)聽到吳節(jié)這首打油詩,想笑,卻又不敢,憋得一張臉都紅了。
旁邊的唐宓一笑,然后又是一臉憂慮,喃喃道:“這個吳節(jié),太不正經(jīng)了?;蛟S你是真的不擅詩詞吧,又何必要自己作踐自己?”
正當幾個書生要沖上來將吳節(jié)扭出去的時候,吳倫卻喝住他們,朝唐老爺一拱手:“唐伯父,既然節(jié)弟要寫打油詩,且看在小侄的薄面上讓他作完好了?!?p> “對對對,讓吳節(jié)公子把詞做完,咱們也好見識一下他的絕世才華。”眾人立即回過神來。這個吳倫真是促狹,嫌吳節(jié)出丑不夠,還有繼續(xù)耍弄。
吳倫公子拿了這次詩會兩場第一,暴得大名,已隱約有蜀中青年士子馬首之勢。將來若在場面上行走,少不了要同他多打交道,花花轎子人抬人,賣他一個情面也是應該的。
況且,捉弄吳節(jié)這個大傻子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唐老爺沒想到吳倫會為吳節(jié)求情,一怔,氣哼哼地說:“賢侄,老朽今日總覺得這廳堂里濁氣逼人,原來是這么一個混帳東西混進來了。就算讓他寫,也不過胡謅幾句鄉(xiāng)諺昵語,反污了我等的耳朵,你替他說什么好話?”
吳綸忍住得意的笑容:“唐伯父,既然吳節(jié)接到了唐府的請柬來參加這次詩會,按照規(guī)矩,他可以寫出自己想寫的詩詞。我等可以笑他寫得不好,罵他狗屁不通,但不能不讓他發(fā)出自己的聲音。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p> 唐老爺還要生氣,旁邊,文同知卻突然緩緩開口:“的確如此,吳倫乃是執(zhí)中之言。”
“對啊,讓他寫?!北娙擞职l(fā)出一陣笑聲。
既然文大人說話了,唐老爺也不好反駁,哼了一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胸膛因為氣憤上下起伏。
看著一臉嬉笑的眾人,吳節(jié)一聲冷笑卻從心中冒起:笑吧,狂歡吧,等下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叫宋詞,什么才是中國古典文學的頂峰。
他裝出傻楞楞的笑容,朝唐老爺一拱手:“泰山老大人,你真的要讓小婿作詞嗎?”
一句“泰山老大人”一出,眾皆愕然,屏風后面的唐宓也驚得一臉羞紅,忍不住“啊”一聲。
“你……”唐老爺鐵青的臉變成豬肝色,一揮手:“快寫,寫完就給我出去!”
“哈哈,爾等竟然評吳倫的詞為第一,依吳節(jié)看來,那詞陳腐不堪,若這樣的作品也能拿第一,傳了出來,豈不讓人笑話我蜀中無人誒!”吳節(jié)慢慢挺直身子,瘦弱的身軀突然精神起來。就好象一把脫鞘而出的寶劍,再不復先前的猥瑣懦弱。
又端起一杯醇厚的劍南燒春,仰喉飲盡。一揮長袖,衣袂飄飄地朝窗戶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俄吟:
“夢后樓臺高鎖,
酒醒簾幕低垂。
他年春恨卻來時……”
這三句,嚴格地說只是一句半。意思是,夢醒只見高高樓臺閣門緊鎖,酒意消退但見帷簾重重低垂,他年春天惹起的恨惱又來纏我。
詞句普通,甚至還略顯平淡,加上吳節(jié)念得又慢,大家不耐煩的同時,也不覺得有何出奇之處。
不過,還是有識貨的人心中一凜,不得不說,這三句格律平仄都對了,也將那春天的夜晚和酒意朦朧中惆悵思緒寫得體貼,鋪墊到十分。
這卻不是一個傻子能夠作出來的。
雖然廳堂里還有是士子們起哄的怪笑,但那笑聲分明小了下去。
走到窗前,吳節(jié)停了下來,轉(zhuǎn)頭深深地朝屏風這邊看過來,卻沒見到唐宓。
反倒是那彩云抬頭向他遞過來一個鼓勵的微笑。
吳節(jié)略微有些失望,提高聲氣,繼續(xù)詠道:“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p> 至此,上半片《臨江仙》已經(jīng)念完。
唐家老爺正惱怒地端著酒杯喝悶酒,聽到這點睛一般的兩句,手一顫,酒水淋漓滴下,只感覺脖子后面像是有一道冷風吹來,吹得寒毛根根豎起。
彩云臉上的微笑不見了,放在琵琶上的右手也微微抖動,禁不住痙攣般地一勾,然后一挑,有柔美憂郁的樂聲在廳堂中流淌。
隨著這一聲琵琶幽咽,眾人都仿佛看到一個面容蒼白的白衣少年正在春日的微雨中,背手看花,如夢似幻的雨幕中,燕子飛來又去,如同流年。
再沒有人說話,廳堂中除了樂聲,靜得可以聽到針落地的聲音。
而大家臉上的嘲諷也被如癡如醉所代替,都不由地正襟危坐。
……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屏風之后,唐宓將這兩句反反復復地在心中念了幾遍,眼睛里有晶瑩的水氣沁出。
正要再次沉浸在這婉約得讓人心碎,綺麗得無法呼吸的氛圍中時,吳節(jié)突然一伸手,猛地將兩扇花窗推開。
“蓬!”一聲,清風滿屋,無邊月色瞬間涌進廳堂。
那乳白色的月光如同活過來了,水一樣在人群中,桌椅間流淌。
再次揮動衣袖,嘩啦風聲中,吳節(jié)看起來直如那云霧中的出塵仙人。
只一道目光熱烈灼熱,依舊朝屏風看來,就好象要將其看穿。
“記得小顰初見,
兩重心字羅衣。
琵琶弦上說相思,
當時明月在,
曾照彩云歸。”
……
“記得小顰初見,兩重心字羅衣。”
唐宓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暗紅色衫子,眼淚終于不爭氣地滴落下來,又轉(zhuǎn)眼被月色吞沒:“小顰,小顰不就是我嗎?”
“依稀記得小顰和我在下午時見面的情形,她穿著繡著兩重心字的衫子。此刻,有人撥動琵琶弦述說鄉(xiāng)思的滋味,就如這時的月光那樣皎潔如玉,她卻如飄然而去的彩云,裊無音訊?!?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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