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孫淡一頭霧水地站住時,孫浩也抄完了。他得意地拿著卷子走過來,朝孫淡眨眼致意。
孫浩本就胖,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風。
頓時,臭氣逼人,眾人都退避三舍,不敢直面他身上那股粘稠濃重的氣勢。
李梅亭被臭得不行,接過卷子看了兩眼,道:“你也等一下,我等會兒給你說說這篇文章的要點?!?p> 孫浩以為自己東窗事發(fā),面色大變:“先生,我這卷子是不是做得不對?!?p> 李梅亭突然微笑道:“孫浩,你這卷子雖然東拼西湊不堪入目,可難得你有如此基本功,把《大學》給背下了,這張卷子可評乙等。”
孫浩大出了一口氣,乙等也算是勉強及格,不用挨先生手板:“先生,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你等下,我等下有話同你說。”大概是看到這個不爭氣的學生終于開竅,李梅亭態(tài)度很是和藹。
“好,那我就等吧。”
“先生,我也交卷了。”孫桂得意地走了上來,將卷子交到李先生手中。他今天的考試很順利,狀態(tài)也是極好。
李先生接過卷子看了一眼,點點頭:“差強人意,可評甲等?!?p> 孫桂大喜:“都是先生調(diào)教有方?!?p> 一看到他滿面才諂媚,又想起他剛才試圖栽贓自己,孫淡心中大為不快。
也許想想替孫淡出一口氣,孫浩挨上去,左手在孫桂肩膀上拍了一下:“好小子,不錯啊!”右手卻悄悄將一張紙條塞在孫桂的領(lǐng)口下。
孫淡一呆。
吃孫浩這一拍。孫桂不滿地轉(zhuǎn)過身去看著孫浩。
突然間,李梅亭突然“咦!”一聲伸出手指將孫桂領(lǐng)口里夾的那張紙條夾了過去,展開來只看了一眼,一聲冷笑:“這就是你做的功課,果然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孫家子弟啊!”
孫桂聞言轉(zhuǎn)頭一看,一張臉白得嚇人:“先、先生……不、不是我……”
李梅亭也不廢話,一把抓起戒尺,一把抓住孫桂的領(lǐng)口就將他拖了出去。
須臾,門口響起戒尺抽擊皮肉的聲音和李梅亭憤怒的咆哮:“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剛開始時,孫桂還大聲告饒,抽到最后,饒命聲變成了凄厲的哭號:“先生,打不得了,打不得了,再打我就要被你打死了?!?p> “我現(xiàn)在打死你也算是幫你,若將來參加科舉被人捉住,可知道是什么后果?!闭嫦氩坏嚼钕壬位盍窟@么大,聲音如打雷一樣:“《大明律》,科場舞弊者,驅(qū)除考場,永不錄用,以下三代不得科考。到時候前程喪盡,名譽掃地,看你還有什么臉活在世上?”
李先生打起人來實在厲害,很快,孫桂的聲音微弱下去了。
孫淡心中不忍,對孫浩說:“浩哥兒,這事你做得過了。”
孫浩一臉壞笑:“這小子就是欠抽,竟敢惹你,看我收拾不了他?淡哥兒,怎么樣,我孫浩也是個講義氣的好漢子。等下回去,你把孫猴子的故事給我多講一些?!?p> 孫淡正色道:“浩哥,今日幫你作弊我也是后悔了。正如先生所說,將來若在科場上被人捉住,那后果可不是你能承受的。這事是我們做錯了,可一不可再。既然做錯了,就要勇于承認錯誤。我去向先生解釋?!?p> “可……可不能這樣啊!”孫浩大急,一把抓住孫淡的手。
孫淡拍了拍他的手背:“浩哥,放心,這事我有計較。是好漢,就應該有擔當。否則傳了出去,要被人恥笑的。”
孫淡這一句話說得孫浩一呆,想再說些什么,可一看孫淡坦然的目光,就悄悄地低下頭去。
孫淡長吐一口氣走出書屋大門,站在李先生面前:“先生,這事不怪孫桂,是我故意作弄孫桂的,要罰就罰我吧?!?p> 孫桂的屁股已經(jīng)被抽得稀爛,趴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先生,你都聽到了,是孫淡害我的?!?p> 李梅亭冷冷地看了孫淡一眼:“當真?”
“當真?!睂O淡點點頭,卻裝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哈哈?!崩蠲吠らL笑一聲,突然一板臉:“不可能,你那篇文章可不是靠抄書就能抄出來的。你不要給孫桂打掩護。君子行事當一是一,二是二,問心無愧。我且問你,你真要替孫桂頂罪?”
孫淡心中暗笑,但還是故意用一種很過火的表情回答:“事實上,這事就是我做的,請先生責罰。”
李梅亭再次大笑起來,手中戒尺一扔:“好一個手足情深。人說孫家以道德文章傳世,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這事我也不想問個究竟,孫桂,你且回去抄十遍〈大學〉交給我。其他人把卷交了,各自回去吧。”
孫桂死里逃生,又是血又是淚地站起來,恨恨地看了孫淡一眼,一拱手就離開了。
李先生不樂意了:“不成器的東西?!?p> 孫浩對孫淡的表演大感佩服,又豎了下拇指,對李先生說:“先生,我還留下嗎?”
“不用,不用,回去吧,本來要留你說說你那篇文章,此刻卻沒有心情。走吧?!?p> 孫浩如蒙大赦,歡呼一聲,帶著幾個小伙伴跑遠了。
李梅亭深深地看了孫淡一眼:“隨我來,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謹遵師命?!睂O淡一作揖,跟了上去。
進了李梅亭的書房,撲面就一股濃郁的檀香味道。
屋子很寬敞,但擺設卻很簡單。除一床一桌外,就是一個大書架。書架前還供奉著一尊不大的黃楊木佛像,一個孔子門徒居然信佛,讓孫淡有些意外。
老實說,孫淡覺得先生在此之前根本就不認識自己,學堂三十四號學童,加上李梅亭居了心在孫府族學混飯吃,來學堂授課也沒多長時間,估計連學童們的名字也叫不全。
“那個孫……什么?”
孫淡忙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樣:“學生孫淡,聆聽恩師教誨?!?p> “哦,那個孫淡啊?!崩钕壬鷵]了揮手中的卷子,突然問:“文章抄得不錯,是誰作的?”
孫淡“啊”一聲,慌忙道:“先生,這篇文章是我寫的,學生沒有作弊。”
李梅亭面淡如水:“凡事講究證據(jù),沒證據(jù)我也不會拿你如何。我今天也沒別的意思,就想問問這篇文章的原作者是誰,能寫出這種文字的人,天下間也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十人。或許,是我哪個同窗好友的新作吧。我也就隨便一問?!?p> 孫淡只想苦笑,他沒想到自己抄的這篇文章居然抄出這么個結(jié)果來。
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讓他始料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