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二他哥打著哆嗦：“用琉璃（玻璃）制作蒸發(fā)皿，那該是制作仙藥的吧，當(dāng)今官家崇道，喜歡制作丹藥，我這個蒸發(fā)皿，如果讓官家知道了可不得賞我一個道官做做?！?p> “道官”這個詞讓屋內(nèi)幾個人都皺著眉頭，屈鑫見到時穿神色不好，趕緊說：“子不曰怪力亂神，哥哥怎么說著說著，就說到神魔鬼怪上面？”
“啐——你書讀多了，都讀傻了。告訴你，當(dāng)今天下唯有兩種人不用納稅，一種是十年寒窗高中的舉人，一種是佛道出家人。如今每年四十萬舉人趕考，取中的進(jìn)士不過三百余人，比遭雷劈的人還罕見。小弟你讀了多年書還是一個村秀才，不如去做個道士，花點錢買個度牒，肉也吃得，美色照樣不少，還能順便拐女人……”
才說到這，屈二他哥突然想起，時穿一伙人就是拐騙案的受害者，他聲音低沉下來，依然不甘心的說：“你看桃花觀的妙泰，雖然離開了桃花觀在家修行，但她手里頭有一張度牒，不知多少人帶著田產(chǎn)想投靠她門下，人圖的什么，不就是圖個免賦稅徭役，且官府管不著嗎？
我圖個道官又算什么？你是沒出息，總考不上舉人，現(xiàn)在家里賦稅重啊，光差役一項，每年免費要給官府做幾個月，如果你考了舉人，或者我當(dāng)了道官，這些差役賦稅全免了，能省多少錢??？”
時穿聽到兒，聽出了門道，假裝不經(jīng)意的問：“你知道妙泰道姑如今住在哪兒？”
屈二他哥一揚脖子：“當(dāng)然知道，我家娘子就是從她莊子上出來的，她現(xiàn)在自立了女戶，因為手上有出家人的度牒，所以整個村沒有差役，賦稅減免七成。那個村還是近幾年人口自然匯聚，才形成的村落，所以現(xiàn)在被稱為‘崔莊’?！?p> “那莊子，離城很遠(yuǎn)嗎？”這年頭十里路能夠走半天，如果太遠(yuǎn)了，時穿就考慮放棄了。
“不遠(yuǎn)，離城約十五里開外，她家的莊子再過去兩三個莊子，也就是云臺山?！?p> 時穿想了想，沉吟：“也好，反正你要準(zhǔn)備材料，采購一些配件才能給我提供貨物，明天有空，我去轉(zhuǎn)轉(zhuǎn)看?！?p> 黃娥馬上一指門外，打岔說：“哥哥走了，環(huán)娘沒人管便會玩瘋了，不如哥哥把環(huán)娘帶上吧。”
豆腐西施剛才聽得滿頭霧水，這時才找見空隙插嘴：“大郎你又要鼓搗點什么，這次缺錢嗎？嘻嘻，你日日住在我家院子，要不我?guī)湍銣愐稽c小錢，多少也我算點股份?！?p> 時穿噢了一聲，態(tài)度很不以為然：“不過是一點簡單的物理提純法，李三娘馬上會看到一場化學(xué)大變化，那才是劃時代的……既然李三娘想湊一份子，那就來吧，一點小技巧，不值得藏著?！?p> 李三娘趕緊表態(tài)：“值得，以前我家的鹵水都是用絹紗過濾，一層絹紗不夠，要好幾層墊上才行，如今用宣紙，這宣紙雖貴，但總比絹紗便宜吧?！?p> 黃娥很討厭豆腐西施這種商人趨利的習(xí)慣，她皺著眉頭插話：“可是絹紗可以反復(fù)使用，這宣紙用過一次，恐怕再用不成了……如果讀書人知道我們?nèi)绱嗽闾：眉?，怕又要罵我們侮辱斯文了?！?p> 李三娘啪啪胸口：“嘻嘻，這院里不是沒讀書人嗎。這樣才好，讓那些酸儒根本想不到，這才是好生意——洗牙沙，這玩意看著量不大，卻跟煤餅一樣，都是細(xì)水長流的生意。大郎，我與你十貫錢，夠你做試驗了，做成的生意，算我一份?！?p> 說完，李三娘擔(dān)心的看了看時穿——她連續(xù)幾嫁，可都嫁的是讀書人。
沒錯的，中國象形文字起源于圖騰祭祀，所以古時候字都是神圣的，一般不容褻瀆。連帶寫字的紙也是神圣的，誰敢糟蹋紙，讀書人會群起而攻之——這要是讓大宋朝讀書人知道，一伙人躲在屋里用唐代貢紙：宣紙當(dāng)濾紙，那這一屋子人別想活了?？隙ū蝗肆R死。
然而，所謂的技術(shù)壁壘是什么？就是一些人根本不會向那個方面設(shè)想，卻偏偏被采用。
滿大宋再找不出第二個不拿神圣的紙當(dāng)回事的人，其他人哪怕此刻正在時穿的院中，隱約聽到了片言只語，但他絕想不到需用宣紙來濾過鹽水——真正知道訣竅的人怕被讀書人罵，也絕不敢說出去。
這就是技術(shù)壁壘，比什么保密措施都強。
“就這么定了，娥娘，跟豆腐西施立契約——咱在她院子里做活兒，拉上她一份也是必然。屈大，這生意你做嗎？”
“做，怎么不做”，屈二想了想，一橫心：“雖然蒸發(fā)皿是件專業(yè)器皿，要的人少點，但架不住用的人多——等大郎的洗牙沙制法擴(kuò)散出去，哪個大戶人家不備上幾個蒸發(fā)皿，那時它就成了日常器具了……大郎，這筆生意還是有點勉強，我做了，但你今后再有好處，可不能忘了我。”
屈鑫他哥說完，細(xì)心的將時穿手繪的圖紙卷了起來，稍后，小心的問豆腐西施：“我聽說院子里守了些人，李三娘，我從你哪個門走？”
豆腐西施忽然想起了什么，馬上說：“你先等等，我可不是特意為你這事而來，大郎，你答應(yīng)交給我做橫山豆腐乳制作的技術(shù)，我可等著吶，眼看著快中午了，我家豆腐又剩下，你可得想著點這事……呀，你院子里還有人等著，你先忙，等午后我來找你?！?p> 時穿答應(yīng)著：“昨天下了小雨，魯大他們用一些稻草席子蓋住剛鋪好的地，李三娘把那些稻草席子收拾一下，等會跟豆腐一塊兒拿來?！?p> 李三娘嬌嫩的臉笑成了一朵花，福了一禮，領(lǐng)著屈二他哥出了屋門，緊貼著墻根從西跨院走。院中守候的段一錘與段小飄跟李大郎是仇人，但跟屈二他哥不是，屈二他哥腋下夾著圖紙，不方便過去打招呼，他遠(yuǎn)遠(yuǎn)的在門廊下沖段氏拱了拱手，而后低著頭，尾隨著李三娘向西后院走去，神態(tài)間，仿佛他是特地來找李三娘的。
段一錘含含糊糊的沖屈二他哥回了個禮，段小飄兩個眼珠盡力往天上翻，仿佛想尋找云彩里藏的大雁，壓根沒注意這里的情景。而李石見到人都告辭了，不自在的走進(jìn)時穿的屋子，尾隨的段一錘等人緊緊跟上，環(huán)娘張開兩個小胳膊，想攔阻，段小飄趕緊從懷里掏出一把金豆子，塞在環(huán)娘的手上：“快接好，別漏了?！?p> 金豆子是特意為打賞別人制作的，每一粒都是黃豆大小，大約七八克的模樣，按古代的算法，其重量是一錢到兩錢，恰好可以兌換一兩白銀，也就是一貫銅錢左右。
段小飄抓的這把金豆子約十幾粒，他故意漏了幾顆在地上，環(huán)娘接過黃燦燦的金豆子，正不知所以然呢，目光被幾只滾落的金豆子吸引，豆子圓溜溜的，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滾動著，環(huán)娘唯恐遺失，邁動小腿去追逐，等她將金豆子都撿起來，放到嘴里咬了咬，發(fā)覺根本咬不動，還想問問送禮物的人，一回身，門口已經(jīng)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