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新收得義子劉封,正領(lǐng)其熟絡(luò)各方人等時,聞得太守韓玄來訪,急忙趕去前院相迎。
兩人相見,皆滿臉堆笑,揖拜行禮,禮畢步入堂中,各分賓主入座后,先是提及南陽軍情。談起曹軍大將夏侯惇親領(lǐng)虎豹騎、在新野城外陣斬蔡瑁先鋒王威之事,在座文武或真或假、皆扼腕不已。
南陽曹軍統(tǒng)共不過萬余,其中有近七千兵卒是張繡降軍,士氣低落,僅有四千為夏侯惇本部兵馬。眾人皆稱若非王威冒進,讓荊州軍折了銳氣,否則六萬兵馬水陸并進掩殺過去,曹軍區(qū)區(qū)萬余人馬,恐早已放棄宛城、禳縣,退守葉邑關(guān)一線,則南陽全郡已盡歸荊州矣。
嗟語嘆息之余,雙方又閑聊了半晌,劉琦見韓玄始終不說正題,遂出言挑道:“韓府君平日里公務(wù)繁忙,難得一見,今日怎有暇來小侄這別院小坐,莫非專為討論戰(zhàn)事乎?”
韓玄捻髯謂道:“南陽戰(zhàn)事,茲事體大,老夫著實心中不安,故而與少將軍多念叨幾句。另因聽聞少將軍修成了大溪堰,引得漳水入沮,從此大溪澤水患不再,城西荒地皆可化作沃野,實乃對社稷有大功,特來恭賀道喜矣!”
劉琦故作訝然道:“大溪堰昨日午間方才成功,府君今日便已得知,消息竟靈通至此乎?卻不知是何人所報知?”
劉琦言語中似有暗指韓玄派人刺探消息之意,韓玄隨行部下主簿王粲、都尉韓德等人皆面有不虞,只是攝于在座老將黃忠之虎威,不敢造次。
卻見韓玄失聲笑道:“少將軍此言何意?莫非疑我用間?汝部下告示貼得江陵婦孺皆知,城西趕去農(nóng)場分地的百姓摩肩接踵,又何須有人報知?”
劉琦忙起身揖拜致歉道:“實因前日有人潛入農(nóng)屯,殺我屯卒,制造禍端,故而口不擇言。唐突之處,還望府君恕罪!”
韓玄本就有意謀算劉琦,又豈會真為此小事動怒,遂做釋然狀,轉(zhuǎn)而提及荊南諸郡會盟、長沙太守張羨受曹操所封荊南侯之事,滿臉憂愁謂道:“如今張羨反意已明,每日厲兵秣馬,結(jié)交四方諸侯,有伺機北上之意!若任由其東聯(lián)孫吳,西迎巴蜀,屆時反賊萬事俱備,恐難勝之,則江陵危矣、荊州危矣!”
下座孔明以目視劉琦,后者知其意,遂作大驚狀謂道:“荊南眾賊果真如此猖狂乎?如非韓府君來告,吾尚不知矣!”
有西營都尉韓德見機厲聲謂道:“少將軍領(lǐng)平定荊南之職,文有臥龍、鳳雛算無遺策,武有漢升、仲業(yè)萬夫莫當,手下又有東營軍卒皆虎賁精銳,何不早日出兵平叛?”
韓玄假叱道:“少將軍自有主張,何須爾等多言!”
韓德悻悻然住口,卻聽劉琦悵然謂道:“韓都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荊南乃河汊縱橫之地,雖有精兵良將,卻無舟楫之利,不能過江涉湖,又如何能平定諸郡?”
主簿王粲早已得韓玄暗示,遂拱手謂道:“少將軍豈不聞平南中郎將鄧子孝所率洞庭水軍營寨便在潛江縣境內(nèi),此去東南,水路不過數(shù)十里,朝去晚歸。何不請之相助,共平荊南?”
劉琦苦笑謂道:“吾曾赍書前往,邀約商議平荊南之事,奈何鄧中郎言辭曖昧,始終不置可否,說什么戰(zhàn)船尚待修補,不宜出戰(zhàn)的廢話。想來鄧中郎乃蔡都督舊部,因吾與蔡都督素來不睦,故而不愿出兵相助也?!?p> 韓玄聞言,忿然作色,拍案叱道:“鄧子孝怎可如此因私廢公?他這平南中郎將是劉將軍為他表奏朝廷而得,又不是蔡都督封的!我必上報劉將軍,罷黜其洞庭水軍統(tǒng)領(lǐng)之職!”
言罷韓玄似仍不解氣,長身而起,手指東南,吹須瞪眼,厲聲作罵,本就矮胖的身子如皮球般原地蹦跳。劉琦與眾人忙起身相勸,連連寬慰,這才作罷。
劉琦為表謝意,舉杯相敬,韓玄一飲而盡,而后長吁短嘆,稱自己與洞庭水軍統(tǒng)領(lǐng)鄧子孝素來有舊,知其為人,當不至如此不知輕重,愿居中斡旋,促成洞庭水軍出兵,協(xié)助平叛荊南。
劉琦聞言,自是大喜,再三拜謝,見已近午時,遂令家仆小六子速速備置筵席,以招待韓玄一行,席間杯觥交錯,兩家文武無論仇怨,此時皆滿臉和氣。若如不知底細之人見了,必以為江陵眾臣和睦至此,不愧富庶祥和之地也。
劉琦又喚來劉封亦列席末座,好見見世面。
劉封與眾臣見禮后,韓玄部下得知此俊美少年乃劉琦新受義子,皆大感訝然,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少將軍已二十有六,至今尚無子嗣,遂恍然大悟,此乃預防無后之手段也。
劉封入席后謹言慎行,既無逾矩之處,也無出彩之點,讓韓玄所部半點看不出底細。有仆從傳菜時,不慎將一塊肉掉落劉封席邊地上,粘上了些許塵土,劉封竟信手揀起,直接丟入嘴中,咀嚼后吞咽入肚,且面色如常,毫不在意。
眾人皆感奇之,西營都尉韓德忍不住問道:“我看足下神采飛揚,器宇軒昂,亦非窮困潦倒出身,何以見肉落地,不去塵土,不責仆役,隨口便吞食也?”
劉封拱手答道:“好叫都尉大人得知,末將布衣出身,得義父垂憐,收為義子,忝列玄女近衛(wèi)。如今雖身著錦服,但從不曾忘初心,當時時垂憐百姓疾苦。粒米片肉來之不易,棄之可惜,仆從廚役,終日苦作,勞累不堪,偶有小過,又怎忍喝叱?!?p> 此言此行,仁愛之意,躍然而出,讓滿座文武皆為之動容,太守韓玄亦有感于懷,起身舉盞敬劉琦謂道:“恭喜少將軍,收得此等麒麟兒,何愁將來大事不成也!”
兩家文武一齊起身敬賀,劉琦喜形于色,杯中酒一飲而盡。
眾人飲宴甚歡,直至紅日西垂,皆酣然大醉,韓玄這才領(lǐng)部下文武起身告辭。劉琦送至別院大門外,惜惜作別,并相約三日后于公安門碼頭共乘郡守府樓船,趕赴潛江水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