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聽曹恪說要向他推薦人才，眼前一亮，來了興趣，問道：“不知他姓甚名誰，家居何方，有什么才能？”
曹恪就把今天在路上偶遇吳質(zhì)的事情對老爹說了，并說道：“這個吳家小郎君和孩兒的年紀差不多，能寫詩，善作文，同時人又聰明，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阿翁應(yīng)該將他收入門下，以供日后使用。”
“這吳家小郎君莫非是濟陰吳氏的子弟？”曹德忽然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正是?！?p> 曹德道：“聽任伯達說，這濟陰吳氏屬于寒門?！?p> 言語中，似乎對寒門有些不屑。
曹恪沒想到老爹對寒門這個群體也有門戶之見。
他正要試圖說服老爹拋棄成見，虛心接納寒門人才時，卻聽見曹嵩道：“寒門怎么了？我們家也是寒門呢。”
這個時代的所謂寒門，是相對高門大族而言的，本身也是地主。
對于吳質(zhì)這樣的庶族小地主來說，曹家當(dāng)然可以稱得上豪強大族。
可是一旦與汝南袁、弘農(nóng)楊這類世家大族比，瞬間掉了好幾個檔次，成了寒門。
曹德道：“可是我家與他家相比卻是大不相同。我家宗族、部曲多如牛毛，而濟陰吳氏只有薄田數(shù)千畝，宗族幾十家?！?p> 曹嵩手撫花白的長須，哈哈笑道：“二郎，你知道你曾祖父元偉公（曹節(jié)字元偉）最開始的時候是做什么的不？”
“不知，是做什么的？”
曹嵩說道：“養(yǎng)豬的?！?p> “養(yǎng)豬的？”曹德十分意外，訝然問道。
曹恪沒想到曹家最開始居然是這樣的出身，也有些驚訝。
“不錯，本來是養(yǎng)豬的?！?p> 曹嵩道：“后來靠著季興公（曹騰字季興）進宮侍奉天子，得了權(quán)勢，再加上姻親夏侯氏、丁氏的幫助提攜，才得以在譙縣求田問舍，積下偌大家業(yè)。”
曹德道：“原來如此。”
曹嵩點點頭，道：“我們家雖然比以前闊了許多，可也不能忘本。你自己就身為寒門子弟，卻看不起同為寒門中人的濟陰吳家人，不覺得很可笑嗎？”
曹德有些慚愧，道：“阿翁教訓(xùn)得是，孩兒確實忘本了?！?p> 又對曹恪道：“明日你陪我去趟吳家，見見那位小郎君如何？”
曹恪搖搖頭，道：“不必，他明日上午會到這里來的。”
“他來做什么？”曹德道，“莫非是來拜訪你這個朋友？”
“他來借書?！?p> “借書？”
曹恪于是將不久前在城里見吳質(zhì)為了借本書被董四郎羞辱，自己看不過眼責(zé)罵世家子，并承諾借書給那個寒門子弟的事說給老爹聽。
曹德了解了事情原委，問道：“他要借什么書？”
“左傳?！?p> 曹德毫不猶豫地說道：“我書房收有此書兩冊，你去取出收好，明日借給他吧?！?p> 曹恪見老爹如此大方，心中歡喜，道：“孩兒正想和父親商量此事，還擔(dān)心您不肯借，沒想到這么快就答應(yīng)了?！?p> 曹德頷首道：“借書可以，不過時限只有半個月，六月初八之前必須歸還。”
“這個孩兒知道，六月初八那天我們就要動身去東平了?！?p> 曹德道：“明日吳質(zhì)來了之后，務(wù)必帶他來見我?！?p> 曹恪拱手道：“謹遵父命！”
說完，告退出來，到曹德的書房取了兩冊《左傳》，這才返回自己書房，看書打發(fā)時間，到戌時才睡。
第二天辰牌時分，他吃過早飯，到書房看書，同時等候吳質(zhì)到來。
不久，門人來報：“有個姓吳的郎君求見，現(xiàn)在塢堡大門外等候。”
曹恪叫來一個貼身小廝，讓他隨門人前去迎接吳質(zhì)。
那個貼身小廝名叫曹大福，年方十五歲，長得十分健壯。
曹大福奉命出去，不多時引著吳質(zhì)走到西廂房外面。
曹恪聽見門外腳步聲，料知是吳質(zhì)來了，便起身出迎。
吳質(zhì)一襲白衣，在曹大福的引導(dǎo)下進了書房，見曹恪朝自己這邊走來，連忙施了一禮，口稱：“見過曹家郎君?！?p> 曹恪客套寒暄幾句，便拉著吳質(zhì)的手，走到書房中間的紅色葦席上，請他入座。
曹大福則出了書房，在外面侍候。
不久，兩個小侍女各端來一張食案，分別放在曹恪和吳質(zhì)面前，便告退出去。
兩張食案上，都放有一盤水果、一只耳杯以及一把盛滿了酢漿的水壺。
曹恪請吳質(zhì)吃果子，須臾，問道：“吳家郎君，不知足下有字么？”
按古時的規(guī)矩，一般是虛歲二十時行冠禮，以示成人，家中長輩要在這個時候給舉行儀式的男子取表字，方便別人稱呼。
但凡事也有例外，有的家庭出于種種考慮，會提前給自家的孩子舉行冠禮。
有的人甚至在十三四歲的時候就有了屬于自己的表字。
出于禮貌，曹恪還是要問一下吳質(zhì)的表字，總不能老是叫他吳家郎君吧。
吳質(zhì)道：“在下草字季重?！?p> “足下莫非在家中排行第四？”
古時兄弟排行，嫡長子為伯，庶長子為孟，次子為仲，三子為叔，四子為季。
這吳質(zhì)表字有個季字，肯定是家中四子。
吳質(zhì)道：“不錯，在下上面有三位兄長?！?p> 說完，似乎想起昨天的事來，又道：“昨天在下在城中為董家四郎所辱，幸得足下仗義執(zhí)言，才挽回了顏面。此恩沒齒難忘，請受吳某一拜?！?p> 正要起身行禮時，卻被曹恪一把拉住。
“區(qū)區(qū)小事而已，不足掛齒?！?p> 曹恪道：“那董四郎是什么人？”
“濟陰董氏家主的族孫，喜歡收藏古籍，在下因此找他借書。”
曹恪“哦”了一聲，道：“就是品行不端，喜歡仗勢欺負人?！?p> 正說著閑話，猛然想起吳質(zhì)的來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腦袋，道：“看我這記性，差點忘了足下是來做什么的了?！?p> 他站起身來，走到書案上，拿起兩冊竹簡，走到吳質(zhì)面前，道：“這就是足下要借的書?！?p> 吳質(zhì)起身，拱手道：“多謝！”
隨即接過接過兩冊《左傳》。
曹恪讓吳質(zhì)在書房少坐，喝些酢漿，吃點水果。
吳質(zhì)正有此意，又坐于席上，將書籍放在旁邊，道：“這兩冊書，在下會盡快看完，到時歸還足下?！?p> 曹恪頷首道：“此書是家父所藏，他希望足下能夠在六月初八之前歸還，只因我們在那天要動身去東平?！?p> “去東平做什么？”吳質(zhì)不禁有些好奇。
曹恪便將大伯曹操任命老爹曹德為揚武校尉領(lǐng)東平相，鎮(zhèn)守?zé)o鹽，自己在老爹帳下?lián)诬娝抉R的事情說給他聽。
“原來是要去做官？”
吳質(zhì)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曹恪見時機已到，便開口說道：“不知足下可有出仕的打算？”
吳質(zhì)似乎沒想到曹恪會問這個問題，愣了片晌，才嘆了口氣，說道：“在下倒是想要出仕，可出身寒微，再加上年紀太輕，沒有門路。”
“怎么會沒有門路？”
曹恪笑道：“眼下就有一個機會。家父被家伯委以重任，軍政一把抓，可惜手下尚缺人手?！?p> 吳質(zhì)似乎有些心動，連忙說道：“這樣的話，還請郎君幫忙引薦?！?p> 曹恪暗喜，心說大事可成矣。
口里說道：“在下當(dāng)然樂意幫忙。昨天傍晚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將足下推薦給家父了?！?p> “那令尊怎么說？”
吳質(zhì)心里有些緊張，迫切地希望知道曹德對自己的看法。
畢竟，這是一個機會，是一個可以打通仕途，順桿往上爬的機會。
只是不知這個機會，那位曹府君愿不愿意給自己。
曹恪道：“家父希望足下去見他?！?p> “令尊要見在下？”
吳質(zhì)當(dāng)即欣然道：“在下愿往，只是不知什么時候？”
“家父現(xiàn)在不在家，很快就回來了。足下在這里少坐，吃些東西，等見過家父之后再回去不遲。”
吳質(zhì)欣然說了聲好，和曹恪在書房里聊聊濟陰當(dāng)?shù)氐娘L(fēng)土人情，不覺過了大半個時辰。
正說話間，曹大福進來稟道：“小郎君，郎主回來了?！?p> 隋朝之前，漢人奴仆普遍稱呼自家的主人為郎主。
曹恪聽說曹德回來，便請吳質(zhì)起身，隨他去見自家老爹。
吳質(zhì)拿起借來的《左傳》，站起身來，跟隨曹恪出了書房門。
他將兩冊書籍交給跟隨他前來的小廝保管，這才去見曹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