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一出生,封地就已經(jīng)劃分好了,依照皇帝的喜愛,這些封地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富饒,有的貧瘠。他的封地在燕州,在諸皇子中面積算不上最小,卻是最貧瘠的。位置靠近西北,不僅要面對老天時不時降下的天災(zāi),還要防著游牧民族的進犯。當?shù)氐陌傩?,有很多是被流放過去的,也有被通緝的要犯。據(jù)說燕州上一任藩王,直接被人沖進王府給宰了,之后再沒有把這里賞賜給誰。老皇帝能想起來這塊疆土,真是不容易。
對于怎樣把這樣一個人間地獄變成樂土,宇文佑冥思苦想仍是沒有結(jié)論。他胸中所學(xué)大多是在爭奪中得來的,他知道怎么搶,卻沒來得及學(xué)會如何治。燕州現(xiàn)在雖然混亂,好歹當?shù)氐陌傩漳苓^日子,若是像上輩子的陳國那般被他弄得千瘡百孔,不要說功德碑,不扎他小人就不錯了。
突然覺得燕州和陳國很像,一樣的弊病叢生,只不過燕州從不掩飾,而陳國,尤其是京城,則是被掩蓋在一片虛假的太平之中。貪官污吏,流寇亂匪到處都有,只不過這樣的消息很少送到皇帝跟前。直到后來他們兄弟幾個爭奪帝位,把整個陳國攪得腥風(fēng)血雨,這些瘡疤才暴露出來。老皇帝想要奮起,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心力交瘁之下又被他刺激,終是沒能挺下去。
所以,就算是沒有和閻君的賭約,宇文佑也不會再去爭奪帝位。因為爭到最后,落到手里的不過是個亂攤子,便是現(xiàn)在的陳國,沒個十幾二十年的勵精圖治無法恢復(fù)元氣。老皇帝不是個有擔(dān)當?shù)?,上輩子得虧是死得早,這輩子十有八九要退位讓賢,以免當了亡國之君。
嘖嘖嘖,真為將來的皇帝擔(dān)心啊,拼死拼活地搶來給老皇帝收拾亂攤子的機會,一不小心就成了亡國之君。下了陰曹地府,如何面對宇文家的列祖列祖那。
“唉……”宇文佑喟嘆一聲,把蓋在臉上的書扔到一邊,刺眼的陽光讓他的眼睛瞇了瞇,但更多的卻是享受。興許是在陰暗潮濕的地府呆的久了,他現(xiàn)在很喜歡曬太陽,好在這個時節(jié)的太陽雖然明亮卻不炙熱,否則定要曬脫一層皮。
“好好的,嘆什么氣?”隨著一道清朗的笑聲響起,宇文誠當先走了過來,他的身后還有宇文智和宇文斌這兄弟兩個。宇文智性情溫厚,加上相貌英俊,他的笑容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相比之下,宇文誠就顯得囂張,宇文斌則是有些浮躁。
皇后嫡子嘛,生下來就什么都有,連宇文誠這個皇長子都比不上,重重的關(guān)懷寵愛之下,他自然能夠保持自己的仁厚和單純。當初的他,之所以不遺余力的幫宇文誠打壓宇文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討厭宇文智的單純。大家都這么辛苦,憑什么你就能不勞而獲?
不過現(xiàn)在,看在宇文智是唯一一個沒與他結(jié)過仇的兄弟,還是給了笑臉:“二哥怎么來了,快請坐?!?p> “你只請二哥坐,難不成要我們都站著?”宇文誠玩笑道。
“大哥和四哥從不與我見外,哪里用得著我請?”宇文佑笑道。
宇文誠覺得這話味道不對,待要再問,宇文斌已經(jīng)坐了下來,撿起扔在一旁的書翻了下,不由一愣:“燕州志?嗯,燕州畢竟是五弟的封地,要過一輩子的地方,是該多看看?!?p> 說完見宇文佑只是淡笑,沒有像往常那樣擔(dān)憂憤懣,不由得有些納悶。不久前這小子還圍在他和大哥身邊轉(zhuǎn)悠,希望他們在父皇面前多說說好話,怎么現(xiàn)在這么淡定了?
“多謝四哥關(guān)心,我看四哥的肝火有些旺盛,以后飲食上還是該清淡一點?!庇钗挠有聪蛴钗谋?。宇文誠死后,宇文斌接手了全部勢力,跟他爭到最后,一次大戰(zhàn)中被他言語相激,竟然抹脖子自殺了。他當時挺后悔的,早知道這小子氣性那么大,他哪里用得著火拼啊。
二十年后的宇文斌是個頭腦簡單的,現(xiàn)在的他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小少年,一直生活在宇文誠和莊妃的保護下,更是好不到哪里去,看著囂張跋扈,其實沒多少心機。聽了這話,只當宇文佑在討好他,淡淡的“哦”了一聲,沒有放在心上。
“五弟,雖然皇子的封地定下之后便不能改變,但我會跟父皇請求,讓你留在京城的?!庇钗闹钦\懇道,燕州有多兇險,他這個參與政事的皇子了解的絕對比書上記載的還要多。讓宇文佑去燕州,那根本就是流放。
“多謝二哥?!庇钗挠酉嘈庞钗闹菚匣实壅f,而且會盡力,但老皇帝不會答應(yīng)。自古不就藩的皇子都是格外受皇帝寵愛的,老皇帝絕不會承認他宇文佑,是他喜歡的兒子。若不是不合規(guī)矩,恐怕他一出生就被送到封地上去了。
“還有一件事?!庇钗闹堑纳裆珟е鴰追謬烂C,看得宇文佑有些納悶,發(fā)生什么事了么,“五弟既然能出來走動,想來傷是好的差不多了,那是不是該去南書房了?”
原來是這事兒,宇文佑干笑了兩聲,說道:“多謝二哥提醒,只是弟弟的傷口雖然愈合了,坐的時間久了還是有些疼。是以,需要再養(yǎng)幾日?!弊屗蛔齻€時辰,去聽那幾個白胡子老頭講什么孔孟之道,這簡直就是糟蹋生命啊。
“真的?”宇文智雖然單純,卻不傻,看他面色紅潤,哪像是有病痛在身的,偏偏宇文佑的神情又是極認真的,只好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再養(yǎng)幾日,只千萬不能以養(yǎng)傷為借口逃避學(xué)業(yè)……”
如今的宇文佑,別的沒有,涵養(yǎng)還是夠的。對于宇文智的說教,沒有表現(xiàn)出半絲厭煩,認真地從頭聽到尾。
“五弟從不是偷奸?;娜?,若是身體好了,自然會去念書的?!庇钗恼\見宇文佑老老實實地聽訓(xùn),眼中閃過不悅之色,覺得宇文佑是想攀附宇文智。當下肚中暗罵,這個賤種,讓你頂包是看得起你,竟然還敢記恨。
罵過之后,到底舍不得這個用得極為趁手的小弟,故作歉然地道:“五弟,你跟大哥生分了,是不是在怪大哥沒有為你說話?”
“弟弟怎么敢生大哥的氣,小事而已,弟弟已經(jīng)忘了?!庇钗挠硬辉谝獾牡?,原來這個時候的宇文誠已經(jīng)這么擅長玩弄權(quán)術(shù)了,宇文智敗在他手里,倒是一點也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