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來客（一）
早上，陳旭日被一陣陣悅耳的鳥鳴聲喚起。
走到屋外邊，陳伯和李黑子正在院子里低聲說話。
“少爺，你睡的真熟，做早課的鐘聲都沒鬧醒你?！标惒^來領(lǐng)他去水池邊梳洗。
陳旭日簡單洗過臉，也不擦，只隨意甩了甩，揚(yáng)頭深深嗅一口此時格外清新的空氣。
晨曦下的寺廟，鳥鳴聲聲和梵音清唱下的寺廟，有一種大異于俗世的出塵氣質(zhì)，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可以滌去人積聚于胸中的濁氣和汲汲進(jìn)取的名利心。
有那么一瞬間，陳旭日油然升起一種拋開一切、從此長伴青燈古佛的出世之念。
但，也就是剎那間的動念，過后便了無痕跡。他自問，自己終究拋不開十萬軟紅塵，出世之念，不過是想想罷了，相較于清凈無為的世外生活，他更習(xí)慣于一步一個腳印向前走，未可知的前途，或許不平坦多波折，因為未知，反而讓他有種去觸摸去探究的興趣。
看看天色，陳旭日判斷，此刻大約是六點左右，寺廟里大概是七八點用早膳？他無意多做打擾，“李大叔，咱們這就出發(fā)吧，路上再買些吃食?！?p> 李黑子沒有異議，贊同道：“今兒是個大晴天，這時候正合適趕路，趁這會兒涼快，多趕些路，中午好留出時間多歇會兒。咱包裹里還有干糧，餓不著?！?p> 昨晚上的老僧再不得見，連圓機(jī)也沒見著——昨晚接待他們的主人告知，老師傅向來不見外人，而且一早已經(jīng)離寺進(jìn)山了。
離開寺廟時，陳旭日只覺得悵然若失。
雖然只是不長時間的會晤，他覺得和圓機(jī)還挺投緣。從沒有被世欲污染的小和尚，因為跟著師祖長大，少了孩童的稚氣，反多了另外一種靈氣。
在這樣一個陌生時空，晃眼也過了五個多月，雖然沒像豪門大戶的少爺，過著奴仆成群錦衣玉食的富貴生活，卻也沒凍著餓著，生活還算順心，只是——寂寞……
偶爾陳旭日會覺得有些寂寞。
以后、還會再見面嗎？哪怕談?wù)劧U，說說佛語也好……
車轱轆聲中，馬車愈行愈遠(yuǎn)。
半路上遇到一個村落，買了幾個包子，又揀著各種菜類買了一些?？可螘r，馬車稍離開大路，沿著一條小河，尋了處背蔭處停下。
李黑子去揀些干柴，陳伯就著河水，把菜摘洗干凈。
李黑子一邊生火，一邊道：“昨天小爺說要自己做飯，我只以為是開玩笑，想不到卻是真的。可是俺真弄不懂，這有菜有肉都是生的，咱就這么一個鍋，不能炒不能炸的，咋做??？”
陳伯把洗好的菜和買時就請人切薄的肉片放好，“少爺，咱這是要做火鍋吃？”
陳旭日搖搖頭，又點點頭，“有點像火鍋，也不全像?！?p> 準(zhǔn)確的說，他打算做麻辣燙。他從前自己在家里做過，多少有些經(jīng)驗。話說，這麻辣燙的做法，最早源泉于四川的三峽境內(nèi)，纖夫們在拉纖之余，在江邊拾上幾塊石頭，支起瓦罐，放入海椒、花椒等調(diào)料，涮燙食之，吃后滋味美不可言，漸漸流傳開來。這一平民美食，這時候卻是不常見。
陳旭日因為南下，手里邊調(diào)料也算備的齊全，只做法粗糙些。不過這時也顧不得許多，總之滋味過關(guān)就算成功。
麻辣燙簡單易做，一會兒工夫，空氣中已經(jīng)飄起濃郁的香辣味，混著菜香肉香，令人嗅之食指大動。
一陣馬蹄聲傳來。
“于老，跑了這半天了，咱在這邊歇會兒，吃些干糧吧。”
另一個略帶些粗啞的聲音道：“今兒中午先將就下，晚間聯(lián)絡(luò)到張大哥，把任務(wù)安排好，咱再吃頓可口的。這直隸地面都是滿人的天下，要做成點事真不容易，好在時間還充?！祝裁催@么香??？”
一個孩童清亮的聲音回道：“王三叔餓的狠了？這荒郊野外的連人都沒有……啊，好像真有香味！爹，你聞到?jīng)]有？”
馬蹄聲更近了，陳旭日回頭，就看到有幾人打一處小樹林拐過來，一老一少外加兩個正當(dāng)壯年的男人。翻身下馬后，留了一人系馬，另外的人往這邊走來。
當(dāng)先一個孩童，年紀(jì)與自己相仿佛，頭上戴著氈帽。眼睛從?？吭谝慌缘鸟R車，掃過正圍著鍋團(tuán)團(tuán)坐的人，偏頭叫道：“于爺爺，這不是昨天——”
不等他們走近，陳旭日已經(jīng)先站起身，招呼道：“幾位還沒用過飯吧？我們也剛吃，要是不嫌棄，過來一道吃點吧?！?p> 系完馬的男人快行兩步，搶上前來坐好，絡(luò)腮胡子也掩不住臉上的笑容，爽聲道：“不嫌棄不嫌棄，小兄弟說的恁般客套，出門在外的，有湯有水能吃上頓熱呼的，卻比什么都強(qiáng)。”他伸頭往鍋里瞧瞧——鍋里邊兀自水花翻滾，肉片和青菜起起伏伏，不止味道勾人垂涎欲滴，這顏色也勾人饞蟲。他喉頭微動，咽了口口水，“不知味道如何呀？看著就好吃的樣子！”
被稱做“于老”的老人走的近了，點頭微笑道：“小兄弟，你可能沒留意到，昨天中午咱們在一家店里用過飯。今天趕的巧，又見面了，那就打擾啦?！?p> 陳旭日讓出自己坐的那塊石頭，“相逢自是有緣。老人家，快請坐?！?p> 李黑子站起身，臉上浮起憨厚的笑，“俺再去找些野菜來?！?p> 長了絡(luò)腮胡的男人也起身道：“這些東西不夠大家伙兒吃的，這樣，我去河里捉些魚過來?！?p> 牽著孩子的男人身姿挺拔，卻不似同伴動作粗豪，謝過陳伯，并不去坐陳伯那塊石頭，在旁邊揀了塊空地席地而坐。他旁邊的孩子走到陳旭日旁邊，偏了頭問道：“噯，你叫什么名字？”聲音清脆又好聽。
陳旭日卻被他那雙眼睛吸引住了——大而有神，如最好的黑珍珠，眼睛里反射著一閃一閃的陽光。
“說話呀，我問你話呢。喂，你這人好沒禮貌?！彪p唇向上撇了撇——他的嘴倒漂亮，形狀大小和唇色都長的極好。
不過，準(zhǔn)確點說，不是“他”，而是“她”。雖然這孩子做了男裝打扮，舉止沒有一點這時代女孩的拘謹(jǐn)，陳旭日也算是見多識廣，卻不會被騙過去。
“哦，我姓陳，名字嘛——你叫我均衡就行?！?p> 男人點頭道：“聽小兄弟的口音，一直住在京城吧？”
“啊？對，我在京城長大。如今十歲了，家父覺得也算是半個大人了，打發(fā)我回老家探親呢?！?p> “打京城里出來？姓陳、陳……”
男人上下打量他，嘴里問道：“前些時候聽人說起，如今京城里出了一位漢家少年，進(jìn)宮救了大清皇帝最喜歡的皇子的命——于叔，那人是不是也姓陳？我記得是這個姓?！?p> 陳旭日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一凜。
父親在太醫(yī)院，并不是喜歡張揚(yáng)的人，他救四皇子的事，在京城里滿蒙親貴圈子里雖說知道的不老少，但漢人里邊知道的不多，也不見的就很清楚，這些人哪里來的消息？
PS：唉，真想讓情節(jié)推進(jìn)的快一點，可是有些地方得提前做好鋪墊，我也頭疼。。。嗯，請大家再多點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