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過后,劉娥便開始了她每日的讀書時光。一卷書,一杯茶,一縷檀香,劉娥就這么慢慢的看著手中的書,右手還拿著一直筆,不時的往紙上寫著一些東西,或奮筆疾書,或斟酌淺吟,時不時的還往書上提筆寫上幾句。倒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摸樣,與窗外的幾株翠竹照相輝映,儼然一副山中居士的氣派。
只是與劉娥這邊伏鸞隱鵠相比,趙恒那里恐怕更稱得上是淡泊明志了。面對著一個為了自己皇位連兄長都能痛下殺手的父皇,以及一個素來韜光養(yǎng)晦,隱忍不發(fā)的二哥,趙恒此時惟愿自己是個隱形人,對自己的一言一行更是慎之又慎,唯恐會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只是這世間的事往往是你越不想什么,它就越來什么。
本來趙恒眼瞅著諸位大臣們已經(jīng)將事情都討論的七七八八了,估摸這時辰也該下朝了,可是太宗卻遲遲未提有關(guān)做學問之事,想來是想在退朝之后,單獨考自己,這到正好隨了趙恒的心意可以不必在朝堂之上太過打眼,所以繼續(xù)努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太宗的一句話,卻立馬將趙恒推到了眾人的面前,只聞的太宗坐在龍椅之上問道:“老三,朕也有好幾日沒有檢查你的功課了,這正好今日諸位大人們都在,也讓他們一同看看你的學問怎么樣。至于這題目嗎?剛才澶,濮,曹,濟幾州皆上報黃河決堤之事。你就以這黃河為題,做一首七言吧!”
本來趙恒聽到太宗要自己在諸位大人面前做學問,就有幾分不安,尤其是聽到題目是有關(guān)黃河的時候,趙恒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畢竟這可是家國大事,若是自己做好了,恐怕會被人說,早已有心覬覦權(quán)勢。
若是做不好,那自己身為臣子既然連這種文章都做不好,日后又如何有顏面再在這朝堂之上立足。只是后來太宗的一句“七言”倒是讓自己的那顆心著了地,看來父皇是有意讓自己做一個閑王了。
便收拾了原本慌亂的心情,向前邁了一步,拱了一拱手后說道:“兒臣遵旨,那兒臣就獻丑了。”言罷便走向一旁內(nèi)侍早已準備好的桌案旁,提起狼毫揮筆寫道:
《賦黃河災情有感》
古道幾曲繞江山,千里黃沙百里河。
波濤一怒舉國震,堤毀家散淚滿巾。
唯見天恩盛如火,齊心重建舊事景。
待趙恒揮毫成就的時候,早已在一旁等候的內(nèi)侍,便立馬拿了趙恒的詩篇前去呈給太宗了。太宗看后沉默不語,一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的喜怒哀樂,只是淡淡的說道:“來人,將老三的詩作也讀給各位大人們聽聽?!?p> 趙恒見太宗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命人將他的詩作讀出來,心里不免有一些慌亂。只是不敢表現(xiàn)出來,臉上仍舊是掛著他那一抹標志性的淺笑,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什么事都與他無關(guān)一般。但內(nèi)侍將趙恒的詩讀完以后,諸位大人或低頭沉思,或連發(fā)贊嘆之聲,就連平時沉默寡言的趙元僖也笑著向趙恒表達贊揚之意。
趙恒哪里敢真的接受他們的夸獎,只是不停地自謙以免令自己處于過于顯眼的位置。這一切都被太宗看在眼里,太宗心里也不免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趙元佐如今已然是無機會再登大典了,這趙元僖雖說是穩(wěn)重,并且在政事上從未有過紕漏,但這也正是太宗最為滿意卻又最為不滿的地方。
趙元僖的過于隱忍給他帶來了一種莫名的恐慌,一個人如果可以做到做事滴水不漏,那個人不是真的本性謹慎,那就是太過懂得偽裝。趙元僖的過于完美,讓他反而有所忌憚,唯恐那趙元僖是隋煬帝一般的人物。
至于那趙恒表面上看上去,有些不著調(diào),前不久自己還因為其偷養(yǎng)劉娥之事訓斥與他。但是如今想來自那趙恒有了劉娥之后,也未曾做出一些不著調(diào)的事,仍舊是一幅懶散閑王的樣子。反倒是娶了那潘氏之后,到有幾分不正常的樣子了,那潘氏自己本以為是個好的,可以管住趙恒。卻沒想到是個母夜叉。
不僅沒有管住趙恒的心,反倒是將那趙恒更加往劉娥那里推了,而且囂張跋扈性子與她爹相比是差了十萬八千里。當初若不是自己為了拉攏潘美,是斷不會讓趙恒娶那潘氏的,可是如今看來倒是委屈趙恒了。
故而對劉娥仍在京城一事,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不知。只可惜不知那趙恒是真的對龍位沒有興趣,還是想要以不變應萬變。自己多次試探,可是他仍舊是想要圖一個逍遙自在。倒是真的有幾分,讓人摸不準了。
算了,畢竟他們都是自己的兒子,自己自問從未做過任何對不起他們的事,只求上蒼保佑他們不要是李世民那般的人物就好了。這世人都說這皇位坐著舒服,可是只有做了才知道這里面的苦??!
自己當初費勁心思得到了這把冷冰冰的椅子,卻也因此徹底的失去了從小就愛護自己的兄長。后來又為了保住皇位,誣陷了自己的弟弟,同時也害的自己看好的繼承人——趙元佐,與自己反目成仇。
思及這些,太宗不免覺得身心俱疲,便只是象征性的夸獎了趙恒幾句。就下旨退朝了,倒是留下了一大幫子滿腹疑慮的大臣,以及各懷心思的兄弟二人。趙元僖見那太宗聽了趙恒的詩作之后興致便有些懨懨的,不免猜測是那趙恒的詩作惹惱了太宗。
心下雖然有幾分幸災樂禍,但好歹還念著那一點子的兄弟情分,倒也上前寬慰了趙恒幾句。只是那趙恒此時心里卻是開心不已,他見太宗對自己的詩作不甚滿意,倒也松了一口氣。
畢竟樹大招風,自己既然志不在皇位,那也就沒有必要去出那些風頭,以免招了有心人的不滿。因此倒也沒有一絲的不快,依舊是一幅笑呵呵的模樣,到令不少人在心里都給這韓王打上了一個“沒心沒肺”的標簽。
只是這趙恒此時卻毫無心情理會那些大人們或真心或假意的問候,他現(xiàn)在只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就連話也只是寥寥幾句,唯恐禍從口出。待趙恒應付完那些客套的寒暄,也不多留,便命車夫?qū)④囍苯于s到自己的一所別院,一旁的張順則早已吩咐人將龔美接到別院之中,先去候著趙恒。
那龔美在別院之中可謂是焦急萬分,唯恐是自家的小妹做了什么錯事,又惹的那皇上下旨責怪,才使得那趙恒那般著急的命人將自己喚來??墒菬o論他如何打聽,卻始終無法得知那趙恒究竟喚自己前來,所為何事。所以也無心欣賞這別院之中的風景,只是一個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得團團轉(zhuǎn)。
正當他第四次前往正堂門口,張望趙恒是否前來的時候。終于看到了找身穿一件赤色官服走了進來,映入了他的眼簾,若不是還有著幾分理智,那龔美恐怕就真的要跑上前去了。等到趙恒走到他面前的時候,龔美反而不敢說話了,唯恐多說多錯,害了自家妹子。所以只是靜靜的低著頭一言不發(fā),但是一臉的焦急之色卻顯漏無余。
趙恒見龔美一幅著急的樣子,方才想起,自己當初命人去將那龔美找來的時候。為了謹慎起見,便也沒有說自己找那龔美有什么事,想來那龔美是被當初父皇逐阿娥出京的那道旨意給嚇到了。
便將那龔美逮到了書房,屏退了下人,這才將自己早前與劉娥商量好的白鹿洞書院的事說與那龔美聽,并將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與那龔美講明了。龔美聽了這才安心,同時也為自己能夠一圓兒時的夢想而感動不已。
險些哭將出來,趙恒見龔美雙眼微紅,還當他是害怕。便說道:“你若是擔心會惹禍上身,那你就不去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真的你為了那一個勞什子書院,而有個三長兩短,那反倒不美了?!?p> 龔美一聽,便知那趙恒是想勸自己不要去趟那趟渾水,他雖說也擔心會因此而人頭不保。但是一想到能夠一圓多年的夢想,并且此事是自己妹子推薦的。
想來妹妹也是希望自己接下這個差事,連忙說道:“王爺誤會了,小的不是那種膽小怕事之輩。小的只是為了自己能夠前去書院而高興,一時失態(tài)了還請王爺見諒。至于那書院小的是一定要去的,不僅是為了完成王爺?shù)牟钍?,更是為了一圓自己的夢想,還請王爺成全?!?p> 說完便直接跪在了趙恒面前。趙恒見那龔美一臉的堅定之色,便也不做推辭,只是說了幾句保重的話。便將自己一路上思量好的有關(guān)開辦書院的一些重要事項,全都告訴了龔美。并且囑咐他最好從王府之中帶幾個人過去,以免到時候有什么危險。以及自己所知的一些地方上風俗習性。龔美都一一記了下來,畢竟趙恒此時說的東西到時候說不定能夠派上大用處,故而聽得無比用心,就怕漏記了什么。
等到趙恒囑咐完以后,已然是晌午了,便留了龔美與他一同用飯。都說男人成為朋友的最好的地方便是飯桌,果不其然。雖然龔美一介銀匠,但是他自幼喜愛讀書,并且又走街串巷多年,見識開闊,更加清楚一些趙恒所不知的民生趣事。
再加上那龔美一向懂得看人臉色,言語之間也有幾分奉承之意。兩個人一頓飯下來,倒也有了幾分惺惺相惜的味道。只是這二人之間好端端的氣氛,卻被張順傳來的幾句話給硬生生的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