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到清河的陳演（上）

　　　　第二日，又是整天大雨，齊粟娘捱著喝了碗熱姜湯，在廂房里翻出了四阿哥在嫁妝里放的油膏，方一用上，便覺疼痛減去一半，知曉對癥，便未去藥堂。她不管一室狼籍，一動(dòng)不動(dòng)在屋子里躺了一天，餓了便就著腌菜吃些糕點(diǎn)。

　　過了一晚，疼痛減了大半，傷勢果然不重。齊粟娘清早起了床，外頭的雨仍是下著，卻小了許多，她慢慢收拾了首飾胭脂，扶起了妝臺(tái)，把炭盆兒拖到了外頭屋檐下。卷起朱紅雙喜云錦幔帳和銅帳桿放在一邊，打算等傷好后洗刷干凈，再行掛起。

　　到得午間，雨好似漸漸停了，她洗浴后上chuang休息，正睡得香甜，卻被中門外一陣急逐的梆聲驚醒。

　　她忍著暗痛，將衣物穿好，頭發(fā)梳光，走到中門處，卻是云典史一臉焦急站在中門，見得齊粟娘出來，急道：“夫人，欽差已到縣衙正堂，傳夫人去聽旨?！?p>　　齊粟娘一愣，連忙回屋里抓了一把瓜子金，幾塊玉飾放入袖中，出門坐轎，急急向縣衙里而去。

　　雨后初晴，天空洗得湛藍(lán)湛藍(lán)，待得她在縣衙前落了轎，衙前已是圍得人山人海，只見三門大開，正堂上齊置香案，各佐貳屬官官袍齊整，恭立兩旁，正中坐著一名太監(jiān)，看著齊粟娘進(jìn)來，笑著站起，請了個(gè)安，“齊姑娘——如今是陳夫人了，給夫人請安?！?p>　　齊粟娘一看正是小太監(jiān)魏珠，連忙閃開，不敢受禮，反是深深一福道：“妾身給魏公公請安。長久不見，魏公公越發(fā)精神了。”

　　魏珠連忙把她扶起，笑道：“可不是有大半年沒見了，前兒皇上要派人到清河來宣旨，我想著正好來探探陳夫人，就巴巴地討了這個(gè)差使，好親自給夫人道個(gè)喜?！闭f罷，向堂下一揮手，“開始宣旨罷?！?p>　　齊粟娘等人連忙走到仍是濕漉漉的正堂階下，跪伏在地，魏珠宣道：“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封清河縣令陳演妻齊氏為正六品安人。特賜誥命。召淮安府運(yùn)丁連震云即日赴淮安見駕。欽此。謝恩——”

　　眾人三呼萬歲后，魏珠上前將齊粟娘扶起，將誥命放在她手上，笑道：“恭喜陳夫人了，陳大人考評為上，經(jīng)淮安知府舉薦，前兒連升兩級，升了正六品知縣，圣眷正隆啊。”

　　齊粟娘聽得陳演消息，滿心歡喜，暗暗送了兩塊玉飾過去，笑道：“這都是皇上的龍恩，朝廷的恩典，外子自當(dāng)竭忠盡智，報(bào)效皇上。這趟兒辛苦魏公公了，還請入內(nèi)奉茶，妾身親去安排酒席，給公公接風(fēng)。”

　　魏珠笑咪咪收了玉飾，道：“怕是承不了夫人的情了，皇上等著召見連震云，這會(huì)兒立刻起程，怕是都趕不及?！鞭D(zhuǎn)頭叫道：“淮安府運(yùn)丁連震云可在？”

　　齊粟娘便看見人群一分，連震云一身青衣短打，走了上來，恭敬打千請了安，“小人連震云給公公請安?！?p>　　魏珠打量了他幾眼，也覺得不算個(gè)俗物，笑道：“請起，桑額總督和陳大人在皇上面前夸你呢，皇上讓咱家?guī)е阙s緊去。”

　　連震云連忙應(yīng)了，又上前奉了禮封，齊粟娘眼一瞟，兩個(gè)厚圓金餅子，怕不有二十兩重。

　　魏珠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帶著連震云大門出門而去。

　　趁著隨眾人送欽差到碼頭的當(dāng)頭，齊粟娘給王捕頭遞了個(gè)眼色，把一半瓜子金塞給他,悄聲道：“煩王捕頭替我換了散碎銀子和青錢，呆會(huì)縣衙里大伙兒討喜錢時(shí)，按著以往的規(guī)矩放了罷?！?p>　　王捕頭連聲應(yīng)了，一溜煙去了。說話間，清河縣里縣外，鞭炮已是震天價(jià)的響了起來，待得欽差上船而去，回到草廳上，云典史滿臉歡喜領(lǐng)著眾屬官、六班書吏，三班衙役等縣衙從人給齊粟娘賀喜，齊粟娘連忙笑謝了，讓王捕頭放了喜錢，草廳上更是歡聲大作。

　　人逢喜事精神爽，齊粟娘雖是忙了幾天，迎送了相奶奶、汪奶奶等官宦女眷，又相待了許老太太等士紳女眷，再謝了王婆子等四方街鄰，這般鬧了下來，待得她松了口氣時(shí)，肋下的傷也不覺得疼了。

　　她好不容易清靜下來，便是連日的大太陽，趕著把紅帳洗刷干凈，曬出晾干，尋了王婆子幫手，把帳子掛起。又將屋內(nèi)屋外打掃一新后，河上便刮起大風(fēng)，送著官船，清河縣的縣大老爺回來了

　　陳演在草堂前廳笑謝了眾屬官的恭賀，撲了撲舊官袍上的塵土，繞過屏風(fēng)，向后院走去。

　　樹上的新葉，枝上的春花在大風(fēng)中搖晃著，陳演一眼看見站在中門內(nèi)等著他的齊粟娘，連忙趕了兩步，來到齊粟娘面前，“風(fēng)大，小心吹迷了眼?！睌堉R粟娘向里頭走去，笑道：“粟娘，此番我運(yùn)道不錯(cuò)，皇上有旨讓兩江總督和江蘇巡撫江寧接駕，未在淮安，這一千兩銀子我一文沒動(dòng)?！闭f罷，就從懷中摸銀票。

　　齊粟娘喜滋滋地端詳了陳演，伸手撫mo他又曬黑了的臉頰，埋怨道：“怎的在皇上面前呆了十來天，就瘦了一圈兒？是不是又跟著皇上沒日沒夜地熬在河堤上？飯也沒好好吃罷？”說話間，又想起流言之事，看著陳演面上一臉的笑意，欲要把心里的話對他說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怔怔看著陳演出神。

　　陳演把銀票放在齊粟娘手中，笑道：“不過在清江浦上巡了幾回，一點(diǎn)也不累。皇上看了桑額總督的奏章，細(xì)細(xì)問了我御壩上工程之事，很是歡喜。江蘇幫主應(yīng)是替連震云在漕臺(tái)那邊都打點(diǎn)好了，桑額總督一奏請，皇上便下旨召他去淮安陛見，也好詳問?！?p>　　說話間，兩人已進(jìn)了內(nèi)室，風(fēng)跟著涌了起來，朱紅雙喜云錦帳腳起起伏伏，陳演反手關(guān)了屋門，插上門梢，風(fēng)兒撞著內(nèi)室的門窗，卻一絲兒都漏不進(jìn)去。

　　齊粟娘定下心神，繞開擺好的描金漆桌，走到妝臺(tái)前取錢袋，笑道：“我說呢，皇上看了圖樣也就罷了，怎的會(huì)非要召他去淮安？他如今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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