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6年的秋天,除了并州以外,曹操攻占了冀青幽三個大州,加上北庭的人口,其麾下統(tǒng)治的民眾超過了一千三百萬,幾乎占據(jù)了整個大漢人丁的三分之一,也就在這個九月,北方大地迎來了一個豐收之年,特別是冀州,這個曾在黃巾之亂受到影響最大,其后又因為袁紹調走大部的豪強而幾乎陷入絕糧之境的大州,在曹操等人的手腕下,熬過了那段缺糧的日子,迎來了大豐收,但是更讓冀州民眾歡喜的是,曹操免除了他們三年的糧賦,更將先前分給他們耕種的土地,以明文契約的方式完全賜予了他們!
“主公,將那些土地分給那些百姓,固然是好,可是沒有朝廷的命令,這樣一來,主公的叛逆之名只會越加為人所詬病??!”雖然認為曹操的命令是最大限度的為百姓生計著想,但是出于臣屬的職責,荀或還是表示了自己的擔憂。“文若,你說的是哪個朝廷,是袁紹逆賊的那個朝廷嗎?”曹操卻是輕笑了起來。
“主公,中原文士鼎盛,若是不能得到他們的支持,以北庭所訓練的文士只是勉強夠這一地使用,那日后主公如何兼顧天下!”荀或道。“文若,你說得的確有道理,不過我說出的話豈能再收回!”曹操道。“主公,分給百姓田產一事,已是定局,或也不便多說,只是這官吏人選,主公必得早有定見,幽州和青州如今除了少數(shù)我北庭的文士之外,大多都是些土豪在打理,現(xiàn)在他們震懾于主公的軍威而不敢輕動,但是日后中原與我們起干戈時,難保他們不會做反!”對于目前讓土豪暫掌地方大權,荀或始終有著顧慮。
“文若原來擔心的是這個?。 辈懿傩α似饋恚缓罂聪蛄塑髫?,“公達,你還沒與文若說嗎?”“主公,這幾日為著那分田之事,攸沒有與文若講起,是攸疏忽了?!避髫飞淼??!斑@不怪你,現(xiàn)在你與文若說下吧?!薄笆?,主公?!避髫聪蛄艘荒樅傻能骰蛘f了起來,“文若,其實主公前些日子早就與我談過這件事了,我和主公對于目前官吏空缺的看法是:開科取士。”
“開科取士?”荀或的眼中滿疑惑?!笆堑模⒘频谋锥?,文若你也應該清楚,那些地方豪族,名門之后,想要弄一個孝廉之名實在太簡單了,這其中難免不學無術之輩甚多,于國于民都不是件好事。倒不如我們開出考卷,讓那些士子來公平競爭,唯才是舉!”荀攸解說道,他雖也是荀家之人,不過出身旁系的他很明白那些寒門士子的處境。
“開科取士,那若是有居心叵測的小人,也用嗎?”荀或雖然覺得這開科取士很不錯,不過這德行方面,考卻是考不出來的?!拔娜舳鄳]了,在地方為官,要的是他有安民濟世的才學,至于德行,若是他為官不仁,自有律法在那,咱們按法而行便是?!惫螀s是道。這下,荀或再無意見,也是點頭同意這開科取士了。
如果說冀州百姓此前僅是因為生存的yu望,而選擇了曹操,那么現(xiàn)在,第一次能夠過個安穩(wěn),不需要再餓肚子冬天的他們對曹操是衷心的臣服,沒人會希望回去再過以前的日子,他們會常??粗约椅葑永锬切]被收去的糧食,傻傻發(fā)愣,到后來,當曹操發(fā)給他們田契的時候,這些百姓都是捧著那田契向著曹操所在的方向,長跪不起,不停地磕頭!
“今天俺們的軍爺問我們說,南面的朝廷日后要是打過來,要把這些地收回去怎么辦?”在冀州,無數(shù)分到田地的農家漢子在家里都在討論著這個由曹操分派下去的士兵向他們提出的問題?!斑€能咋辦,只有認命了,能吃上這飽飯就不錯了,只是希望曹大人不要有事就成!”一些年老的老人如是說,不過更多的人卻是選擇了那些平日里北庭軍人所感染給他們的剛強,“他娘的,那些狗官要是敢來,俺一定跟著軍爺砍死他們?!薄耙腊骋惨鰝€飽鬼,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只有孟德大人做了皇上,咱們才有這好日子過!”
一時間,冀州的民氣便是這樣,當曹操將自己的名望聲威和他們所渴望的土地混合在一起而給予了那些百姓利益和希望之后,這些原本唯唯諾諾的百姓忽然都變成了護家的狼,而只要曹操能一直帶給他們勝利,那么沒人能從他們手里把土地搶回去,而他們對曹操的忠誠也將變成一股可怕的力量?,F(xiàn)在,冀州的大部分男丁,在接下來空閑的日子里都是整日隨著那些北庭的軍人習武強魄,向著曹操所希望的民兵化方向前進著。
百姓如此,冀州的大部分讀書人同樣是心情難以平復,因為曹操的‘開科取士令’讓他們看到了出人頭地的希望,像他們這些還在冀州的,大都是些寒門子弟,在舊有的體制下,沒有關系,沒有門路的他們也許一輩子都無法成為官吏,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對他們來講只是一句空話,但是現(xiàn)在他們卻看到了希望,曹操給了他們一個公平的機會,而他們中大多數(shù)人也有自信,絕不會輸于那些只知高談闊論的世家子弟。
九月初九,曹操在鄴縣所設的考試之所,幾乎被擠得是水泄不通,讓曹操很是意外了一陣,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儒家學說所灌輸給這些讀書人的理念就是做官,看起來他是高估了那些讀書之人的風骨,人性本來就是靠yu望所驅使,孟子的‘富貴不能淫’鮮少人能做到啊,儒家的修身之道,不是死抱著四書五經就能行的啊!
最后,涌入鄴縣參加科舉的讀書之人竟有五千之多,不過其實這里面有不少人是學的雜家學說,對于儒學之道到是不怎么精通,他們大多只是抱著不妨一試的心態(tài)來參加這科舉,畢竟?jié)h室尊儒已有三百多年之久,雖然曹操有著為才是舉之說,但那畢竟只是傳聞,做不得準。
當進入考場的讀書人拿到他們所希望已久的卷子時,大多數(shù)人看著上面要他們隨意做篇文章的題目,俱是疑惑不解,其實曹操出的題目很簡單,只是要他們就先秦諸子百家學說談下自己的見解,可惜他們中大多數(shù)人對百家學說都不甚知之,叫他們如何談的開來,最后時間催人,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就著自己所學,絞盡腦汁,盡力而為了。
五千份卷子,在北庭的文士團手里,不過三天,便全部閱卷完畢,直接淘汰了近四千人,這四千人被淘汰的原因很簡單,他們的卷子上大多都是通篇頌揚圣人,又或是貶低百家,并斥之為異端邪說,但是卻又說不出什么實際之處。對于這樣的結果,曹操并不意外,本來嗎,漢室崇儒,罷黜百家,大多數(shù)讀書人都是死啃四書五經,這樣的結果不足為奇。
考試完了,荀或卻是找上了曹操,對于百家學說他并無什么太深的偏見,在見識過北庭文士在政事上的效率之后,他也覺得太多儒士脫離實際,只會泛泛而談,只是今日他所帶的幾份卷子卻是他認為的可堪大用之才,不能就那樣憑白的給埋沒了。
看完荀或帶來的卷子后,曹操笑了起來,“文若,你覺得這幾人可堪大用?”這幾份卷子上并沒有去貶低百家,也未通篇頌圣,只是解釋了一下什么是心中的治世大同,在荀或的眼中,自然是不錯的文章,不過在曹操看來,這些貌似很有見識的文章,不過‘空泛’二字,儒學中的大同之世,的確是很理想的一副藍圖,孔孟也說過一些所謂的治國之策,如‘君子懷刑’‘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等等,但是這些都只是一個目標,幾句口號而已,至于如何去做到,如何去實現(xiàn)這些的方法手段,儒學是無法解答的,在百家爭鳴時期,為了與敵對學說辯論,那時的儒士是會涉獵研究百家學說,并將其中優(yōu)點引入,但是自從漢武帝采納董仲舒的‘獨尊儒術,罷黜百家’之后,會去研究百家學說以為儒學治世手段的人越來越少,到最后都是死抱著四書五經,在那里子曰,要他們講大道理,頭頭是道,可是一旦要他們實際去做的時候,卻都一個個只能在那發(fā)傻。
“主公,這幾人對于大道都有著獨特的見解,可堪重用啊!”見曹操笑看著自己詢問,荀或以為曹操也是同意他的看法,連道。“既然如此,便讓他們去做個一縣之主?!币姴贿^五份卷子的數(shù)目,曹操心下已有主意,自是道?!爸鞴⒚?。”見曹操第一次在這方面同意自己的見解,荀或這謙謙君子也是難得拍了曹操一回馬屁?!安贿^文若,他們所在縣城,北庭的文士不會幫他們處理任何公務,但是他們可以自己征召幕僚,這是我的要求?!辈懿偃允翘岢隽俗约旱臈l件。“主公所說并不過分,或明白。”荀或道,曹操并未刁難于他,畢竟曹操允許那五個士人自己征召幕僚,不算難為他們。見荀或高興地離去,曹操輕笑了起來,“文若,希望那些人不會讓你失望??!”
初關通過的一千多人,自是興高采烈,不過他們也未高興多久,就被告知他們要去軍中歷練三月,等到明年開春之后,剩下的人才會被授予官職,在曹操看來,軍營是最能磨練一個人意志的地方,同時也是能最快增強那些書生身體的手段,古時為政,可不是那么輕松,他要的是做事的人,而不是以為出人頭地就能為所欲為的家伙。
且說那些通過了的書生去軍營歷練,雖然叫苦,但也還是沒有太多的怨意,畢竟如今天下紛亂,局勢不明,有個強壯的身體自然不是什么壞事。不過那些落選的書生卻是鬧騰了起來,這些沒有什么腦子的人直接在這曹操管轄治下,公然罵了起來,說曹操有辱圣人之道,是賊,是名教大敵。
那些書生的悖謬之言到最后連荀或都聽不下去,向曹操詢問是否要讓軍士出營把他們趕走,結果曹操卻是淡淡一句,“你覺得要是讓我那些兒郎離開軍營去驅趕他們,這些人會有命回去嗎!”讓他再也不敢提讓軍營的軍士出來趕人一事,天知道那些對曹操崇拜到骨子里的士兵出來后會做些什么事情出來,那簡直太可怕了!此前開科取士所樹立的榜樣肯定會被毀得一干二凈。
不過曹操不吭聲,不代表那些百姓不會,初時,如果說因為讀書人在百姓心里長期以來所形成的心理優(yōu)勢讓他們不敢有什么動作的話,那么到后來那些讀書人罵得越來越難聽的時候,他們終于忍不住了,那些留在家中的老人婦人都是與那些讀書人對罵了起來,有些脾氣暴躁的老人更是拿了家中的農具要打那些讀書讀壞了腦子的小畜生,要論罵人的話,那些讀書人怎么是那些婦人的對手,而這些一向對他們敬畏有加的老百姓的突然反抗也是讓他們全部傻了眼,最后惱羞成怒的一些人根本就忘了什么‘君子動口不動手’,竟是當場打起那些老人婦女來。
這場騷亂雖然最后以一死兩傷而暫時終結,但是當那些參加民兵訓練的漢子回來后,事情向著更加嚴重的態(tài)勢發(fā)展了,那一死兩傷老人的兒子們第二天便糾集了不少人,找上了還住在原冀州官學府中的讀書人,廝打了起來。要說那些書生,怎么打得過將養(yǎng)好了身子,每天都跟著北庭軍習練武藝的農夫,若不是那些農夫害怕打死人而留了手,恐怕那些讀書人沒幾個能活著出去,直到最后,曹操派出的軍士才姍姍來遲,把局勢給控制了起來。而對于這一事件,曹操并未做出什么明確的判決,最后不了了之,那些讀書人被驅散回了各自的老家,死掉的那老人被曹操厚葬,而那些打人的農夫雖然也受到了曹操的責罰,但是他們一個怨言都沒有。
就如同曹操所預料的那樣,數(shù)百年下來的傳統(tǒng),讓那些儒生絕不肯善罷甘休,回去以后,他們仍舊大肆辱罵曹操,同時他們還得到了那些留下的部分士族名門的支持,只是此時由于那些百姓要參加統(tǒng)一的民兵訓練,這件事情的真相很快便傳遍冀州,窮人哪有不幫窮人的道理,再加上曹操此時在那些百姓心目中實是與天子無異,再加上那些軍人教官的挑頭,各地百姓和那些儒生的對立越發(fā)的嚴重起來,雖然沒有再發(fā)生什么沖突,但是那些儒生的名聲卻是被徹底地弄臭了,連帶著那些本就不得人心的名門望族也更加地被百姓厭惡。
“不爭,故莫能與之爭!”對于這由自己一手所造成的局面,曹操很滿意,他不去與那些儒生爭,只會讓百姓覺得那些儒生無理取鬧,更顯厭惡,自己要消滅那由漢武帝一手促成的變異儒學,就必須先把這些已經被腐蝕了的儒生給徹底摧毀,然后重建一個新的后備官僚儲備體系,像那一千對百家學說并無偏見而且有著一定認識的科舉選拔之士就是他日后用來改造儒學的新鮮血液,忠孝不可廢,儒學提倡的一些修身美德是對官吏的一種道德約束,但是僅靠著所謂圣人之言來約束權力者是根本行不通的,必須要有體制和法紀來規(guī)范,更重要的是儒學可以作為一種理想藍圖存在,但是作為手段來運用,儒學的操作性實在太差了,他不介意日后那些以百家學說作為手段方法但是卻批著儒學外衣的新士族出現(xiàn),對于國家公器來講,利益和手段才是一切,靠仁義治理國家,那根本是把國家往火坑里推,把自己綁了往外族鋒利的刀口上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