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響起了開門的聲音。艾瑞絲一驚，屏住呼吸，把耳朵貼在了門上。隱隱約約聽到有人說話，但是聽不太清楚。
“吃吧?！?p> 一樓的大廳里，杰克把裝著長面包的紙袋放在了茶幾上，然后漫不經(jīng)心地坐了下來。眼前的少年渾身一僵，完全搞不懂他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餓了嗎？”杰克淡淡地笑著，“沒關(guān)系，本來就是買給你的?！?p> 少年頓時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懷疑的目光在對面三人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看這住的地方，應(yīng)該不是貴族，也許是哪里來的旅行商人吧?？墒?，他們?yōu)槭裁床话炎约哼@個小偷交給治安巡邏隊而是帶到這里來呢？不是說貴族和富人近來都很提防平民么？而且，那個艾瑞絲跟他們是一伙的吧，到底怎么回事……
盡管心里一大堆困惑，最終，咕咕叫的肚子還是說服了他，他尷尬地低下頭，把面包袋子勾到自己旁邊。
唉——餓了好久了，不得已才偷了那個有錢人的錢包?？礃幼舆@些奇怪的人沒有要害他的意思。雖然氣氛有些詭異，兩個女孩子就像是看稀有動物一樣盯著他，讓他怪不舒服的……算了，管他們想做什么，反正不能讓自己餓死吧。少年狠狠地咬下一大口面包，擺出了十分坦然的模樣。
“你們想問什么就盡管問吧，看在面包的份上?！彼洁熘?，又咬了一大口。面包還熱乎乎的，這味道對于他來說太過誘人了。
貝莉卡立刻與薇妮交換了一個眼神，說出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你是不是認識——”
她還沒說完，那個少年就用力地點了點頭。
“認識認識，我當然認識她。艾瑞絲·史考特小姐是吧，以前跟我們一樣干這一行的。”少年動了動手指，想必他們明白。
“?。俊必惱蚩ㄣ读艘幌?，很快想通了。他的意思是艾瑞絲以前也做過小偷？貝莉卡頓時露出一臉不相信的神情。
“信不信由你。”少年對她的反應(yīng)倒是毫不意外。
“這件事，不管怎么說，一會去給艾瑞絲道個歉吧，你對她說了很過分的話?！苯芸说谋砬閰s是依然波瀾不驚，“艾瑞絲以前做過什么不重要，她現(xiàn)在是洛塔斯冒險公會的一員，是我們重要的伙伴?！?p> 少年猛地張大嘴巴，手里的面包都掉了下來。
“她當冒險家了??？”
貝莉卡和薇妮一齊點頭。
“哦，這樣啊……那我應(yīng)該道歉，我誤會她了?！鄙倌赅哉Z似的念叨著，皺起了眉頭，“可是她怎么會去當冒險家呢？我聽說冒險家挺辛苦挺危險的?！?p> “你以為呢？！”貝莉卡覺得有些討厭這個跟艾瑞絲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了，“你把艾瑞絲想成什么人了??！”
“呃，嘿嘿嘿嘿……我想她也不至于跟貴族攪合在一起?！?p> 少年埋下頭來啃著袋子里的面包，臉上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笑容。沒過一會兒，一大袋子面包就被他吃了一半，他猶豫著，拎著紙袋。
“我可以把剩下的帶回去嗎？”
“當然可以，你吃飽了嗎？”杰克笑著問道。
“吃飽了吃飽了，謝謝各位冒險家的款待。”少年笑起來的樣子還真有幾分討人喜歡，看起來不是什么壞人，不過那偷東西的手法倒是挺熟練的……
二樓的艾瑞絲悄悄將臥室的門打開一條縫，正好聽見了那個少年的聲音。她猛地揪住了胸口的衣服，感覺心里就像是沉了一塊石頭。
“那你去給艾瑞絲道歉吧，她就在樓上。”她聽見杰克對他說。
“好的好的，只不過……她好像根本不想見我呢?！?p> 他的語氣還是像以前一樣，總是帶著這種開玩笑的腔調(diào)。記得以前，他經(jīng)常說一些笑話逗她開心，那些短暫的快樂，讓南城區(qū)地下水路里灰暗的生活稍微有了點色彩——但那些丟人的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艾瑞絲搖了搖頭，暗暗捏緊了拳頭，沿著走廊走向通往一樓的臺階。
“你們都知道了吧！”
艾瑞絲的臉色像紙一樣白，眼里像是要噴出火焰，帶著一絲不甘。
“啊！艾瑞絲！”少年笑著沖她揮了揮手，“剛才對你說了很過分的話，對不起??！”說完這孩子立馬轉(zhuǎn)過身，“好了，我還有事，可以回去了嗎？”
“嗯，艾瑞絲你覺得呢？”杰克轉(zhuǎn)頭看向艾瑞絲。
“我覺得什么……他愿意去哪就去哪吧！”艾瑞絲咬牙切齒地喊道，少年歪了下嘴角，聳了聳肩。
“不要生氣啦，我真的知道錯了。我討厭貴族你又不是不知道。”少年咧嘴一笑，“各位好心人，放我走吧，我保證再也不偷東西了……”
這種鬼話誰信啊！艾瑞絲氣呼呼地瞪著他的后腦勺。杰克站起身來。
“你住哪里？現(xiàn)在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p> “千萬別！”少年慌忙擺了擺手，“離這兒不遠啦！別對我那么好，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嘿嘿。”
在他準備出門的那一剎那，艾瑞絲猶豫了一下，小聲叫住他。
“等一等，他們……他們還好吧……”
少年停下了腳步。
“嗯，很好，不用擔心。”少年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冷漠，然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門外了。
夜色浸透了這條繁華的大街，路上的行人漸漸稀疏起來，溫暖的燈火已經(jīng)消失，房屋的邊緣籠罩在寒冷冬夜的陰影中。少年把面包緊緊地捂在衣服里，飛快地繞過富裕人家的窗子向東城區(qū)的方向跑去。從這里到南城區(qū)還有很遠一段距離，不過他是沒有錢坐馬車的，至于讓那個陌生人送他——才不！雖說人家也沒有跟他過不去，但他無法信任這些外人。
冒險家嗎……貌似不錯呢，聽說冒險家經(jīng)常幫助別人，不過——少年的眼睛里閃過一道寒光——他們更多的只是幫助那些有錢人吧……
跑出北城區(qū)的時候，外面只剩下幾盞路燈了。少年跺了跺腳，寒氣從腳心一直滲到了頭頂。呵，冷點沒關(guān)系，能拿到那么多面包給地下水路的兄弟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不知道他們今天有什么收獲。
一隊治安巡邏隊員從前面的橋頭經(jīng)過，少年立刻躲到旁邊的雕像后面，避開他們的視線。
在北城區(qū)的“光明之路”大街那一處普通的小樓，艾瑞絲呆呆地站在一樓大廳，樣子就像是個受到羞辱的小孩。她剛才怎么會突然關(guān)心起那些壞孩子了？要知道那些壞孩子的事，她甚至都沒有告訴過劍圣大人?？墒牵钭屗懿涣说氖悄俏簧倌辍寮恼Z氣，僅僅是那冷漠的口氣，就讓艾瑞絲感到了深深的自責(zé)。
一直想擺脫過去的她，根本就沒有為那些孩子做過什么。難道說直到現(xiàn)在佩吉還需要偷東西嗎……艾瑞絲認出佩吉之后，她就躲在路邊的，似乎還隱隱約約有這么一種希望——在不被伙伴們發(fā)覺的情況下，如果可以的話，跟他說點什么……
可現(xiàn)在的情況真是糟透了！佩吉一定把她以前的事都說出來了！完了，一定會被瞧不起的！
貝莉卡現(xiàn)在的確有一肚子話想向艾瑞絲問個清楚，可艾瑞絲的表情簡直要哭出來了，她怎么都開不了口。難道說，那個壞小孩說的都是真的？艾瑞絲以前偷過東西么？
“艾瑞絲……”貝莉卡剛喊了一句，艾瑞絲就惱怒地瞪了她一眼，“有什么想說的直接說好了！我以前當過小偷又怎么樣？要鄙視的話現(xiàn)在就說出來吧！”
“誰說怎么樣了！”貝莉卡撅起嘴巴，“不就是偷東西嘛，我以前也經(jīng)常偷東西?。 ?p> 這話還真沒說錯，貝莉卡還在凱絲路德孤兒院的時候，就經(jīng)常從廚房里偷吃的。因為孤兒院分給他們的食物太少了嘛！
“你不用安慰我！”
“我才不想安慰你呢！你有毛病??！擺出這么一副死樣子干什么，誰也沒有欺負你吧！”貝莉卡被她的口氣惹火了，幾步跑過去扯起艾瑞絲的衣服，“我們都沒覺得有多嚴重，你就不要滿腦子瞎想了好么？你這還是我認識的艾瑞絲嗎！我告訴你，你是我們公會的冒險家！不管以前發(fā)生過什么你都是我們公會的冒險家！”
“放手！”艾瑞絲拽開貝莉卡的手，臉色從蒼白漸漸變成了羞惱的通紅“真是的，什么都被你們知道了，我怎么這么倒霉??！討厭死了！”她喊著，蜷著身子把自己丟進了沙發(fā)，抱著腦袋不想理任何人。
“艾瑞絲你這個大笨蛋！大白癡！”貝莉卡說著就要沖上去拽艾瑞絲，杰克趕緊抱住她的肩膀，拖著她坐下來。
“那個，艾瑞絲。”杰克的聲音是他一貫的溫柔，還帶著一種令人踏實的肯定，“我們幾個不可能因為這點事就改變對你的看法的，你要相信我們。早點休息吧?！?p> 寧靜的深夜里，那些不安的心卻怎么都無法平靜下來。艾瑞絲聽了杰克的話早早就鉆進了臥室，薇妮那只懶貓已經(jīng)趴在床腳睡著了。貝莉卡躺在寬敞的大床上，反復(fù)思考著這一天之內(nèi)所了解到的一切。想不通的問題就不想了……她想這樣說服自己，然后好好睡上一覺，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