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來,梅清心情從未如此適意過,只覺得天清云閑,水流花落,無不頤人。放眼看著,就是黃胖子那張肉乎乎的胖臉,也英俊了幾分。
原因無他,只不過長期以來困擾梅清的那個惡夢,終于不再成為煩擾了。
并不是這惡夢消失不見,而是自從梅清筑基成功以來——自然在梅清以為是那胖道士為自己灌頂以來——便再無從前般夢境中心驚膽顫之懼,下丹田處那旋真氣,似乎可容納世間萬物一般,便是夢中那紫火,竟然也可一并煉化。
這幾夜,雖然梅清在夢中依然可見四周紫火騰然,卻于往常有了不同。那火焰燒及本體,無論紫火如何囂張,都漸漸被那體內(nèi)氣旋一一吸引化解。雖然梅清在夢中,心神卻清明松靜,只管守了那氣旋,便自然安寧。只見這氣旋卻也怪異,這幾日化得紫火漸多,不只是自身真元日漸壯大,就連顏色也略帶些紫氣來。每夜紫火在夢中一起,氣旋便來化它。待將紫火化盡,梅清便在不知不覺中安然睡去,一覺天明,好不暢懷。
他也翻了翻那本《太初洞玄無上金真玉液龍虎仙丹大法》,其中說得玄之又玄,因當日未聽胖道人細說其祥,也不甚明其意。只是既然最大困擾已去,梅清也無意再深究根本,只管每日逍遙散懷,日子過得頗為滋潤。
尤其張啟正自從與梅清共同入那太清宮修行,更是視梅清為道友,每日里除了談?wù)摴磐妫闶侨杖罩v述道法功要。過不幾日,連那黃胖子都摻和了進來,他倒不是為了習(xí)練什么功法,卻是聞?wù)f道門有采補之術(shù),yu女之能,因此大是心動,連連請教張啟正可有此等神技,雖然自己夜御數(shù)女不在話下,但百尺竿頭,正當更進一步,有技在身,總是有備無患。
“荒唐,荒唐,黃老弟切莫如此胡言亂語,修道之法,豈是為這等淫行張目?若是讓仙師聞得你此言,怕不連我都要不待見了?!睆垎⒄荒樏C然說道。
一邊的梅清雖然作同意之狀,心中卻不免暗道若是這風(fēng)liu兼下流的胖子登了門,那位身形差不多的仙長指不定要如何歡迎呢。那一地的膏丸藥散便是明證。
這幾天或是因為心情好了,梅清處理起手頭的東西來,更是速度驚人。厚厚一堆檔案,他拿過來用眼掃一遍,種種信息便如印在心頭一般,了解得清清楚楚。昨天更是終于將歷年來積壓的檔案全都清理完畢,使初聞此信的秋明大人都大大地吃了一驚。
這一日,梅清回家時略早了些,此時已然是夏日,天時頗長。晚飯之后,梅清便喜歡在自家園中閑步。每日看著晚霞滿天,映著一旁朵云與五兒的臉色紅暈滿面,身后竹影蕭蕭,蕉葉生涼,樂此不疲。
主仆三人緩緩走過后園,突然見兩只蝴蝶飛了過來,上來翻飛,絢麗地翅膀映在夕陽之下,閃閃生輝,額外動人。朵云見了心喜,便躡手躡腳地上前,伸手一撲,欲要捉了蝴蝶。誰知只顧看前邊,卻未留意腳下一滑,“哎喲”一聲,便向前栽去。
梅清一驚,心中不及多想,伸手便要相扶。只是剛才朵云行得甚是靠前,離著梅清還有數(shù)步之遙,急切間,自然無法夠得及。
梅清心中只看著朵云便要摔倒,自己眼見得力所難及,心下焦急,只用力向前伸出手去,只盼能夠到朵云才好。
五兒眼見得朵云便要摔倒,才要驚叫,卻只覺得眼前一花,卻見還離著朵云老遠的少爺忽然便站到了朵云跟前,一把將身體傾倒的朵云扶住。五兒只覺得難以相信,再揉揉眼睛,并非眼花,可不是少爺扶了朵云姐姐站在那里。
“少爺,剛才你……怎么就扶住朵云姐姐的?”五兒一臉地難以至信,仰臉看著梅清道。
梅清倒并未深思,隨口道:“剛才心里一急,估計腳上跳得遠了些唄。平時叫你多動彈些個,你只是不聽。怎么樣,現(xiàn)在看少爺?shù)纳硎?,是不是很羨慕???”
五兒哼了一聲道:“少爺昨天不是說最能跳的,是長袋子的老鼠么?能跳算什么本事呢。”
“好啊你這小東西,敢變著花樣罵少爺是老鼠,看我不把你這小東西打下半截來!”梅清才扶住朵云,心情甚佳,也笑呵呵地與五兒打趣,扶了朵云起來,便一手去將五兒的頭發(fā)絞得散亂。五兒嘟了嘴不依,道梅清欺負自己,三人打打笑笑地一路行遠了。
只是三人都未注意到,遠遠園門邊忠叔看到剛才梅清的情形,只驚得眼睛都要瞪出來,口中喃喃道:“這……這怎么可能?少爺他這是……誰干的?”
“老子哪知道誰干的!”六爺眼睛瞪得有銅鈴大,朝著對面人吼道:“你這老東西分明是老糊涂了,你的寶貝少爺你不是成天看著,怎么來問老子?”
“六子,你少和我玩這套!”對面人冷冷地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當年老爺子和夫人都說過不許少爺入道,現(xiàn)在出了這事,你說說,不是你搞的鬼又是什么!”
只見此人面色陰沉如水,眼中怒氣幾要擇人而噬,居然正是梅清府中那個老實忠厚的忠叔。
“入道?你當修行是唱戲么,說進這門兒就進這門兒么?就連老子當年還折騰成什么樣,花了多久才僥幸進了這道檻。就梅清?他上次來時我也看過,真真地肉骨凡胎,幾天沒見入了道?哈哈,你當這是變戲法呢么?我看你是老得眼都花了吧?”六爺嘴撇得直歪到一邊去,面帶不屑地說道。
“六子,你看我是胡說的人么?”忠叔冷哼道:“我雖然不是你們道里的人,但這雙眼還不瞎。雖然不敢說能辯鬼神,至少筑基的神骨我還分得出來!前兩天便覺得少爺神色不同,當時也沒往這邊想,今天我看個清清楚楚,身隨意動,體輕神凝,不是筑基了是什么!上次你出的什么餿主意,非說怕有人打少爺?shù)闹饕?,把他弄到錦衣衛(wèi)里說是反倒安全,這回可好,這回安全了!我看少爺神意,怕都快到周天火候了,我看到時候你怎么交待!”
六爺聽了忠叔這話,神色反倒冷靜下來,試探地道:“老東西,你說的是真的?梅清他快到周天火候了?”
忠叔長嘆一聲,跌坐椅上,頹然說道:“本來我也沒注意,今天朵云那丫頭差點摔倒,結(jié)果少爺不經(jīng)意間沖上前相扶——你知道少爺沒練過筋骨,動作自然與練家子不同,明明是心神初凝,體隨意動。我當時便大吃一驚,細看少爺眉間紫氣氤氳,凝而不散,顯是習(xí)的金丹之術(shù),且早過了筑基之初,已然是到了取坎填離、采藥歸鼎之機,怕用不了多久就火候大成,煉返先天了!”
六爺也呆住道:“這怎么可能?就算上次來時,那小子還明明沒入道,就說他有什么奇遇,立時筑基,也需溫養(yǎng)長久,方見金氣初現(xiàn);待得坎離交會、采藥歸還,這又豈是短短數(shù)月就能功行圓滿的?就算是當年梅花道人,十年水火得成歸元,已然是天下奇材。你家少爺才多大,哪就見了先天了!”初時他聲音尚如喃喃自語一般,說到后來,聲音越來越大,直如大吼大叫一般。
忠叔凝視六爺?shù)溃骸笆桥c不是,你眼睛不瞎,自己去看便罷了。反正事我是說了,到底怎么個原委,你總得給我個說法。聲音大管什么用?有本事到時候你跟老爺子說去!”
六爺一呆,隨即一拍桌子道:“好,老子去查。到時候要不是那么回事,看老子怎么啐你這張老臉!”
“好,我等著,看你查出個什么樣來。”忠叔不為所動地道,“看到時候誰沒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