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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超的演講和我想象的差不多。風(fēng)趣幽默又不失嚴(yán)肅。在同學(xué)們熱烈的掌聲中,他堅定地看著我,略帶一絲驕傲與挑釁。然而,他聽到我鏗鏘有力地宣告“想競選副班長”時驚訝疑惑寫了一臉。我的演講很簡短,他也沒認(rèn)真聽,無人與他競爭的局面讓他穩(wěn)坐班長,我也是。崔大龍?zhí)柗Q要競選班長卻臨陣退縮,最后以一身彪悍的肌肉和古銅色的皮膚完美征服了體育委員的職務(wù),文藝委員這種似乎天生屬于美女的職務(wù)全班一致推給了莫彤。邱城從來不熱衷這些,整個競選就負(fù)責(zé)帶頭拍巴掌。
放學(xué)在車庫取車的時候,邱城叫住了我。這些天我已經(jīng)逐漸接受了我們關(guān)系回到三年前的事實。每次看著他深邃的眼眸和濃密的睫毛花插在一起沖我閃光,我就徹底敗了?!按蟾牛蚕M磺卸贾匦麻_始吧”,我暗暗想到,“畢竟是我認(rèn)識八年的好兄弟呢?!?p> 我轉(zhuǎn)過身,鄒超正垂著手和眼也在一側(cè)。我立刻便明白了,微笑地拍拍邱城地肩,“干嘛?”
邱城哈哈大笑,猛地把鄒超往前一推道,“得了吧,別害羞了!趕緊道歉,你倆以后可是要沆瀣一氣共謀大計呢。”
話音未落,我左手一巴掌就打在邱城后腦勺,“中考語文沒及格,生怕全世界都不知道是吧?沆瀣一氣是這么用的嗎?”
邱城追著我就要開打,我蹬上車火速開溜。嬉笑之間,剛轉(zhuǎn)彎,我就一頭撞上了大字型欄在我面前的高宇凡??催@架勢,一根筋應(yīng)該是專程來堵我的。
我往后看了看,邱城沒追來,便定定神問,怎么了。
他掏出一封信塞給我,江書墨的,你好歹看看吧。
“我不看。”
“你不看我沒法交差。”
“沒事,我替你收下?!鼻癯枪碛八频?,突然從我和高宇凡身后躥出,一把搶過信笑道,“哈哈,看看墨哥寫了什么甜言蜜語。”
我趕緊去搶,他高舉手臂,我跳躍半天也沒夠著。倒是,高宇凡一伸手,便搶回信怒目圓瞪地問,“邱城,關(guān)你什么事?”
邱城依然嬉皮笑臉,“凡哥你干嘛這么認(rèn)真,又不是你的信?!?p> 高宇凡看了我倆一眼,然后往前跨了一步,以快要碰到邱城鼻子的距離嚴(yán)肅地道,我警告你,這事你別插手。
邱城冷笑了一聲,頓時也卸掉了玩世不恭的表情,不緊不慢地回道,
都是局外人,這事你也別插手。
火星四濺。
我忙搶過信,干嘛呀,干嘛呀,我看不就行了。同學(xué),放學(xué)了就應(yīng)該趕緊回家做作業(yè)。沒事不要跟小流氓一樣逗留好不好……
我唐僧般念叨著,跟沒事人一樣徑自走掉。留下高宇凡和邱城看著我的背影滿頭黑線。
其實到第二天,那封信依然完整地躺在我的書包里。直到晚自習(xí),莫彤不小心碰翻了我的書包,我剛低頭去撿,她便火眼金睛地?fù)屍鹉欠庑糯蠛粜〗?,“哇,是不是江書墨的信!?p> 我拽住信的一端,小聲嘀咕,“恩,昨天晚上高宇凡給我的?!?p> 誰知莫彤沒松手,“你沒看?”
我往回扯了扯,“我不想看?!?p> 這個八卦女居然還不松手,為什么不想看?
“我不想看就是不想看,我看到他的名字就眼睛疼,胃疼,頭疼,渾身疼,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我和他沒可能了么,難道你和高宇凡那家伙一樣嗎?”
嘩啦一聲,信終于在我倆的角力之下撕扯兩半。
莫彤眼角一揚(yáng)說,“正好打開了,看吧?!?p> 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抓起兩半疊在一起,用力一扯,信封變成了四半。我一動不動地盯著莫彤,在她驚恐的眼神中把它一片片撕碎,揉成紙團(tuán)扔進(jìn)了垃圾桶。
她張著嘴巴看完我這一組動作后默默地合上了,然后默默低下頭繼續(xù)做完形填空。我的心狂跳。在撕開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對不起”三個字。李林立,你這樣做對嗎?你真的如此狠心嗎?我裝作冷漠和沉靜地看著英語閱讀,十分鐘一個單詞都沒看懂。
初二時,學(xué)校選拔尖子生參加每天放學(xué)后的奧數(shù)特訓(xùn)。記得那是剛開始穿羽絨服的某一天,特訓(xùn)結(jié)束后我和老師糾結(jié)于一道幾何題。解答完畢時天已全黑,我背起書包獨自下樓的時候,一個黑影突然從拐角躥到我面前。我倒沒覺得是變態(tài),只以為是哪個神經(jīng)病朋友開了一個笑點極低的玩笑。于是淡定地上去就是一拳,大喝道,誰!
一聲很熟悉的哀嚎,“別打了,是我。”
定睛一看,居然是江書墨。一下,我凌亂了。倒不是因為我打了班長,而是奇怪他怎么會在這里?瞬間有奇怪的預(yù)感,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血壓升高。他飛快地遞給我一張紙條,語無倫次地說,
這個……這個給你的……千萬不能被別人看到……
靈魂出竅三分鐘后,他已經(jīng)消失了。我敲敲腦袋一琢磨,不管寫的什么,回家看都不安全。于是我趕緊在路燈下打開。
眼睛,一目十行地掃過人生第一封情書。十四歲的少女李林立,渴望大口吞咽字里行間所有的濃情蜜意,讓悸動如暴風(fēng)雨一般來得更為兇猛和強(qiáng)烈;又好希望,細(xì)嚼慢咽每一個句子,詞語甚至標(biāo)點,讓它們化作春雨一點一滴地沁入心田,好讓這份甜蜜延宕地更久一些。
大冷天,我卻面紅耳赤。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那一句一生中收到過最幼稚的初告白。
“I like you, do you like me?”
字跡被江書墨手心里的汗?jié)n模糊,我在黑夜里笑了,控制不住地笑了。于是,第二天早自習(xí)下時,我在他的文具盒里放了一張紙條,上面只有一個單詞。
Yes。
埋在臂彎中的臉頰不知不覺地濕潤了。每一段感情不管怎么破碎都有過美好。但不能因為這些美好就忽略我們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分隔異地,疑心太重,分崩離析,何必勉強(qiáng)繼續(xù)?
我剛抬頭就看到莫彤的大臉湊在我胳膊上,眼睛如鷹一般。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地我極度惶恐。
“喂,你喜歡上別人了吧?”
……
我下意識地顫抖了一秒。這個突如其來的拷問讓我無所適從。
我?喜歡上?別人了嗎?
莫彤見我愣住,意味深長地笑著低語,“不然,你不至于把信撕了吧。”
我腦袋嗡的一聲,三年前的故事又一次閃現(xiàn)。在我十三歲生日的第二天,姚丹漪便把皮卡丘玩偶明晃晃地掛在書包上。從那天起,邱城看我的眼神就變了。三年來,他對任何人都可以開心地笑鬧,唯獨對我視而不見。特別在我與江書墨在一起后,那雙深邃的眸子從此對我就蒙上了一層厚厚的迷霧?,F(xiàn)在的我也不明白當(dāng)時怎么就做出如此沖動的事。曾經(jīng)怨恨過姚丹漪,但畢業(yè)時我才正視了當(dāng)初的內(nèi)心:我只為了告訴神秘而高傲的江書墨,我不喜歡邱城。如果沒有江書墨,那些人又何以讓我沖動呢?恐怕正如莫彤所言,如果沒有“別人”,此刻的我又何以一氣之下撕掉江書墨的信?
可,“別人”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