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得好,酒是人類靈感和情感的催化劑。
這也正是眼下情形最好的注腳。
蔡阿毛準(zhǔn)備的醇酒著實夠勁,幾巡酒斟過,文聘和黃忠均是腦門冒汗,滿臉通紅,醉態(tài)畢露。席上的氣氛變得隨意自如,話自然也就越發(fā)多了起來。
“今日恰逢其會,不才愿獻舞一段,為少將軍、黃都統(tǒng)助興,也預(yù)賀述遠早日安康!”文聘率先發(fā)難,大聲嚷嚷道便站起身來。
這家伙雖然年齡不大,但本性沉穩(wěn)嚴(yán)謹(jǐn),平日里不??吹剿潘林e,難得的例外便是喝到酩酊之際,總愛盡情熱舞一段。
文聘搖搖晃晃的走到院內(nèi),將身上本就已破爛不堪的直裾上半截猛然撕開,大冷天的敞出一身精壯的腱子肉,綽起齊眉棍便耍起了本朝極流行的一種棍舞。
只見他身姿時而輕盈飄逸,時而剛猛有力,緩似仙鶴晾翅,急如猛虎撲食,節(jié)奏清晰明快,動作連貫舒展,引得院內(nèi)眾人紛紛撫掌叫好。
“且讓老夫來為仲業(yè)伴歌一曲!”
不曾想黃漢升也來了興致,手掌輕敲案幾,大聲放歌道:“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
歌聲低啞而深沉,滿是歲月的悲傷與沉淀,抑揚頓挫之間,時急時緩,暗合文聘棍舞節(jié)奏,唱到最后一句“老大徒傷悲”的悲時,正好是一個漂亮的收場定格。
“妙哉!如此天衣無縫,真乃伯牙子期之古風(fēng)也!”
劉琦率先起身撫掌叫好,解衣為文聘披上,贊嘆連連。
黃忠也借著酒勁興沖沖的走上前去,目光里難掩欣賞,笑道:“文都統(tǒng)舞姿飄逸,身法矯健,年紀(jì)輕輕棍法根基已然極為扎實......”
話說一半,黃玉兒懷抱一大堆胭脂水粉從一旁飄過,腳步略頓斜眼一瞥,“呵呵”一聲冷笑,嗆得黃忠詞都差點接不下去。
“玉兒莫要搗亂!”轟走搗蛋鬼,黃忠這才繼續(xù)講道:“你棍法根基牢固,氣勢堂堂,也算不凡,然而方才與小女放對,卻仿佛步步受制,招招難受,可知為何?”
“不才愚鈍,只知技不如人,卻不知何處不如,”文聘赧然答道。
黃忠輕捻短須,略作沉吟后,沉聲謂道:“棍為百兵之首,橫掃六合,然善使棍卻決不可僅使棍法。兵法有云:凡戰(zhàn)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兩人放對,如同用兵,不動則已,動若驚雷!誰能先出奇,便可占據(jù)先手,一步差,則步步差,故汝輸便輸在一個奇字上!”
黃忠聲色平淡,但聽在文聘耳中卻不亞于霹靂一聲驚雷,當(dāng)即滾倒在地,執(zhí)弟子禮拜謂道:“適才聽公提點棍法,便已大有收獲,如今再蒙公教誨,更是如醍醐灌頂,還望能拜入門下,常聽教誨!”
黃忠連忙上前扶起,謙道:“文都統(tǒng)快快請起,你我同為荊州將官,切磋武藝本乃尋常,何必如此多禮!”
文聘執(zhí)意拜師,然黃忠堅不肯允,只愿平輩論教,文聘求之無果,只得作罷。但日后但凡相見,文聘均持弟子禮,黃忠屢勸不改,也就隨他去了。
黃忠自此開始教授文聘棍法變化之道,尤其是要融合槍法之搬、扣、扎等招數(shù)、發(fā)力技巧精要。一旁的劉琦看著眼熱,也蹭過去腆著臉表示想學(xué),卻被黃忠以毫無根基為由一口回絕,并稱改日先帶少將軍好好操練操練基本功再說。
劉琦自是不肯罷休,心想你不教我還不會看?便賴在一旁不走,卻不曾想看黃忠和文聘比劃了半天,卻只是慢悠悠的比劃架勢,壓根看不懂在干嘛。
無奈之下劉琦只得灰溜溜的去找侍立一旁的黃敘,笑謂道:“述遠啊,他們都是習(xí)武之人,我這插不上話,要不咱倆還是來繼續(xù)討論討論算術(shù)吧,我還有諸多疑問要和汝請教呢。”
黃敘聽言,不禁搖頭苦笑道:“請教?少將軍莫不是要取笑于小生?方才少將軍運算之快捷,實乃平生未見,枉小生往日自以為算術(shù)精深,今日方知何為井底之蛙矣?!?p> “不然,我這不過是取術(shù)之巧已,遠不如述遠論證勾股之大道,”劉琦滿臉誠懇謂道:“我曾在荊山偶遇一老叟,下棋三盤后傳我異域算法,簡潔易懂,遠比竹籌運算便利,述遠如有興趣,大可來探討一番?!?p> 劉琦把之前提出梅花分兵法時用過的說法再來一次,聽得不遠處的文聘眉頭直皺。
“還有這等奇法,小生自是求之不得,”黃敘一聽大喜,乖乖被劉琦拖到一旁。
彼時富貴人家以青磚或石板鋪地,而黃家清貧,院內(nèi)未置磚石,均為黃土夯實。劉琦與黃敘并肩跪席而坐,竹籌為筆,黃土為紙,從最簡單的阿拉伯?dāng)?shù)字開始,教授黃敘現(xiàn)代基礎(chǔ)數(shù)學(xué)。
“畫一圈,便是零,一豎是一,彎過來再一橫便是二......非常好......接下來便是加減乘除......”
黃述遠不愧是發(fā)明了勾股圓方圖的一代算術(shù)宗師,領(lǐng)悟力強到讓劉琦心驚不已,不過半個時辰,便已完全熟練掌握了所有基礎(chǔ)運算式。
“嗟乎!小生今日得此術(shù),好似猛虎加之羽翼,可翱翔于算術(shù)之海也!”黃敘喜形于色,由衷感嘆,亦要拜師。
文聘自是不敢收大宗師為徒,聲言乃代荊山老叟傳道授業(yè),遂與文聘與師兄弟相稱。
此時日已西斜,暮靄沉沉,看著時候不早,劉琦主動起身,與文聘一同告辭,黃敘甚是不舍,一路相送至巷口大槐樹下,并約好明日再來拜訪。
是夜月色清朗,劉琦正在燈下閑讀,蔡阿毛偷偷溜進房問詢,是否要去不夜瀟湘樓與如蘭一會。
腦海里飄動著如蘭那狐媚臉龐和飽滿柔軟的身子,劉琦喉頭一陣發(fā)熱,努力咽著口水,終究是理性壓過了感性,以渾身酸疼為由艱難的婉拒了蔡阿毛??粗笳呤サ谋秤?,劉琦眼神微凝,示意小六子去喊解大蟲前來。
小六子領(lǐng)命而去,不一會功夫,便帶著一名身著短打、樣貌平常的精瘦漢子走進房內(nèi),行禮后開始向劉琦悄聲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