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多水多霧,早晨走在路上看樹冠上團團的煙氣被太陽一照就慢慢消散,只留下一顆顆晶瑩的水珠滴落地上。銀子哈了一口氣,笑嘻嘻地伸手去接那些水珠,放在嘴巴里嘗嘗,很干凈,完全沒有搖光上面污濁的味道。
柳蔚藍耐心地站在車站邊等銀子玩,有行人好奇地看銀子特別的發(fā)色,在看到他異樣的眼珠顏色后更是露出羨慕的樣子來。
“上車了,不要玩!”柳蔚藍招呼銀子,拿細麻布的手帕給他擦干凈手。
車是極寬敞干凈的觀光巴士,車內(nèi)只稀稀疏疏的幾個人。
“因為穹廬人居住的地方都有比較特別的景觀,旅游局為了開發(fā)剩余價值,在各個穹廬居所路線上開了觀光巴士。坐這趟車的人大多數(shù)都是旅客,因此懷有惡意的人也會少一些,只要你不主動惹事是沒有人來為難你的。還有,某些特別的站點不能下去!”
“比如說?”
“不是每一個穹廬人都愿意跟普通人結(jié)交,更多是行為古怪孤僻的人,他們不喜歡有人打擾!你注意看,站臺如果是綠色的,那么就是安全的,可以下車;如果站臺是黃色的,只可以做短暫的停留,如果是紅色的則不能下去?!绷邓{轉(zhuǎn)頭看慢慢往后退的街邊綠樹,“離我的秋居最近的是水居,這個居所的人很神秘也非常危險,最好不要有任何舉動?!?p> 銀子臉貼在玻璃窗戶上,車輛飛快地行駛在專有通道上,很快跨過主街道到了一個紅色的站臺,站臺造型仿佛海水的波濤,最上端是清透的藍色,最下面卻是深深地黑,“姐姐,就是這個地方嗎?”
“平時無事不會和他們聯(lián)系!”
“看起來好詭異的樣子!”
“穹廬人里也有分工,有負責生產(chǎn)的,有負責武器制造的,也有負責戰(zhàn)斗的。水居是戰(zhàn)斗類型的族系,走的是陰邪的路子,被盯上了不是好玩的!”柳蔚藍回憶起某次糟糕的經(jīng)歷就打了個寒戰(zhàn),“總之一句話,離得越遠越好!”
銀子乖乖地點頭,“那我要去的學校是什么樣子的?”
“那位先生很有趣,在宇宙游歷的過程中結(jié)識了非常多不同種族的朋友,也有感于不同種族之間相互交流困難,就在自己的領(lǐng)地內(nèi)買了一塊荒地來開辦學校。面積不大,三十余畝而已,里面的學生也不多,但是可以讓你有一個很愉快的少年時代!”
“我不想去學校!”銀子有些喪氣,“我想和鐵弗哥哥他們在一起,從來沒分開過!”
柳蔚藍摸摸銀子的頭,“鐵弗他們很好,年齡總是大了一些,他們有自己的固有的價值觀,會對你產(chǎn)生一些影響。我希望你和同年齡的朋友多交往,看看別人都在做什么,然后你自己應該做什么,這樣對你更公平一些!”
“學生里有平民也有貴族,有普通的人類也有特別的種族!”
銀子下巴擱在手上,太陽照在他粉白透明的臉上,銀發(fā)閃閃發(fā)光,他甩一甩頭,“姐姐,知道我們?yōu)槭裁磿?號大廳嗎?”
“交易中心內(nèi)部測評?”
銀子搖頭,“交易中心里有一個奇怪的家伙,每個進入中心的人都會讓他看一看臉,據(jù)說他能從人的臉上看出某些未來。我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人送到交易中心,那老頭看了我之后說了一句,昂貴的廢物!”
柳蔚藍偏頭,有點不明白意思。
“除了我,7號大廳的每一個人都有特別擅長的事情。鐵弗哥哥的體術(shù)非常好,洛月哥哥對財務也很有一套,別的人要么是頂尖的技師,要么就是高級管理人才?!?p> “你的眼睛也很厲害??!”
“最沒用了,用一下下就會很累!”銀子皺起細細的眉毛,對著窗戶里自己淺淺的影子,“雖然這樣說很不公平,但是就算是最弱的我也能不費力地奪走一個普通人的性命,所以別的廳里的人其實都很害怕我們!”
“你是擔心不能和同學們正常相處?”柳蔚藍勾起嘴角笑起來。
銀子略略遲疑地點頭。
“好吧,我應該為你解釋一下那位校長的辦學宗旨!銀子,老老實實告訴姐姐,喜歡姐姐嗎?”
“喜歡!”銀子甜甜地回答,粉紅色的嘴唇一張一合。
“為什么呢?”
銀子偏頭想了一想,“其實最開始是不喜歡的!你很奇怪,別人來交易中心就是好玩的,只有你很認真,而且很笨地早早就亮出了自己的底線。我每次跟你說話就會覺得心里好慌張,可是見不到你就覺得不高興!你周圍的氣身溫暖,可是又不會太熱,我說不明白,總之就是喜歡!”
柳蔚藍微微一笑,“大自然很好,最好的時候會給予人類最肥沃的土地和森林,可是不好的時候也會給人各樣嚴重的自然災害。這是自然的公平,不會因為某一個人或者物而改變它的規(guī)律,穹廬人的最高目標是自然,同樣的,我會給人最大的寬容也會有最嚴苛的刻薄?!?p> 銀子不明白,大大的眼睛盯著柳蔚藍。
“那位先生是穹廬人,自然跟我有類似的觀點。他愿意給各族的人提供一個相互交流學習的平臺,但是也是堅定的達爾文主義者?!?p> “什么東西?”
“流傳自祖星的一個理論,生物界,適者生存!在他的學校,學習的不是普通學校里課本上的知識,而是關(guān)于生存的知識。”
銀子的眼睛亮起來。
“每個人進入學校,生命就不受法律的保護,在學校的土地上遵循的原始森林的叢林法則。銀子,那才是最適合你的地方,是不是?”柳蔚藍問得溫柔極了,“每一萬個人里,總有一個最特別的家伙無法容身于普通族群,如果不把他們放在同類中,普通的人類社會將受到極大的影響。如果是好的影響,也許那樣一個特別的人會帶領(lǐng)人類社會發(fā)展上百年,可是如果是壞的影響卻是倒退,誰也不能為這個負責?!?p> 銀子嘟嘴,說得好聽,其實還是變相的看管起來。
“總之,你可以放心地和他們做朋友!”
“殺了也可以嗎?”
柳蔚藍有些為難,“如果你能承受殺人后的后果,也無不可!但是你要記住,叢林法則不是濫殺,無意義的殺戮在自然內(nèi)也是不被允許的?!?p> 銀子眼睛骨碌碌轉(zhuǎn),“我明白了!”
柳蔚藍有些擔心,最終還是放下心來,一個人必須去和自己的族群生活,同伴之間互相刺探容忍找到最合適自己的生存之道,別人的擔心是無謂,最必要的還是適當?shù)囊龑А?p> 觀光巴士停在一個巨大的綠色站臺上,銀子跳下車,遠遠地沖校門的方向笑。
學校沒有名字也沒有圍墻,但是校園周圍人抱大小的松樹將學校和周圍的環(huán)境自然地分割開,校內(nèi)也被那些大松樹分割成好幾個功能區(qū)。教師宿舍在最左邊,教學樓和食堂在中部,最右邊是學生的自治生活區(qū),無事老師是絕對不會隨便跨進學生生活區(qū)半步。整個校園內(nèi)建筑采用石材,古老厚重又陰氣深深,銀子甚至能從那些石頭縫隙里嗅到獻血的味道。
柳蔚藍視訊聯(lián)系了老朋友,直接將銀子帶到教務處報名。
“報名之后,你自己在電腦上選擇感興趣的課程。學生自治,老師除了上課別的什么都不管的,所以校長不會出來見我們,你也沒有任何的特權(quán)!”
銀子目不暇接地看周圍走過的各樣發(fā)色的人,有的人有兩個頭,有的人有四個胳膊,還有的人有一對犬類的耳朵,林林總總不一而足,跟動物園里的熱鬧也相差不遠。
銀子挽住柳蔚藍的胳膊跳起來,看寬敞的操場上有一圈人圍起來,中間兩個人在對決。
“對你唯一的要求,中午和晚上必須回家吃飯,不允許無理由外宿!”
銀子猛點頭,有點躍躍欲試,柳蔚藍將他推向人群,“那么,我就先走了!”
銀子轉(zhuǎn)頭在柳蔚藍臉上親了一下,“姐姐,謝謝你!”
柳蔚藍笑一笑,“好好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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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行傻子跑步完畢,兩人回店里吃午飯,柳蔚藍拿著飯勺通報了銀子對學校的喜愛,“今天是開始上學的第一天,就允許他在學校吃飯,我們?nèi)齻€人吃就可以了!”
鐵弗嫌棄地看著桌子上有一半的急凍食品,筷子只伸向新鮮蔬菜,洛月笑瞇瞇道,“每種食品都吃一點!”
“良駒永遠不會委屈自己吃發(fā)霉的大豆和臟污的泉水!”鐵弗把好菜盤子拖到自己面前,看柳蔚藍空空的碗撥了一半到她的碗中,“既然洛月喜歡那些東西,咱們就委屈委屈自己吧!”
洛月只是微笑,面不改色地吃那些外表美觀卻毫無口感的東西,姿態(tài)優(yōu)雅,仿佛口中咀嚼的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食物。
柳蔚藍笑,“一家人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鐵弗聳肩,不想戳破有些人自以為是的幻想。
午餐完畢,鐵弗收拾廚房,洛月收拾碗筷,柳蔚藍拿出以往日常開支的賬目給洛月看,鐵弗拿了車鑰匙準備繼續(xù)進行自己的拜訪工作,順便將垃圾車內(nèi)積存的有機肥運到種植場。
柳蔚藍追出店,想了想對鐵弗道,“這兩天玩得開心嗎?”
“聊勝于無!”鐵弗聳肩,“呆在家里也會不可避免地看到那張讓人討厭的臉,雖然拜訪的對象讓人乏味,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柳蔚藍笑起來,“你會喜歡上這個工作的!”
“難!太沒有挑戰(zhàn)性了!”鐵弗把玩著鑰匙,“一個水盆里裝著清水,一眼就能看到底,能研究出什么來?”
“看透當然是簡單了,可是要把這盆死水變成活水,讓活水里長水生植物和魚蟲卻不簡單!”
“我會努力的,我的主人!”鐵弗湊到柳蔚藍的旁邊,深深吸了一口氣,“我非常非常討厭你身上的味道,洛月也是!”
柳蔚藍哈哈笑起來,拍拍鐵弗厚實的肩膀,鐵弗輕快地做了一個敬禮開車走人。
還是那一條小巷子,同樣的安靜,空氣仿佛都停止了流動,在這一個小小的角落時間是靜止的,一切都仿佛沒有任何的變化。
鐵弗禮貌地敲門,半晌那個見過面的老婦人出來,鐵弗笑道,“是瓊斯夫人嗎?我是秋居的人,來這里確認一下!”
瓊斯夫人熱情地要請鐵弗進門,鐵弗拒絕,只要求那卡.瓊斯先生能出來見一個面。瓊斯夫人有些為難地進了小屋,良久,鐵弗側(cè)耳聽,只能聽見婦人苦苦哀求的聲音。
拖沓的拖鞋聲音,出來的是一個穿著居家服的極瘦的男子,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道,“又有什么事情嗎?”
鐵弗上下打量那卡,微微一笑,“因為瓊斯夫人的委托秋居曾經(jīng)讓那卡工作,雖然沒有支付報酬,但是贈送的天然蔬菜價值也不菲?!?p> 瓊斯夫人有些忐忑,“他會努力工作的!”
鐵弗擺手,“最近店里要擴展業(yè)務,那卡只周末來的話我們會忙不過來,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每天下午來幫忙呢?”
瓊斯夫人驚喜地笑起來,那卡有些摸不著頭腦,可是眼前這男人的微笑卻讓他無法拒絕,還有那魔性的聲音仿佛來自于地獄最深處的誘惑,他沒有力量抗拒,于是點頭。
“就這樣說定了!”鐵弗繼續(xù)微笑,“明天下午開始,你會來的吧,那卡?!”
那卡迷迷糊糊地點頭,瓊斯夫人捂嘴哭泣,“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你肯定能成功!”
那卡有點茫然,“確定是我?”
“那卡,你有良好的記憶力,能記住來過一次的客人,菜單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店里需要你這樣的員工,至于薪水的問題,我想到了店里跟我們的財務總監(jiān)談一談會更好!”
那卡露出微笑,知道鐵弗說了再見他才沖上去結(jié)結(jié)巴巴地確認。鐵弗微笑著,他之所以不喜歡柳蔚藍的微笑只因為他在外人面前笑得太多,當他笑的時候就是游戲正好的時候。
辦完這一個小事情,鐵弗開車往學校的方向走,路過一個又一個顏色各異的站臺,最后到達沒有名字的學校。
下午放學時間,學校門口擠滿了年輕的身體,空氣里充斥著躁動不安和熱血的荷爾蒙,一個銀色的影子擠開人群沖過來,鐵弗起身高聲叫著銀子的名字,銀子驚喜地沖過來跳上車,“趕緊開車!”
鐵弗麻利地轟油門,看銀子把頭伸出窗戶沖追出來的幾個人做鬼臉挑釁,笑道,“學校好玩嗎?”
銀子笑得瞇起眼睛,“好玩!”
“怎么個好玩法呢?”
銀子伸出小舌頭舔一圈嘴唇,甜蜜蜜道,“我可以隨便的玩,他們都很結(jié)實,不會隨便死掉!”
鐵弗高聲笑,風從窗戶里進來揚起他長長地黑頭發(fā),“銀子,這是一個不錯的樂園!”
銀子猛點頭,雙頰興奮地通紅,眼睛晶晶亮,仿佛第一次發(fā)現(xiàn)新奇玩物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