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苒正要警告妙靈,就聽到門外有人說話,把兩人下來一跳。苒苒一回頭,竟然看到善林媳婦攙扶著顧老夫人進(jìn)來。
妙靈連忙跳下床,給顧老夫人行禮,苒苒也跟著要下來,卻讓顧老夫人給叫住。
“別動別動,你的傷還沒好,就別計較這些虛的?!睆念櫪戏蛉说男袆觼砜?,一點(diǎn)都不像會被氣得背過氣的人。她挨著床沿,坐在苒苒身邊,一臉慈愛地說:“瞧你這小臉都快沒了,沒吃飽嗎?”
苒苒有些受寵若驚,心里是感動,卻又不敢再太過親昵,只得訥訥地坐在原位,喊了一句:“祖母?!?p> 顧老夫人看出她的顧慮,長長嘆了口氣,也不怪她,到底錯不在苒苒,又不是親孫子,剛來沒多久就受委屈受罪,換了誰誰心里都有芥蒂。
“苒苒娘子,老夫人心里一直擔(dān)心著你,是自己身子不舒服,才沒過來看你。”善林媳婦適時給了個階梯,讓她們倆人好順其而下。
苒苒又怎么會不明白善林媳婦的意思,她并不是真的只有八歲,所以很快就調(diào)整了情緒,扯開笑臉道:“祖母,如果可以不喝藥水,我的臉很快就會鼓起來了?!?p> 顧老夫人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也跟著笑起來:“不喝藥怎么行,大夫說你這傷還得養(yǎng),沒三兩個月,你都不能走遠(yuǎn),所以藥也不能停?!?p> “還要喝多三個月?”苒苒聽得張大嘴巴,這不是要她的命嗎。苒苒垮了笑,哭喪道:“那我以后會不會變成苦瓜臉了?!?p> “呵呵呵,怎么會,讓妙靈給多點(diǎn)糖吃就好了?!鳖櫪戏蛉吮凰脑捊o逗樂了。
“糖多吃了會牙疼,到時候就變成沒有牙齒的苦瓜臉了?!避圮坜抢劬Γ@得十分難過。
顧老夫人拉過她,摟進(jìn)懷里,拍著她的身子,笑著笑著口氣忽轉(zhuǎn)感嘆:“你這丫頭,越來越會耍嘴皮了,欸,這么好的丫頭,真虧她敢想,不識貨的東西!”
苒苒被顧老夫人摟住不大敢動,但是貼近了顧老夫人的胸口,眼睛頓時有些溫?zé)?,這是頭一回覺得顧老夫人對她的好不只是因為顧連昭。
這溫情的一幕讓善林媳婦也紅了眼眶,只聽顧老夫人嘆息道:“苒苒,別怪祖母,祖母知道苦了你,但這是命。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苒苒不懂顧老夫人在呢喃些什么,又不敢打斷,只好聽她繼續(xù)說:“這顧家就我們倆個是外人,以后咱們相依為命好了?!?p> “老夫人,您怎么會是外人呢?!您不是還有老爺夫人和少爺嘛?!泵铎`天真地問,結(jié)果挨了善林媳婦一個老虎鉗,疼得她直皺眉。
“好了,這屋里也沒別人,就我們幾個,也不怕說開。”顧老夫人放開了苒苒,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眸,神情意外的嚴(yán)肅:“昨日夫人過來,你知道了吧?!避圮埸c(diǎn)點(diǎn)頭,顧老夫人勾起嘴角,冷笑了一聲:“我早知道她看我不順眼,沒想到還敢跟我唱起對手戲,還想讓你舅舅家把你接回去?!?p> 苒苒愣了好一會兒,沒想到昨日,姚氏來院子和顧老夫人大吵竟然是因為這事??墒穷櫪戏蛉藭獾讲徽J(rèn)姚氏這個兒媳婦,卻也讓她覺得費(fèi)解:“祖母,夫人要趕我走是嗎?”
這么快就被迫下崗了,那她這傷不是白挨了?
顧老夫人表情一凜,整個人氣質(zhì)都不一樣了,完全不像是平日里富家老太太,而是踩著無數(shù)失敗者登上頂峰的勝利者,這才是高門嫡婦的氣場。
就在苒苒幾乎要看呆了的時候,顧老夫人斂了鋒芒,口氣卻不掩張狂:“就憑她?有我在,顧家還輪不到她說事。苒苒,你放心,有我一天,你就安心待在顧家,倘若我百年之后,顧家就交給你了?!?p> 這句話拍板下來,苒苒都不知道說什么好,這么一頓打竟然換取的代價是整個顧家的未來。也就是說,不但她這個童養(yǎng)媳的身份保住了,以后的少夫人,再再以后的顧家主母也就這么被拍板。
苒苒第一個念頭就是,但愿上蒼保佑顧老夫人長命百歲!
“祖母,苒苒希望您長命兩百歲!”她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讓整個房間的氣氛都詼諧起來了,就連神情嚴(yán)肅的顧老夫人也不由得噗呲一笑。
善林媳婦沖她贊許地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笑著對顧老夫人說道:“老夫人,我就說您沒白疼苒苒娘子?!?p> 也不知道是被苒苒逗笑了,還是覺得欣慰,顧老夫人緩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著苒苒:“你趕緊養(yǎng)好身體,以后還有好多的東西要你學(xué),到時別喊累就行?!?p> “偷偷喊行不行?”苒苒露出倉鼠般怯怯的表情。
顧老夫人樂呵呵地道:“別讓我聽到就行?!?p> 苒苒也跟著笑道:“那我?guī)湍嬷洌吐牪坏搅??!?p> 顧老夫人頂不住,哈哈大笑出來:“你這個壞丫頭!”
沒過幾天,苒苒就明白顧老夫人當(dāng)日在她屋里說的話,顧世昌差人來說姚氏得了急癥,如今躺在床上下不來,家里不能無主,求顧老夫人出來理事。
苒苒心里頓時就糊涂了,這大好的人怎么忽然就得了急癥了,就算跌倒摔傷也不至于在床上下不來,況且嚴(yán)重到連主持家務(wù)都不行。
然而,顧老夫人一聽直接推掉,苒苒跟著心急,這不正合了顧老夫人的心思嘛,怎么要推辭呢。顧老夫人看出苒苒的激動,笑說讓她安心等。
果然當(dāng)夜,顧世昌又來院里哭。
當(dāng)時苒苒正好在顧老夫人屋里說閑話,一聽到顧世昌的聲音,顧老夫人急忙讓善林媳婦把苒苒藏起來,也才有了日后苒苒回憶起顧老夫人,依舊贊不絕口,自認(rèn)為今生難以達(dá)到這般氣勢。
說起顧世昌,倒也是個奇人,一個大老爺們卻把女人家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學(xué)了個十足,姚氏發(fā)起飆都比他有架勢。而顧世昌兩房姨娘,苒苒只見過一個薛氏,年輕漂亮有眼色,她有些想不通為何會跟了顧世昌這個軟骨頭。
顧家有田地也有商鋪,光是收租就足夠一大家子生活,所以顧世昌根本不需要外出討生活,但在顧家卻鮮少見到他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在外忙些什么。
就在苒苒還在臆想顧世昌的私生活時,一陣悲慟的哭泣后,顧世昌開始捶胸頓足,自責(zé)自己年紀(jì)大了還不中用,不能讓母親頤養(yǎng)天年,竟然還要煩動年邁的母親。
苒苒聽了直想發(fā)笑,這種話怎么好意思說出口。
“這是你的家事,你能給我送終,我也算知足了,不強(qiáng)求其他。你媳婦生病就讓大夫好好看看,病好了就能接手,我一個老太婆能做什么事?!鳖櫪戏蛉藢鹤拥难蹨I不為所動,甚至露出厭煩的表情。
“是兒子不好!淑君這病怕是不好治,神智時而不清楚,才會犯下如此忤逆的事。母親大人大量不計較,可這病時好時壞,求母親看在顧家百年家業(yè)的份上,出來主持大局。”顧世昌說得情真意切,前幾天磕傷的額頭還紅紅的。
“那你也有兩房姨娘,讓姨娘幫著主母理事,也不是不可以。”顧老夫人幽幽地啜了一口清茶,皺了眉頭,喊人換水。
顧世昌急忙上前接過茶碗遞給丫鬟,才回來道:“那兩個也是小戶人家,怎么懂得打理家事。”
顧老夫人忽然拍桌子惱了起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那么些個女人回來做什么。我老婆子一把年紀(jì)為你們操心,到頭來還落了個不是?”一番凌厲的話嚇得顧世昌大氣不敢出一個,“不接!家垮了又不是我一個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