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架子床上,狐媚女子伸手從床頭取下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袍披在肩頭,這才扭著盈盈一握的腰肢下得床去,蓮步輕移間滿如圓月,款款走到外間食案邊,拿起酒壺酒盞、又抄起一碟小菜,這才走回床前,嬌聲笑道:“少將軍,酒來了。”
在女子的攙扶下,男人掙扎著坐起身來,只見他赤條的上身松弛而消瘦,臉頰蒼白無血,紫黑色的眼眶里,滿是血絲的眸子昏暗無光,一看就已被酒色徹底掏空了身子。
男人將頭枕靠著柔軟的起伏,伸手接過酒盞,盞中酒才滿上,便抬手倒入口中,酒水從嘴角溢出,盡數(shù)灑在了波濤之上。
連干了四五盞酒后,男人那原本昏暗的眸子中這才有了一絲微亮,他斜眼瞥過,借著昏黃的燭光,女子本就狐媚的臉龐越發(fā)顯得嬌艷無比,被酒水浸濕的紗袍下,嫣紅愈發(fā)清晰可見,讓他眼中的火焰再次旺盛了起來。
男人隨手扔掉酒盞,將女子攬上床去,女子手中的酒壺菜碟拿捏不穩(wěn),均被打翻在地。
“哎呀,少將軍,還來啊,這都幾回了,您得注意身體呀......啊......”
女子似乎有些抗拒,努力想要勸阻,但顯然這種欲拒還迎的勸阻對于眼前的男人來說毫無效用。很快,勸說聲就變成了鶯啼嬌喘,而好不容易平靜了一會的雕花架子床又再次無奈的“咯吱咯吱”搖晃了起來......
“炊餅——賣炊餅咯,又香又甜的炊餅!”
老孫頭挑著炊餅擔子穿過小北門,踩著厚厚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緩緩前行,順著遠安街往南邊走邊吆喝,一路上的巷子里有不少大戶人家的仆役早起清掃門前積雪,聽到老孫頭的吆喝聲,陸陸續(xù)續(xù)湊上前來買炊餅。
老孫頭的炊餅價廉物美,一個銅錢就可買三張,哪怕是大肚漢也能吃飽,正是這些早起的窮苦人最好的過早。
就這樣一路走走停停,倒也做成了好幾單生意,眼看著已轉(zhuǎn)到了府前大街上。此時天已大亮,路上行人車馬已開始漸漸多了起來,老孫頭挑著擔子穿過府前大街,在瀟湘樓門前將擔子放了下來.
一是挑了一早上的擔子,到這會身子也有些乏了,這邊地方寬敞,正好能歇歇腳。二是他估摸著這個點有不少在樓里過夜的客人們得回家了,在門口能等上一波生意。
“老孫頭,給弟兄們拿炊餅,老規(guī)矩!”
才將擔子放下,生意就來了,不過買炊餅的不是瀟湘樓里的銷魂客,而是一隊身著赤紅軍衣的巡城兵卒。
走在最前頭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須發(fā)灰白的都統(tǒng),開口要老孫頭拿炊餅的也正是這位。
這要是換了別的兵卒開口,那老孫頭就只能自認倒霉,半天生意算是白做了。心里再詛咒罵娘,手上也得乖乖將炊餅免費奉上,半個銅錢也別想要到。敢說半個不字,挨頓打受點皮肉之苦也沒什么,萬一被這些活閻王安個莫須有的罪名關(guān)進牢里十天半個月,那家里老婆孩子就得喝西北風去了。
“好嘞!各位軍爺請稍等!”
可今天老孫頭非但沒有哭喪著臉,反而滿臉堆滿了笑容,只因這位黃姓都統(tǒng)跟別的軍爺那可大不一樣,打從第一天在老孫頭這買炊餅開始,每次都是按價給錢。
剛開始還把老孫頭給嚇壞了,他這一輩子賣炊餅,哪里收過軍爺?shù)腻X,生怕是當兵的要設(shè)計陷害自己,拼死推辭不敢接,最后人家直接丟下銅錢揚長而去,逼得老孫頭沒辦法,只能將錢裝進兜里,還擔驚受怕了好幾天。
一來二往之后,老孫頭熟悉了這位黃都統(tǒng)的脾氣,也就不再推辭了,該賣炊餅的賣炊餅,該給銅錢的給銅錢,再加上年紀差不多,都是從外鄉(xiāng)來的,在本地也沒什么親朋,幾年下來,兩人也算是有了交情,平日里逢年過年,兩家也會互有往來,連下一輩都成了好友。
老孫頭打開擔子上的蒸屜,一股混著香味的熱氣頓時冒了上來,按老規(guī)矩,每三張炊餅一包用蒲葉扎好,挨個遞到逐一上前的兵卒手里,最后又挑了三張格外松軟飽滿的,用蒲葉細細包好后,這才憨笑著遞給了帶隊的都統(tǒng):“黃老哥,您的炊餅?!?p> 這位被老孫頭以老哥相稱的黃都統(tǒng)姓黃,名忠,字漢升,南陽人,身高八尺,方面闊耳,身背長弓,單手扶刀,雖然過完年已是五十有三,比老孫頭還要長上幾歲,但卻絲毫不顯老態(tài),一身紅襖皮甲穿在身上顯得格外威風凜凜,眉宇間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正氣,誰見了都得暗暗喝聲彩,真是條老當益壯的好漢!
看到老孫頭遞過來的炊餅,老黃忠并沒有忙著接過,而是先將手中早就準備好的銅錢放在蒸屜上后,這才接過炊餅,蹲在地上趁熱吃了起來。
“嘿嘿,你呀你,還是怕我不肯收錢,”老孫頭嘴咧著一笑,將銅錢收入懷中,也摸出一張炊餅,蹲在黃忠身邊一起吃了起來。
黃忠一口下去,巴掌大的炊餅頓時就沒了一半,他一邊嚼得帶勁,一邊和老孫頭閑聊了起來,嘖嘖有聲謂道:“你這炊餅,做的還真是不孬,吃慣了你家的,這江陵城內(nèi)其他家的那都入不了嘴,”
“嘿嘿,那可不是,”一說起自家炊餅,平時有些怯懦的老孫頭立刻神采奕奕,橘皮般的老臉上滿是得色,笑著說道:“這炊餅啊,半是發(fā)面,半是調(diào)餡,發(fā)面這靠的是俺這么多年的功夫,多一息少一息都不成。而這調(diào)餡,關(guān)鍵是料得好,俺家小四種的韭菜又脆又嫩,拌上葷油和成餡,吃到嘴里,那叫一個噴香!”
第一張炊餅黃忠兩大口就給吃完,也不去管胡須上粘上的韭菜屑屑,摸出第二張炊餅又吃了起來,同時看似無意的閑問道:“說起來,你家小四也不小了吧?”
“是啊,過完年就十八了,該找婆家了,哎,”一說到這個,老孫頭顯然有些失落,輕輕的嘆了口氣。
老孫頭的老婆叫張氏,前后給他生過四個娃娃,但兩個夭折,一個當兵死在了外地,剩下唯一的孩子就是幺女小四。
小四是老孫頭的命根子,從小乖巧懂事,長得也水靈,說到要嫁人他心里當然舍不得,可按本朝規(guī)矩,女子十四定親、十六出嫁,小四今年都已十八,算是老姑娘了,老孫頭再不舍得,也不得不考慮找婆家的事了。
一聽老孫頭這么說,黃忠的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片刻就悄然掩去,假裝淡然謂道:“我看,敘兒和小四處得還挺好的。”
老孫頭狡黠的咧嘴一笑,顯然是識破了這位黃都統(tǒng)的小心思,順著往下接道:“嘿嘿,黃老哥呀,打你一開腔,俺就知道你要說這個,其實俺看敘兒這孩子也是不錯,人又聰明,又本分,小四她心里也喜歡,每次去過你家,回來就天天在俺耳邊念叨敘哥哥敘哥哥,只是......哎......”可說著說著,老孫頭的語氣卻突然低沉了下去,住口不語。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擔心敘兒的身體,不過這點你大可放心!找婆家畢竟是一輩子的事,要找個病秧子那就是害了姑娘家一輩子!”說到這個,黃忠頓時覺得手里的炊餅也沒那么香了,他面色凝重,看看左右無人偷聽,這才湊到老孫頭耳邊悄聲說道:“你放心,臘月里我去長沙郡公干時,見到了張圣人,張圣人說敘兒的病有得治,給開了方子調(diào)養(yǎng),還答應(yīng)年后來江陵時親自給敘兒問診!到時候啊敘兒的病一定能治得好!”
“張圣人?哪個張圣人?你說的莫非是......?”黃忠的話讓老孫頭有些不敢相信,連聲確認道。
黃忠沖著老孫頭得意的眨了眨言,笑謂道?!斑@世上難道還有第二個張圣人不成?當然就是張仲景張圣人了!”
“張圣人來給敘兒瞧病啊,哎喲,那保準能治好!黃老哥,還是你有路子,連張圣人都能求得到!”聽說黃忠這么一說,老孫頭頓時面露喜色,拍著大腿笑著說道。要是敘兒真能治好,那可不就是小四最好的姻緣嘛。
“嗨,哪有什么路子,張圣人你難道沒聽說嘛,從來不管是什么皇親國戚,高管貴胄,在他眼里都一視同仁,他能答應(yīng)我來江陵啊,那是因為早年我曾跟他數(shù)入終南山......”黃忠訕然一笑,正準備跟老孫頭好好說道說道往事之時,一聲刺耳的尖叫聲突然從瀟湘樓內(nèi)響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