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無止境,活到老,就要學(xué)到老,你們這么年輕人,整天就知道玩,怎么就不懂得時間的珍貴呢,我一天四十八個小時不知道要學(xué)習(xí)多少知識呢!”
教物理課的謝君生在講臺上口沫橫飛,語重心長,引來臺下一陣哄笑,更有甚者,拍桌子踢凳子一陣陣的交響樂一般。
“老師,我們一天才二十四個小時,您怎么膨脹出四十八個小時啊?您戴的那手表是哪里產(chǎn)的呀?”終于有人吹胡子瞪眼地發(fā)話了。
“我一分鐘當兩分鐘用,這叫事半功倍,你們懂不懂?”謝君生十分認真地回答。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啊?!?p> 同學(xué)們面面相覷,陰陽怪氣地笑著,在他們的眼里,這個專業(yè)知識過硬的物理老師,既是一位可敬的夫子,又是一位可愛的老活寶。
也許老師們通常都會對某個學(xué)生有所偏愛吧,就像謝君生,他就偏愛一個叫杜譽琪的女孩,那應(yīng)該是她教過的最文靜的女孩了,她長得很清純,仿佛從未受過紅塵俗世的熏染,而且她偏偏又那么聰慧,姣好的容貌與優(yōu)異的成績,是她獲得優(yōu)待的資本,可是謝君生對她的偏愛,卻是有別的因由。
謝君生時年已經(jīng)四十一歲,卻依然單身一人,大家也在背后悄悄地議論過,如此一個長相還不錯,工作也不錯的男人,連個老婆都討不到,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因由,也許這個少言少語男人十分怕羞,見到女人就臉紅吧,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當然,謝君生的苦楚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也曾年輕過,也曾經(jīng)轟轟烈烈地愛過,可是,有時候,愛情并不會因為他付出得多,得到的才會多,最終,那個“她”,卻成了別人的妻子,每當想及此事,謝君生常常會偷偷地抹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動情處,她動情了,而且是用心良苦,用情頗深。
“除卻巫山不是云”的說法真的不是空穴來風,謝君生直到現(xiàn)在也沒再愛過其他女人,雖然他很清楚地知道,那個她,永遠永遠都不會回到他身邊了。
謝君生的書房里掛著兩副對聯(lián),上面寫著:“大肚能容容天容地容天地難容之事,慈顏常笑笑古笑今笑古今笑古今可笑之人”,每每有什么不舒心的事,看看這副對聯(lián),事情也就過去了。
對聯(lián)上的字是謝君生親筆書寫的,這字寫得是顏筋柳骨,遒勁卻不乏飄逸,可謂剛?cè)岵?。謝君生早就過了大喜大悲的年齡,他早已習(xí)慣了修身養(yǎng)性,讀讀孔孟之道,看看現(xiàn)代散文,練練毛筆字倒也收獲不小,活得也灑脫。
謝君生做兒子做得很失敗,他沒有為謝家留下一兒半女,一開始母親還勸他相親,可是,他對相親實在提不起興趣,在遭遇了n次拒絕之后,母親也不再提起,去年,她帶著遺憾離開了,孤苦了一世,卻沒有抱上孫子,謝君生為自己的不孝深感自責,尤其是當他讀到“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時候,他更是羞得無地自容,可是,感情的事又怎么可以強求呢?唉,人啊,怎么一個情字了得。
謝君生的家族是個短壽的家族,他的爺爺,他的父親、伯父、叔父,都是在五十歲上離開的,他清楚地記得,父親四十多歲,身體就傴僂地像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身體已經(jīng)虛弱得不行,如今已經(jīng)四十歲出頭的謝君生,不知道是因為進化了的緣故,還是經(jīng)常在學(xué)校鍛煉的原因,他的身子板還很硬朗,仿佛還有幾十年的活頭。
謝君生也常常暗自擔心,萬一自己真的死在了五十多歲上,那蘇莞爾該怎么辦。她能不能找到個真正疼惜自己的男人,沒有了娘家人,她會不會受婆家人的欺負。
“這孩子怎么這么命苦啊?!敝x君生仿佛看到了蘇莞爾受人欺負時那楚楚可憐的樣子,不禁愁容滿面,他暗暗發(fā)誓,要好好活下去,要看著她幸福。
有一天,謝君生無意中聽到了鄰居的對話,心中一陣陣地刺痛。
“想給兒子找個家教,張姐,你說我是找個老師好還是找個大學(xué)生好?”住在謝君生對面的李湘萍說。
“你們對門不是有個現(xiàn)成的嗎?那個謝君生可是個優(yōu)秀的高中教師,他人也不錯,跟街坊鄰里都處得很好,我看呀,只要你開口,這點忙他不會不幫的?!?p> “哎喲,他呀,還是算了吧,他要是沒問題,怎么會連個老婆娶不上,自己不生孩子,卻養(yǎng)著別人家的女兒,我看呀,那個蘇莞爾八成是他的私生女,說不定啊,他們還又別的什么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呢!”
李湘萍一向以舌頭長著稱,謝君生聽到自己受到如此ling辱,于是跑出來澄清:“蘇莞爾是我朋友的女兒,我朋友夫妻二人都在車禍中死去了,收養(yǎng)莞爾也是我盡朋友之誼,這孩子已經(jīng)夠命苦的了,麻煩你們說這些話的時候不要讓她聽到,不要傷了她的心?!?p> 李湘萍看到謝君生,頓時羞赧得臉都紅了,她本來也是想請?zhí)K莞爾給兒子寧寧當家教的,這下,這個計劃恐怕要泡湯了。
謝君生現(xiàn)在有些后悔,也許當初,他強迫蘇莞爾叫他爸爸,現(xiàn)在也就不會有那么多流言飛語了,蘇莞爾對謝君生,仿佛并沒有什么稱謂,早年她曾經(jīng)叫他叔叔,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掐指一算,蘇莞爾已經(jīng)十七歲了,等她大學(xué)畢業(yè),應(yīng)該是二十四歲,謝君生希望她能在大學(xué)校園里找到自己的依靠,甚至迫不及待地在自己的學(xué)生中暗暗選擇起賢婿來了。
蘇莞爾大了,謝君生又是個單身男人,有時候他想,也許自己應(yīng)該避嫌,可是又覺得,也許代溝就是這么來的,他感覺到為難,謝君生又當?shù)之斈?,還要給蘇莞爾當模范,實在不容易。
通常,蘇莞爾是在每個周末跟隨謝君生一起回家的,可那次卻由于要迎接期中考試加緊復(fù)習(xí)而留在了學(xué)校,可是,她實在不適應(yīng),于是又在晚上回來了。
謝君生看到滿頭是汗的蘇莞爾站在門口時,既有種意外的驚喜,又有點尷尬的窘迫,因為此時的他,正光著上身,穿著大褲衩,十分悠然的樣子,若是蘇莞爾在家,他是絕對不會這般打扮的。
蘇莞爾撲過來的抱住他,竟然哭了起來,那股哀慟勁兒,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哎喲!這是怎么了,快,給我看看?!敝x君生十分地心疼。
“我不要一個人留在學(xué)校,我不要離開你?!碧K莞爾的語氣帶著幾分任性,又帶著幾分撒嬌。
“莞爾啊,你明年就成年了,大了,要學(xué)會自立啊,要不然一旦我哪天離開了人世,你可怎么辦啊?”謝君生撫mo著她的頭心疼地說。
“不,我不要你死,你知道,我離不開你,我不能沒有你?!碧K莞爾一聽他說死便急了。
謝君生倒是希望,她這所謂的“離不開”,是對他的依賴,是因為無父無母,所以把他當成了生命的寄托,但愿不是別的什么,可是,他又豈能看不出,蘇莞爾平日里看他的眼神,帶著幾分敬意,帶著幾分愛慕,讓他無時無刻不想逃避。他們之間猶如隔著一層紙,他希望蘇莞爾永遠不要將它戳破,也許很久以后,等她真正找到了自己愛的皈依,她會慢慢地將這份感情淡忘,將它轉(zhuǎn)化為濃濃的親情。
“你這樣穿挺好,涼快又簡便,哈哈?!碧K莞爾笑道。
“快洗洗睡吧,這幾天累壞了,叔叔祝愿你再考個第一名?!敝x君生特意強調(diào)了一下“叔叔”二字。
蘇莞爾愣了一小會兒,眼神中透露出幾許失望,沉默數(shù)秒后她便回自己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