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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天子

第二十三章:回首蕭瑟,波心冷月

劍道天子 請相信明天 5331 2022-12-09 16:52:37

  入夜,姑蘇妙丟了筆,站在屋子里,從西邊走到了東邊,手揚起了又落下,桌子上一片狼藉,話本上空空如也,他很久未曾動筆了。

  陸羽跟著他們一群人去外面,說是去看看熱鬧,姑蘇妙知道他們是去殺人,可是他并沒有管,因為他知道他們殺的是惡人,是無惡不作的壞人,但是姑蘇妙一顆心高懸著,不是為了別人,單單是為了一水依,他想著徒弟對他說的話,又想到一水依流著淚水的臉頰對他的真情流露,他就愁緒百結(jié)。

  誠然,姑蘇妙愛著這個女人,他內(nèi)心深處不愿意離開她,可是卻往往下不了決心,他記得灰劍客最后說的話,這成了他最不能釋懷的回憶。

  “難道我真地要辜負(fù)她么?”姑蘇妙捫心自問,腳下踏著星宿移方步,卻好似陷入困局的執(zhí)棋手,舉棋不定,他想到了那兩柱香,想到了自己過往幾十年的歲月,最后想到了自己被斬斷的劍,他復(fù)長嘆搖頭問道:

  “莫非我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么?難道我并非劍俠那樣的果斷嗎?”

  姑蘇妙推開了窗戶,寒星點點綴在天上,他莫名地想到,星海池看到的那片天空,與這里的并無二樣,自己在天星湖邊上時,也曾看到過這些星宿,據(jù)說當(dāng)年星海池的始祖介狂居士便是晝夜交替之間,領(lǐng)悟天上星月的奧妙,一竅通而諸竅皆通,一舉功成,心靈神至,創(chuàng)立了太上經(jīng)卷,被星海池歷代掌門奉為圭臬,為不可輕傳的至寶。

  姑蘇妙打開門,邁步走了出去,冷風(fēng)便陣陣吹來,驚地他頭腦為之一震,自言自語道:

  我這是怎么了,以前練武時的機敏到哪里去了,我如此遲疑不定,豈不是叫他人看了笑話,可是……我……

  姑蘇妙十條經(jīng)脈齊齊運轉(zhuǎn),長嘯一聲,飛身躍到房頂上,這時真氣沸騰,沖撞著第十一條經(jīng)脈,他盤著腿,咬緊牙關(guān),熱氣騰騰,從他頭上冒出,飄然升空,他默念天星訣:

  無靜無動,是以星轉(zhuǎn)心動,引其精華,先入四肢,纏纏而動,是所以匯去諸脈,曉民生,通悟天星秘法,所謂……

  姑蘇妙越念,熱氣越多,腦后的熱汗一道道地落下,真氣吹得他衣袍飛漲,經(jīng)脈暴出,而不下片刻,他漸漸地身體停息,真氣又平靜下來。

  又失敗了,這是第三次了。

  姑蘇妙不免感到一些無奈,雖則他知道這天星訣從第十條經(jīng)脈開始,就是一脈一重天,沖脈難如登天,一脈便是一道大關(guān),自己年未滿三十,已是十脈高手,在星海池歷史上,也算是百年難見的奇才。

  縱是如此,面對宛如天塹的第十一脈,姑蘇妙只是深深的無力,他知道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內(nèi)力功夫不到位,也是因為自己的心境這些年也出了大問題,他望著浩渺的天空,站起了身,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一個身影坐在屋頂上,也看著天空,似乎在發(fā)呆。

  姑蘇妙凝神看去,發(fā)現(xiàn)是水依,只見她穿著紅衣,瘦弱的身軀被月光照耀,光華環(huán)繞著她,美得讓姑蘇妙癡癡地看著,慢慢地走近。

  離她尚有幾丈時,便聽她戚戚地說:

  “爹爹,女兒好想你啊,你現(xiàn)在過的好嗎?你想不想女兒呢?反正我好想你,想你給我買的新衣服,想你給我教武功,想跟你坐在黑神涯上,看星星月亮,喝喝茶,吃吃小零食,那也是極好的……”

  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后帶著些哭意,令人不勝唏噓。

  姑蘇妙自然是知道的,一天來在幾年前死了,人們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滿臉黑芒,眼球突出,死相著實恐怖,卻不知道是何人所為,姑蘇妙不敢去想一水依是如何度過那些時光的,他只是立著,靜靜地望著一水依的背影。

  一個失去了父親的女兒,一個沒有了教主的宗門,全靠她一個小姑娘撐起來,這其中的苦楚,外人全不曉得,她一個人熬到如今,才使魔教有了些威名,不致為旁人欺辱,姑娘那瘦弱的肩膀,扛著太多太多的壓力與期翼。

  一水依抹著眼淚,又道:

  “爹爹,我終于找到了妙哥哥,這次我決不會讓他跑走了,哼哼,我才不會允許他偷偷溜走呢!你女兒的終生幸福還寄托在他身上呢!他收了一個徒弟,天賦著實難以叫人望其項背,若是入了我魔教,豈不是大大的好事?嘻嘻,乖女兒打的算盤還算好吧!”

  姑蘇妙猛然一驚,他便是想到,自己一個人流落江湖,本已是沉暮之廢人,可是自己也要連累羽兒嗎?他天資既高,以后的成就絕對遠(yuǎn)在我之上,可是他跟著我,又能得到什么呢?與那些大門大派的弟子相比,羽兒缺少的不止是時間,還有一個靠山!

  姑蘇妙進而想到,他若是連累了羽兒,不就成了江湖的罪人,白白浪費了這么一個好苗子,他孤身一人,死在了江湖上,死了便死了,可是羽兒怎么辦?叫他再無依無靠,沒了親人又失去了師父,他一個少年如何好好地長大呢?

  月高升,姑蘇妙悄悄地退開了,一水依望著姑蘇妙離開的方向,不言不語。

  陸羽這幾天,越看師父越覺得不對勁,有時還以為師父會拋下自己,一個人跑路,但是某天練完了劍法,陸羽剛剛收了秋風(fēng),姑蘇妙卻發(fā)聲道:

  “徒兒,秋風(fēng)的確是把好劍,聽你說是寒老爺子打造的?”

  陸羽點頭稱是,拂著秋風(fēng),道:“那是一位真正的鑄劍大師,凡他打造的劍無一不是天下利器,只可惜這把秋風(fēng)還未完工,就被我?guī)Я顺鰜恚蠣斪釉僖膊荒芸吹竭@把劍了!”

  一水依靠在窗戶邊上,卻道:“黑神涯上倒是有一個厲害的鑄劍師,若是由他打造,未必不能使秋風(fēng)再上一層樓,成為一把削鐵如泥的神劍!”

  “水依說的可是當(dāng)年遠(yuǎn)赴昆侖求學(xué)的董不知,據(jù)說他的鑄劍功夫已是青出于藍(lán)勝于藍(lán),比之他的師父真劍道人還要精練三分,如果他真愿意出手的話,羽兒的秋風(fēng)就可以真正問世了!”姑蘇妙興奮道。

  “他怎么會不同意,我可是他的教主,我說一,他不敢說二!不過嘛……”一水依說著,看向了陸羽。

  “羽兒,你愿不愿意把秋風(fēng)給他鍛造呢?你若是不同意的話,就作罷吧?!币凰绬柕馈?p>  陸羽抬著秋風(fēng),湊近了耳朵,仿佛聽到了他在嘶叫,好像要掙脫牢籠,痛痛快快地飲血,劍斬敵之首級,陸羽伸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登時劍聲錚鳴,宛若猛獸咆哮。陸羽抬起頭,道:

  “我同意!”

  有時候,當(dāng)人們要離去一個地方時,即使那個地方再怎么破爛,也會使人想起美好的記憶,陸羽背著秋風(fēng),看著那條巷子,竟有些莫名的難舍,他又看著一片片磚瓦,一處處污垢,以及那座小地不能再小的破屋子,終于是揮了揮手,向這一切告辭。

  姑蘇妙知道自己徒弟的心緒,低下身對他說:

  “人每時每刻不在告別,有時告別童年,有時告別難堪,有時告別生兮住兮的地方,但人總要離開的,徒兒,你的未來還有很多的精妙與不同尋常,那時你就不能想著告別,而是珍惜!”

  陸羽看著師父的眼睛,點了點頭,一水依在一邊聽著,嘴邊露出笑容。

  一眾人走到了大路上,拉著數(shù)輛馬車,車?yán)锩嫜b的滿滿的都是糧食,姑蘇妙對陸羽解釋道:“這些都是靜劍莫二先生采集來的糧食,給的是市場價!”

  不過陸羽后來才知道,這些糧食不是從百姓那里采集來的,而是神教的幾個輕功絕佳之人,越到皇宮里面,從皇家糧庫里偷出來的,一次一點,日積月累,也是十分可觀,而恰恰好使那些肉食者沒有察覺,莫二笑著對后來的陸羽說:“所謂肉食者鄙,便是一點都沒有說錯,哦,當(dāng)然沒有說小羽子?!迸缘娜硕即笮α似饋?。

  一行人往東走著,還沒有出關(guān)中的時候,碰到了一支軍隊,大約數(shù)百人,他們看著陸羽一行人,皆拿著刀劍,看穿著似乎不是凡俗之人,估計是江湖上的俠客浪徒,也并沒有多生事端,偏著路錯過了,陸羽手邊還拿著秋風(fēng)的劍柄,見他們走了,松了口氣,放了手。

  趙三招看著軍隊的末捎,道:“軍紀(jì)嚴(yán)明,與那些搜刮百姓的士兵全然不一樣,再加上東郭縣外的軍陣操練,這木帝果然有幾把刷子,隱然已有霸主之色。”

  莫二道:“近來軍隊調(diào)動頻繁,便連鎮(zhèn)守關(guān)邊的軍隊都調(diào)了回去,看樣子,關(guān)中不久又要大起戰(zhàn)事,還好咱們走了,也不用再考慮這些了?!?p>  陸羽嘆著氣,跟著師父繼續(xù)走著,一路上的士兵卻越來越少了,土匪山賊倒多了起來,只不過他們往往騎著快馬,三兩人一起,拿著砍刀到處劫掠,只是刀起刀落之間,委實尋常,在一行人眼里,就好像小兒玩弄一般,不值一提。

  日頭還沒有落下來的時候,陸羽便聽到馬蹄聲陣陣,他天星訣自練以來,進速飛快,耳力更是今非昔比,順著風(fēng),陸羽便依稀聽到馬賊高叫的趕路聲音。

  姑蘇妙對陸羽搖著頭,道:“他們不是朝我們來的,如果我所料不錯,這附近應(yīng)該有個村莊,他們便是要去那里劫掠。”他說這話時,卻看著陸羽。

  陸羽堅定地道:“師父,我不能見死不救,就讓徒兒去把他們結(jié)果了吧!”

  姑蘇妙笑著點頭,道:“不過,我要跟著你一起去?!?p>  哪知道一水依擺著手,道:“咱們一起去得了,反正路途已近,也不缺這點時間?!?p>  一群人順著馬蹄聲奔了過去,到了山坡邊,他們立在邊上往下望,就看到三個漢子堵在村子門口,一個漢子高聲叫道:

  “村子里面有沒有活人,有的話出來一下!”良久都沒有聲音發(fā)出,村子里靜的可怕。

  “老二,點起火把,把這個村子點了!”

  另一個漢子剛剛抽出火把,那村子里就走出一個老者,道:“各位大俠有何貴干,每年的供奉咱們都是按時交的?。 ?p>  “今年不一樣了,戰(zhàn)事吃緊,要加價了!”漢子嘶啞道。

  “各位大俠,那些供奉都是我們嘴邊省下來的,再多就沒有了,再多就要餓死人了!”老者哭喊著。

  “老東西,還敢頂嘴?”那漢子抬著刀,就要砍落,一道風(fēng)聲襲來,刀上中了一擊,震地刀脫手掉到了地上。

  “誰?”三個漢子齊齊轉(zhuǎn)了馬頭,就看到一個少年從山坡上緩緩走下來,手上秋風(fēng)閃著寒光。

  “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個小毛孩,你家里人呢?”任他怎么也不相信剛才是陸羽出手所致,這下里四處張望,還在看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隱在暗處,看了好一會兒,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陸羽已經(jīng)走到了他們的跟前。

  “你們是什么人?”陸羽問道。

  “哈哈,你沒聽這個老家伙說的嗎?我們是大俠,你快滾吧,你娘的奶我還留了點給你勒!”

  驟然聽到那樣的話,陸羽眼中狠光浮動,手上一揚,秋風(fēng)便似斬落葉一般,疾刺了過去,一出手便是“動”字訣中的絕殺之術(shù),欺身壓上,劍風(fēng)呼嘯地吹向三個漢子。

  只見那劍影飄忽,一瞬到了身旁,大刀剛被抬起來,便聽地“鐺鐺”兩聲響,刀身斷成兩截,飛濺了出去。

  馬賊哪里見過這樣的劍法,立時嚇得不知所措,紛紛猜測著陸羽是哪個大門大派的弟子,更是一點也不敢還擊,那口出狂言的漢子,直接從馬上跌了下來,跪在陸羽面前,道:

  “小爺饒命,小爺饒命,我被灰沙迷了眼,認(rèn)不得小爺?shù)哪?,我……小的我自掌嘴。”他說完,就對著自己的嘴,狠狠地抽著,用力之大,嘴角溢出鮮血,一片模糊,還眼巴巴地看著陸羽,企圖得到陸羽的原諒。

  陸羽沉著臉,看不清樣子,手上秋風(fēng)化作一道虛影飛出飛回,余的兩個漢子頭顱登時飛了起來,滾落在那掌嘴的漢子身邊。

  “啊喲,饒命啊,大爺,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還有嗷嗷待哺的好幾個孩子啊……”他見陸羽也不動,偷偷地把地上的最后一把大刀握在手里,對著陸羽的腦袋,拼命地砍去。

  “啊啊啊,你給老子死?。 ?p>  陸羽反手一劍擋去,身影一換,順著漢子的大刀移動,劍尖劃過他的手腕,胳膊,胸膛,頸子,最后點在他的雙腿之上,收了劍立在原地,那漢子面露異色,身上幾處地方便噴濺著鮮血,丟了刀,捂著頸子,倒在地上,抽搐著死去。

  那老者嚇的說不出話,陸羽對著他抱了抱拳,沿著山坡上去了,姑蘇妙摸著陸羽的腦袋,師徒兩又回到了眾人之中。

  “咦,莫大叔呢?”陸羽突然發(fā)現(xiàn)莫二不見了。

  一水依在一邊道:“莫二去找馬賊的老巢了,如果不斬盡殺絕,恐怕他們還會來報復(fù)這些無辜的人。”

  到了晚上,眾人在路邊休息著,莫二從夜色中顯現(xiàn)出來,袖子上滴著血水,他看到眾人的表情,揚著袖子,道:

  “他們?nèi)颂嗔?,我免不了沾上點血,不過你們放心,都是他們的血?!?p>  一水依問道:“怎么樣,有沒有會功夫的?”

  問到這里,莫二也顯出奇異的臉色,道:

  “我一路打了進去,一路上,并沒有見到會武功的賊寇,可是到了大堂上,那大當(dāng)家的,與我交手之時,卻隱隱帶有某門某派的痕跡,可是他學(xué)的不深,似是而非,我觀察了許久,也不知道師出何源,于是占了先機,將他斬了。”

  “那武功大概是什么樣的?”姑蘇妙問道。

  莫二站在人群中間,照著火堆,想了一會兒,先是左腳半歪著,右肩微沉,雙手呈掌勢,由上向下?lián)羧?。掌風(fēng)激烈,劈地火堆閃跳。

  “這是……”姑蘇妙冥思苦想,半響搖著頭,卻只能說不認(rèn)識,眾人也都搖頭,并不認(rèn)識這是哪個門派的功法。

  “也許是個不入流的門派罷?!币凰雷隽艘粋€定論。

  他們繼續(xù)走著,天氣便越來越變地好起來,一路上的士兵卻都換了個模樣,不過陸羽一行人卻越走越偏僻,繞到了大山里面,樹上新抽的嫩芽,格外的清新,與關(guān)中相比顯然是另一番景象,陸羽有時也能看到樹林間有人閃過,對著一水依示意,又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就快到了!”一水依歡快地說。

  陸羽抬頭看去,一座又高又黑的大山立在面前,山頂覆蓋著片片白云,可以看到座座閣樓交錯分布著,屋頂?shù)牧鹆нb遠(yuǎn)而亮麗,一道長長的鉤索從山頂直落到山腳下,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鉤索由根根胳膊一般粗的鐵鏈絞到一塊,風(fēng)吹過,動也不動一下。

  “呵呵,叫你們見識一下,我打造而成的天索,包管你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崩钏卦频靡獾貙﹃懹鹫f道。

  那鐵鏈末端連著一個鐵箱子,眾人紛紛站了進去,也不覺得擁擠,就見李素云拉著機關(guān),箱子就在鐵鏈上動了起來,沿著鐵鏈向上移動,速度不快,但十分穩(wěn)健。

  “這就是天索嗎?真是神奇!”陸羽趴在箱子邊上,向外望著,但見樹木叢立,如根根倒刺長在地上,飛鳥甚至在他身邊鳴叫著,還想要啄陸羽的耳朵,陸羽高興地去拍打它,小鳥兒嘰嘰喳喳叫著,玩了好一會兒,也許覺得沒意思,就身子一轉(zhuǎn),飛走了。

  陸羽剛想去把鳥兒打落,拿在手上好好把玩,卻又住了手,他自思道:

  我又有什么資格奪走別人的自由呢?

  悵然一笑,陸羽又看向了天空,望不到盡頭,他從沒有覺得天空這么大,大到好像反過來裝著整個世界,裝著所有的一切,也裝著陸羽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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