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在黑暗中靜坐了很久，然后才俯下身子，沒有健全的雙腿，唯有靠雙手爬出去。地上散落著些碎石，直接刺破了手心，似有血含著泥沙滲出。她卻沒有停下來，慢慢的繼續(xù)往外面爬出去，從那天開始，就已經(jīng)做好了這樣的準(zhǔn)備。痛過，恨過，怨過，哭過，驀然回首，卻已不再有回頭的路。
“只要心不泯滅，人便還活著”，一個久遠的聲音刺透空濛傳來，回蕩在殘雪的腦海中。那時是以怎樣的心緒對著垂死一線的伊天城說出的這句話，是生活得太過安逸，而不知痛之滋味？都已經(jīng)忘記了。天，你也在笑我年少太輕狂？才在我身上留下這抹煞不掉的印記。只是我這顆殘破不堪的心，你現(xiàn)在還活著嗎？
殘雪抬起頭，原本擋在洞口的刺藤已經(jīng)被斬斷，斷口還很新。只是外面除了前面月光照射下斑駁的樹影，卻不見齊塵玉和付清的身影。
被丟棄了嗎？殘雪挪了下自己的身子，把腿盤好，坐在洞口前面，一手抱過靈猴，聲音有些哀沉，“最后，也不過只是剩下你而已”。卻聽到從遠處有聲音隱約傳出，自從腿沒有知覺了后，其他的感覺器官倒是異常的敏銳起來。
“公子，你。。。。。”付清還是有些想不明，齊塵玉又豈會是這種冷漠之人，就算剛才殘雪沒有救自己，也不可能會丟下她一個人直接走。獨自留下黑暗中的殘雪，要她這么辦？那條腿，付清心中不由有些擔(dān)憂。
“我想她應(yīng)該不想讓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這段路雖然走得不長，齊塵玉卻開始有些了解殘雪了。臉上布滿的那層寒冰，欲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應(yīng)該是想要掩蓋內(nèi)心的落寞與痛楚，為了不想再度受到傷害而故意掩上的面紗吧？抬頭看了一眼時隱時現(xiàn)的玄月，想她也差不多該出來了，“好了，我們過去吧?！?p> 心靈深處有那么一刻的顫動，那個人。。。。。。殘雪低頭看著傾瀉在瓊宇中的清光，那個人的神情就和這月光一樣柔和，如璞玉一樣剔透，潔凈無暇。只是。。。。。。還可以信任嗎？沉溺于混亂的思緒之中，不久便見齊塵玉已經(jīng)走到了跟前。
齊塵玉用雖淺卻和煦的眼神看著此時更加糟粕殘雪，那里面沒有沒有憐憫，沒有嫌棄，有的是依舊不變的溫和。什么也沒有說，很自然的向殘雪伸出自己的右手。只見殘雪微微有些顫抖的把手伸過去，然后再度被她背在背上。
“公子，現(xiàn)在我們?nèi)ツ睦铮俊?，付清的聲音開始顯得有些疲憊，臉色較原來更加慘白，卻是在極力克制著自己。
看來父親的那顆丹藥對付清體內(nèi)的尸毒只是起了一個緩解作用，要幫保住他的命，就必須得再想其他的辦法。是被齊塵玉給洗滌了嗎？此時會去想著怎么幫助別人，殘雪心中瞬時的詫異后便釋然，那，也只是這一次而已。有些累，就在這夜里，讓自己也找個肩膀依靠，即使明天會更加的無助與孤寂。
齊塵玉很穩(wěn)的走在山路上，感覺背后的殘雪輕輕趴倒在了自己的肩頭，經(jīng)過這么久，應(yīng)該也累了，而且還是一個女子。心中一直憂慮著村子的情況，剛想說再回去看看，抬眼之處便看到很遠的黑夜深處一處火光照亮了天際。
當(dāng)齊塵玉趕到之時，村子已經(jīng)完完全全的燒了起來，四處火苗竄起。里面還有喪尸在晃動著已經(jīng)著火了的身子，更多的是倒在地上而繼續(xù)被不斷蔓延的火勢灼燒直至燃盡。村外卻比下午又多圍了一層官兵，還在不停的用點燃的箭射在村子里的各個角落。里面是否還有活人，齊塵玉不知道，只是有些于心不忍的把頭轉(zhuǎn)向了另一邊，一千口人，一天就就這樣沒了，心底抑郁得很。
“公子，看來是有人等不及了，想要毀尸滅跡”，一旁的付清憤憤的說道，心有所指，卻沒有道明。
“怎么也想不到他會這么殘忍”，齊塵玉壓抑著心中的怒火說道，然后轉(zhuǎn)身往別處去，這里終究會變成一堆焦土，連同最后的灰燼一起被世人所遺忘。卻感覺身后的殘雪抬起了頭，扣著自己脖子的力道又重了幾分，和剛進密道時一樣，輕微的悲涼從她的體內(nèi)散發(fā)出來，是對村民的憐憫，還是其他，便不得而知。
殘雪用寒澈而又悲痛的眼眸一直回頭看著后面不斷擴大的火勢，直至火光離自己越來越遠，然后一個轉(zhuǎn)角便再也看不到了，卻依舊注視著后面，像要穿透這濃重的黑夜。那火光，勾起了她內(nèi)心深處無限的痛楚，火滅了，能否真的一切便能灰飛煙滅？
沉寂的夜，想來其他的人都已經(jīng)睡去，寂靜得只能聽到風(fēng)的聲音。月影之下兩道長長的影子沿著清冷的街道走著，最后走進了一家還掛著昏暗燈籠的客棧。
小二單手撐著頭抵在柜臺上，滿臉倦意，眼皮沉重的垂下然后又猛的搖了下頭，迫使自己再度睜開。見齊塵玉幾人進來，聲音有些散漫不過還是擠出一張迎奉的笑臉吆喝道，“客官這么晚了，是打尖還是住店？”
“幫我找兩間好點的上房”齊塵玉看了眼客棧的環(huán)境，沿廊和桌椅都有些陳舊，幾處還積累了少許灰塵，看這偏遠之地，過往的人也比較少。
“好咧，兩間上好客房”，小二連忙從柜臺后走出，雖然眼前的人神色有些奇怪，但整個月下來也難得有那么回生意，精神立時又回來了，伸開右手再道，“幾位客官樓上請”，然后走到前面幫齊塵玉引路。
齊塵玉推開了其中一間客房的門，想把殘雪安置在里面，只是身后付清厚重的喘息聲，讓心中更為的擔(dān)心，恍然才想起殘雪那時的話，“如果救不了，恐怕還得動手再殺了他”。往后看去，此時付清正用手撐在門邊的梁柱上，一個深深的掌印印在他的手下。
“公子，我看自己快不行了，還請你在我沒有變成喪尸之前殺了我”，付清的眼眸由黑色瞬時變成赤紅，極力克制自己的意識，讓它再度變成黑色，吃力的說道。
“把他扶進房”，殘雪看著付清的情況及其的不穩(wěn)定，隨時都有可能發(fā)狂，那時再想要制止恐怕就不容易了。
“怎么樣？”齊塵玉見殘雪拔掉了手中的銀針，可付清的臉色卻是越來越痛苦，是否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見殘雪好像在想著什么，因她的頭發(fā)擋在額前，看不到她緊皺起的眉頭，也不敢打擾，一邊憂慮付清的情況，一邊更希望殘雪能想出一個辦法。此時齊塵玉的心緒煩亂而無法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經(jīng)久，殘雪再度看向躺在床上痛苦掙扎的付清，用一種沒有溫度的語調(diào)說道，“你要有一定的覺悟，我等一下的治療一旦開始，想要活下去難，想死也不容易”，這是自己唯一能走的最后一步了，無法解毒，那唯試一下以毒攻毒。只是手中的燈蛇草只是百毒蠶經(jīng)上有個大概的記載，到底有怎么的成分自己也無法拿捏，輕一分付清會死，重一分亦會死，但被劇毒攻心，有如萬箭穿心，又豈會好受。
“姑娘但凡一試”，付清的指甲已經(jīng)變得尖利且成淡紫色，用力的抓緊下邊的床沿，極力想保持清醒，如果最后還是死了，那便是命，但凡還有機會，自己又豈會怕那點折磨。只是不知是殘雪說得太簡單，還是他輕視了殘雪手中毒的殘忍程度，那必定是此生都不可能忘記的一晚。
“拿根毛巾塞到他的嘴里”，殘雪沒有轉(zhuǎn)身，對著后面的齊塵玉說道，恐怕一不小心毒沒有解清，便是先咬舌自盡了，那就白白浪費了手中的藥。然后再看向站在一旁玩耍的靈猴，從懷中取出中午得到的燈蛇草，扯下兩片葉子遞給它，便見靈猴直接把毒草的葉子放進了自己的嘴里，咀嚼起來，好像覺得可以了，便從口中吐出，竄到床上用一只手掰開付清的嘴，把嚼爛的藥草放進了他的口中。
“咽下去，最后是死是活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殘雪說完，然后轉(zhuǎn)向齊塵玉。此時他緊握著雙拳幾根紫脈暴起，那神色恐怕是和此刻只能痛苦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的付清一起在煎熬，是想寬慰他，還是只是想告訴他付清此時的情況？再道，“不用擔(dān)心他會變成喪尸，如果沒有辦法活下去，那便可以幫他準(zhǔn)備后事了”，然后就接過靈猴不知從哪里撿來的木棍，欲要支撐著自己往外走去，沒有必要留下來看著一個不相干的在死亡邊緣苦苦的掙扎。
齊塵玉見殘雪要走，本想送她出房，只是心中卻放不下被痛苦折磨得整張臉已經(jīng)完全扭曲的付清。伸出手，卻沒有去攙扶殘雪，就讓她這樣走了出去。心中唯一想著的只是讓付清活下去，那種感同身受般的痛苦依舊不少一分的折磨著此時的齊塵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