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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玨放下正在編輯的短信,微微撅著嘴巴,憤怒的臉上寫滿“我們怎么又見面”和“為什么每次都會和這個瘋女人以暴力方式相遇”。他突然醒悟似的望了望我走來的方向,不可思議地倒吸了口氣。根據(jù)這個動作,我判斷他已知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們將可能天天相遇的噩耗。而我,除了對他花癡傻笑,基本也不知道怎么辦。
“你,就是高二的左玨嗎?”范蕊熒搶先嬌滴滴地對他笑道,“我是……”
誰知,左玨在瞪了我一分鐘后,居然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徑直走掉。話說半截的范蕊熒尷尬到滿臉發(fā)燙,氣急敗壞地問還在滿眼桃心的我,“他是左玨嗎?怎么這么沒禮貌?”
只需要一秒鐘,我又一次徹底迷戀上這樣的左玨。迷戀到,之前所有的焦慮都煙消云散。
某天我早起十分鐘,在路上遇到邊騎車邊打瞌睡的他,于是我再未遲到。周一班會前我去辦公室拿會議記錄,發(fā)現(xiàn)必經(jīng)高二8班,于是我期待每個周一。周二閱覽課如果我能搶到好位置,就能看到左玨在球場訓練,于是我期待每個周二。學生會安排我周三督查高二課間操,體育委員左玨站在最前排,我可以肆無忌憚地花癡。于是我期待每個周三。發(fā)現(xiàn)我和左玨的體育課都是周五下午,居然都是籃球,于是我又期待周五。
盡管周二撞到他后一直未見,但左玨已經(jīng)讓上學成為16歲的李林立最大的幸福。
開設(shè)素質(zhì)選修課的第一個周六,學校如趕集般熱鬧。我異常興奮地在第一時間選上天文課,剛進教室,驚訝地發(fā)現(xiàn)后排座位上埋在《左手倒影,右手年華》里的孫芷薇。
“文藝女青年也喜歡星星?”我在她身邊坐下玩笑道。
她微微一笑,“我上什么課都一樣,你懂的?!?p> 我點頭的空擋火速給崔大龍發(fā)去短信:“孫芷薇和我一起上天文課,你快去重選?!?p> 孫芷薇八百度鏡片后的眼睛突然雪亮起來,好像迷蒙的霧氣里閃起的一叢篝火。能夠讓她放下四爺?shù)慕^非常物,我順著眼神望去,居然是一個男生的背影。他穿著一件白色Polo衫,亞麻色的短發(fā),皮膚白皙發(fā)光,背肩寬厚,正安靜地看著老師發(fā)下來的講義。
我再定睛一看,竟然是季云柏。
這件事發(fā)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稀奇,但對孫芷薇而言就是個神跡。我和莫彤曾一致認為她很可能是第二個簡·奧斯汀或艾米莉·勃朗特。但此刻的場景徹底諷刺了我們的判斷力。我于是悠悠地把腦袋蕩回到她眼前嘿嘿笑道,老實交代吧。
孫芷薇沉著地合上書,面向我冷靜地說道,“他是1班的季云柏。我一直都挺喜歡他的,而且我不怕別人知道。我欣賞三毛那樣勇敢的愛情?!弊罱烊珂?、左玨和季云柏的三角緋聞早在學校里沸沸揚揚,孫芷薇這招重拳出擊真是穩(wěn)準狠。
我盯著她愣了三秒鐘后才使勁兒咽了咽口水,豎起大拇指:“你果然是我見過最到位的文藝女青年。”她笑笑,轉(zhuǎn)向前看著季云柏的背影,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同齡女生如此不驕不躁靜謐如水的目光。一霎那腦海中蹦出了崔大龍淫蕩的小瞇縫眼,我似乎已能預(yù)見一場悲劇。
所以,無論如何,我必須趕在崔大龍重選課前告訴他這個消息。課間十分鐘,我正氣喘吁吁跑回班級,誰知半道上殺出個林奚。我左躲右閃都沒能逃開,便氣喘噓噓地大喊大叫,林奚你要怎樣?
“我就是……想問你,你……喜歡吃……什么口味的……蛋糕?”他眨著大眼睛,天真無邪到我好像在欺負一個小孩子。
“啊?”
我一臉茫然中哀鳴一聲,卻只能溫柔地對一臉無辜的他說,“小弟弟,你別費勁了,我們不適合?,F(xiàn)在我有急事要去找崔大龍,拜拜!”拜字未出口我已經(jīng)跑出十米遠,結(jié)果,一頭正巧撞見火急火燎也在找我的崔大龍。
“怎么辦,怎么辦,老師不讓我重選!我要不要找人黑進系統(tǒng),或者我去求你們天文老師,再不行我把那個選課老師打一頓,還是……”
崔大龍滿頭大汗,語無倫次,我連說三個“聽我說”都沒能止住。直到我河東獅吼一聲“孫芷薇有喜歡的男生了”他才閉嘴。而且,閉的如同切斷電源般干凈利落。
他愣住一分鐘,突然回過神哈哈笑道,不可能吧,她哎,孫芷薇哎,她……會喜歡……人?
我面無表情地等他笑完道,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
崔大龍徹底愣了。半晌,他顫巍巍地掏出書包里的信,眼神空洞地問我,“這個怎么辦?”這是我們上個星期在圖書館翻箱倒柜,引經(jīng)據(jù)典,好不容易才定稿的情書。我的心也糾起來。
“撕了算!”崔大龍肌肉一緊。我趕緊搶過命懸一線的情書罵道,“就你這脾氣誰會喜歡?!還沒表白就放棄??茨阋簧頇M肉像個男人,沒想到這么沒用!孫芷薇現(xiàn)在只是單戀季云柏,她還不知道……”
“誰?”崔大龍聽到季云柏二字死過去的眼珠子當時就活泛起來。
“1班的季云柏。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得把這封信給孫芷薇,聽到?jīng)]?”
崔大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剛轉(zhuǎn)過拐角。正從女廁所值完日出來的莫彤和唐靜云,看見我,突然揮舞拖把就沖教室里喊李林立來了。接著鄒超從窗口探出腦袋后立即縮了回去。剛踏入本班領(lǐng)域,后門就被猛地拍上。媽的,晚自習搞什么鬼?突然想起初中時我被門上的粉筆擦砸了個正著,不經(jīng)恍然大悟?!昂摺?,我輕蔑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靠近前門,“跟老娘斗,還嫩點!”
Surprise!
我在墻角觀察了半晌也未見動靜,感嘆再不進門就要遲到了,便心存疑惑地踏進教室。誰知,手捧蛋糕的林奚突然闖到我面前,用他那淫蕩又純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更糟糕的是,全班居然一致認為這是件喜事,一個個樂得跟自己娶媳婦似的。
“在一起,在一起”,莫彤,陳依霖,鄒超,邱城居然帶著全班起哄。我一拍腦門一閉眼,差點沒厥過去。
“別吵啦!?。。?!”
我的獅吼功逼迫大家都失望地閉了嘴。打開蛋糕盒,大紅果醬寫著“親愛的林立,生日快樂”,嚇得我趕緊蓋上。我一字一頓地盯著林奚說,“蛋糕我吃,祝福我收,其他免談。”說完捧著蛋糕就往座位走,邊走邊喊,“晚自習結(jié)束,肚子餓的盡管來吃”。
這次輪到林奚石化了。
上帝啊,原諒我對這個孩子的所作所為吧。
鬧騰完,鈴聲響起,全班立刻像投入冰塊的沸水,瞬間冷靜下來。我這才發(fā)現(xiàn),崔大龍和孫芷薇到這個點都還未見蹤影。林奚悶悶不樂地趴在我身后,我轉(zhuǎn)過臉沒事人一樣指著空座問他,“哎?這倆人呢?”
“醫(yī)院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