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大師兄擺了擺手道:“原本我初次來京時,并無此項的,許是最近這幾年才出了這規(guī)矩吧?”
還未待車把式應(yīng)道,就聽得對面一位老者頷首相告說:“小哥說得沒錯,這規(guī)矩也是在五、六年前才開始施行的。至于究竟是為了什么,從那時起就是眾說紛紜的,一直到如今我們也都只依照著朝廷的規(guī)矩辦就是了,旁的哪個又敢多問一句的?”
車頭的把式也滿是贊同的連連點頭附和著道:“就是這般的,我跑這條遠路也已過了十個年頭。要說還沒這規(guī)矩的時候,咱們這些趕大車的那就只能在外城門前停車下客,你要是想進城還得自個溜達著進去?,F(xiàn)在反倒好了,只要在京畿搭上馬車就能直接送了各位進到京中,可不是更便利些?!?p> 要論其中緣由,莫說是同車這些經(jīng)常往來兩地之人,就是從前還曾在京城中住過的玥娘都是無從得知的。何況那時的玥娘是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孩,哪里又能出得內(nèi)宅的,就更別提在內(nèi)外城中走上一遭的。
聽著兩個熟識這條道狀況的人將大致情形說了一遍后,原本還是頭一回來京城的人也都明白過來,看來換乘馬車入京已然成了慣例。余下的幾天路程中,也開始逐漸能看到越來越的車輛同道而行了,顯然皆是與他們一樣是往京城方向去的。
如今離著京城越近,由心底深處不斷溢出的許多回憶也是愈甚。當(dāng)年的離去、父母在回京途中的雙雙殞命、接踵而來的又是自己差一點叫奶娘姑嫂倆……。
終于到了自己能改頭換面再度入京之時,這一切種種也將隨之而逐漸明朗;殺父弒母的大仇必定報之;而那些滿心以為能安然取而代之的,自己也將一一揭露出來。
雖是早在心中有盤算待到了京城后,要用何種法子盡快與家中祖母說明其中真相才好,但對于一個外男而言想要入的內(nèi)宅卻是斷斷不能夠的。所以在反復(fù)斟酌后,若是與一母同胞的長兄聯(lián)系上,才是最為穩(wěn)妥之舉。
試想,眼下僅憑一個醫(yī)館的學(xué)徒身份若想要與那官家子弟攀談上,猶如水中撈月,何其之難?。哭D(zhuǎn)而往向一旁正與陸師兄論道醫(yī)學(xué)的大師兄來,或許惟有借著尚可算是在京中有官職在身的程師兄,方能有一線生機!
但要如何行事,自己再思量思量,于是在剩下的幾日中,玥娘便借著小孩子們大多有的好奇心,時不時的在程師兄口中打聽起,這太醫(yī)院諸事來,意在從中找出能與府上聯(lián)系的法子。
原本自己的這個才剛認識不久的小師弟,凡事要同年紀的孩子懂事的多,現(xiàn)在顯露出與旁的孩子一般的好奇心反倒讓程仲文,輕笑不已,不由暗嘆一聲‘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
正如那車把式所言,才剛進到京畿之地就見許多外來的馬車都在此地轉(zhuǎn)向掉頭了,留下的客人也大多在客棧中休整一夜,隔天一早才搭上城中的車馬直奔都城方向。
到了客棧才放下行李,師兄弟幾個就與同車的人一起去了當(dāng)?shù)氐能囻R行,想要約定明日一早進入都城的馬車。這些日子大家一路同車而來,也都熟悉了起來,而且其中大半還都要在這京城之中留上不少日子的。
所以,索性大家便在好幾日前就商定起這事來,但也不乏還有另一層打算。此時,所處的時代并不似玥娘前世某些朝代,出門遠行需得有個官府衙門開具的‘路引’才能通行。
身處這大呈朝卻未有此一說。旁的縣府、鄉(xiāng)鎮(zhèn),甚至于省城都可直接前往,惟有這國君所在的京城帝都與國之邊境是萬萬不能貿(mào)然前往的。雖不若路引那般連同此行的目的為何都要寫得分明,卻已將要進城之人的身份記錄的分外詳實。
原來這京畿中的車馬行壓根是獨此一家,想來朝廷之所以要在此地增設(shè)專門的車馬行,也是為了更好的護衛(wèi)城中一切。待校閱的身份牌后,再交納了車錢后,大伙兒才出了車馬行分頭散去。
那車把式也是個有心人,知道今日大家定是要前去約定車馬的。早上起一刻不停的快馬加鞭,想得便是為大家多留出些時辰來,也好在這難得來一回的京畿之地轉(zhuǎn)上一圈的。
逛了會子街市后,三人便找了一處小飯館用晚飯,不想還待幾人進門,就由里頭被丟出個人來,著實把他們嚇了一大跳。
“你小子摸錢袋子也不看看人頭,我們家大少爺?shù)囊彩悄隳苊玫模 敝灰?,那個隨從又往那偷兒肚子上補了一腳,才轉(zhuǎn)身往店堂內(nèi)回去。
再看那偷兒雖是一臉憤憤地抱著肚子爬了起來,滿不在乎的瞪了一眼四周聞聲探頭的人群,才踉踉蹌蹌的走出幾步外,仍不甘心的回頭朝店家的方向啐了口唾沫才急忙掉頭走了。
這情形不肖問的,顯然是在行那偷盜惡行時叫失主逮了個正著。而店堂內(nèi)此時,卻是另一番景象,一旁歪歪斜斜靠著幾條長凳,一張尚好的木桌也分明卻了一角,看樣子就像是剛才那偷兒還在這里動手了不成?
玥娘幾個已是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這也太過囂張了吧!畢竟也是靠近皇城,居然一個小小的偷盜鼠輩就膽大如此,就是擱在一般的城鎮(zhèn)中也是難得一見的。
想到此處,就見自己身旁的兩位師弟齊齊投來愕然的神情,莫說是師弟們就是他程仲文自己也是頭回遇上。就在三人未緩過神來時,就聽得剛才那個打人的隨從正滿臉笑意的給一旁的少年郎倒茶,而坐在中間的華服小公子也不時殷勤的給那位,往他面前的盤子里添著各種點心。
這又是怎么回事?原本出門在,外師兄弟幾個早在臨行前就被師傅叮嚀過,要少管旁人的閑事,而且此地又離著帝都已是不遠,誰知道哪個是官宦子弟、名門之后啊!
因而,也就跟著迎上前來的小二,往另一旁靠窗坐下。也許是剛才那一桌上將小偷丟將出去的場面太過搶眼,此刻偌大的店堂內(nèi),余下的三成客人皆是默默用飯。
一時間,除了跑堂的伙計上菜時還報幾聲菜名外,也就只剩剛才那桌的人旁若無人的說笑著。好在玥娘一行離得也是最遠,又靠著半掩的窗戶,不時會將外頭街市上小販們的叫賣聲傳入一二。
“師兄,咱們要不要換一家用飯?我看這里的氣氛怪別扭的,壓得人都不敢說話了。”使勁壓低了腦袋,湊近位于中間的大師兄用極小的聲量提醒道。
叫這般一說,原本就不時關(guān)注著那桌幾位的玥娘卻是直搖頭道:“怕也無用,再說了咱們吃咱們的與他們什么相干,你們沒瞧見大家不都還吃著呢?”說著還不忘朝店堂里剩下的幾桌客人,努了努嘴。
兩人中間的程仲文才要說道一句來,跑堂的伙計已端了冷菜過來,邊擺桌邊介紹道:“這是咱們家的廚子最拿手的……。”
才要將后面的菜名報出,直見玥娘由桌面上退了半把大子過去,問道:“小二,剛才那偷兒是怎么回事,你與咱們說道說道?!闭f著又朝自己那把大子上瞅了一眼示意到。
本來這做買賣的小伙計就最是會瞧眼色,況且此地是哪兒?可不是離著皇城最近的地界,漫說是商賈云集,就是那些個真正有身份的達官貴人也不在少數(shù)。
一見這少年后生穿得不怎么樣,但那份輕松非常的神情卻不像是刻意裝出來的,要說這會兒店堂內(nèi)的客人,哪里還有敢這般提起那桌上幾位的。
笑著給三位布好了菜,才用托盤掩飾著右手扒拉銅錢的動作,低聲告訴起來:“那桌上的主家是個省城來的小衙內(nèi),剛才那偷兒也不是一般的來頭,想來今早出門沒看皇歷扒錯了人。還未等他得手就叫那個生后郎兩三下就給擒了下來,抬起一腳就讓直接挑了出去,后來的事情想必幾位小爺也都瞧見了。”
小二點了點頭邊道謝,邊機靈的退回到了廚房里。而聽明了事情緣由,幾人都不禁多望了那桌上的少年郎一眼。還真是看不出來,就這么個清清瘦瘦的小模樣居然一腳能把人挑得老遠,那得有多大氣力才使得?
“即便是個小個子的偷兒,也好歹是個男子,看來那小子是真有功夫在身的吧?”對面的陸師兄已是頷著首,輕聲言道。玥娘也滿是認同得點了點,就連三人中最是見多識廣的大師兄也不由露出贊許的目光又看了那少年一眼。
但原本大家都以為只不過是個偶遇罷了,卻不想待第二日起早用飯時,再次瞧見了這位功夫了得的少年郎,而且更為巧合的是,居然又赫然與他們同車之列。
本來這直接能送人入京城的馬車都是大車,除他們原本那些人外再多加幾個也是一定的,但卻能在眾多馬車中碰上也可算是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