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月敲擊墻壁,很快有人來開門,陽光一下子掃進黑暗的通道里,刺痛眼睛。
“兩個人?”小胡吊著眉毛,放下木梯子,“上來吧!”
洛月背著王先生爬上地面,找一塊干凈的手帕擦了擦臉上的灰塵和碎屑,“最近出城的車是什么時間?”
“真是不走運,剛車站就封閉了,三天后才有車來!”小胡露出一口白牙,“先上小店住著唄!”
洛月將王先生丟在小胡面包車的后座,拍拍手坐到附駕座微微瞇上眼睛,眼角的肌肉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那位小姐呢?”小胡怪笑著問,“現(xiàn)在去哪里?”
“先去車站那位老先生的店!”洛月輕聲答著,“貨運車每天肯定是來的,想辦法把這個人運出去。”
小胡瞄了一眼洛月,沉默地開車,破爛的面包車在寂靜的小巷里左右晃蕩,洛月能看見一個個帶著口罩的行人匆忙往商店走去。網(wǎng)上購物系統(tǒng)早已癱瘓,若想要買到足夠的食物,只有親自去商店排隊。
“一個標(biāo)準(zhǔn)單位能量,沒有免談!”老先生翹著白胡子,小眼睛里精光四射,“這是給熟人的價格,看在你主人的份上!”
洛月笑道,“我記得之前付的是包來回的費用!”
“政策一天一個樣,憑什么不準(zhǔn)我更改收費標(biāo)準(zhǔn)?”
洛月繼續(xù)笑,“先生,做這一行講究的是誠信!”
“命比錢更重要,先生,能早日出去是更好的!”
“好吧!那么,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視訊?”
老先生丟出一個簡易視訊,勉強有通話功能,洛月聯(lián)系上秋居的視訊,接的人是那卡,洛月笑道,“那卡,讓銀子來聽視訊!”
“銀子先生不在,鐵弗先生在廚房!”
洛月還來不及拒絕,鐵弗皮笑肉不笑的臉就出現(xiàn)在屏幕中,“親愛的洛月,這是在炫耀主人對你的寵愛么?”
洛月淡淡道,“你轉(zhuǎn)告松長老,主人和我現(xiàn)在在東江市區(qū),并沒有去風(fēng)家牧場!”
“糟糕,通話被監(jiān)控了,趕緊切斷!”小胡瞄見周圍迅速圍過來的警察叔叔,伸手去奪洛月手上的視訊,洛月向側(cè)面滑行一步閃開小胡的攻擊對鐵弗道,“如果還想主人活著回去的話,一個字都不要改!”
鐵弗的目光立即銳利起來,洛月掐斷視訊丟回給老先生,老先生迅速拆開視訊捏碎里面小小的芯片轉(zhuǎn)身丟入身后的垃圾處理器內(nèi),滿面微笑地對沖過來的警察道,“這個小伙子太不講道理了,我都告訴他不能跟外面通訊了他還不相信,撥打了很久聯(lián)系不上才死心?!?p> 警察上下打量洛月,洛月憂愁道,“我和朋友在商店里買東西,輪到我們卻被后面的男子給拖開打了一頓,我必須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相信我,我比你更想離開這個鬼地方!”警察嗤笑著,轉(zhuǎn)身走開。
小胡上下打量洛月,有點不服氣自己的動作被躲開。
“把人放在這里,晚上有從秋陽來的運糧車,我會把人送上去!”
“讓他一直昏迷才好!”洛月將人丟進小店后面的小倉庫,坐在一個箱子上,“老先生,告訴我最詳細的情況!”
老先生遞過去一杯白開水,手伸到洛月面前,“請及時支付!”
洛月掏出自己的卡片,略略遲疑,最終還是放開,“請毫無保留!”
老先生愉快地轉(zhuǎn)款,“小伙子,知道詛咒嗎?跟穹廬人做生意打交道都是一件很冒險的事情,咱們過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提心吊膽呢!”
“小胡,去聯(lián)絡(luò)物流的先生!”
小胡鄙夷地瞄一眼洛月,隨手從貨架上拎了一瓶老白干。
“東江一直都是一個不錯的地方,直到織女星政府宣布進入緊急缺糧狀態(tài)!幾個大洲數(shù)來數(shù)去就這塊地方時風(fēng)水寶地,有陽光,有水分,更重要的是有充足的廣袤無人煙的荒野,許多個種植公司就來投標(biāo),買了上百年的荒野開發(fā)權(quán)”
“穹廬人會反對的!”
“當(dāng)然!”老先生挑起眉毛,“據(jù)說咱們這里是幾個老穹廬人的領(lǐng)地,不過那些事情誰清楚呢?總之結(jié)果就是樹海被一點點開發(fā)出來,荒野變成了良田,真是不錯的開端!”老先生拎了一小瓶二鍋頭,“年輕人,要不要來一點?東江多潮濕,喝酒去寒氣,祖星上的老方子!”
洛月?lián)u頭,“穹廬人沒有反抗,真奇怪!”
“哪里奇怪了?穹廬人憑什么說那是他的領(lǐng)地就是他的?沒有法律保障,世俗不承認(rèn),那是他們一廂情愿而已,大家聽說也就笑一笑,該做什么照樣去做!好在,平時很穹廬人并不會做什么破壞活動,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只要照這個速度發(fā)展下去,很快東江就會變成一個超級大都市!”
洛月瞇起眼睛,“他們沒有購買自己的保留地?”
“政府對穹廬人的購買土地的申請都很謹(jǐn)慎,制定了相關(guān)的約束法律,各種費用也十分苛刻!”老先生打了一個酒嗝,“一切都很好,直到十年前雨季推遲!”
“所以我說是詛咒,沒有穹廬人的地方,不管大家做什么都不會產(chǎn)生嚴(yán)重的后果??墒侵灰旭窂]人在,報應(yīng)就來得特別快,每個人都知道壞境破壞的惡果,政府也在控制,最后慢慢達到平衡,可是穹廬人連這種平衡也接受不了,他們是原始人類,更喜歡叢林生活!”
洛月想起柳蔚藍每天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湖邊吸收所謂的天地靈氣,泡一壺香茶老人一樣抱著慢慢品,看一朵花開能發(fā)呆半天,確實是有一些自然的呆氣,不禁勾起嘴角笑出了聲音。
“最開始有穹廬人在的時候大家都很開心,因為去樹海里游玩絕對不會有任何危險,只要你大叫一聲總會有一個守林人出現(xiàn)在你的身邊,雖然窮一點,也過得去;后來東江發(fā)展起來,大家有更多的工作機會,生活富裕起來也沒那么多時間去樹海,就算是樹海消失了也沒有什么,織女多的是原始森林。穹廬人開始改變了,拒絕為人類提供幫助?!?p> “很自然不是嗎?”
“所以才說是詛咒??!”老先生搖頭,“年輕人,你是愿意細水長流的生活呢,還是一驚一咋地繁榮過后立即滅亡?”
“這要看我選擇什么!”
“是的,問題是這個選擇是穹廬人為你選擇的!”
“詛咒??!雨季推遲后糧食產(chǎn)量減少,又一次的開荒,穹廬人徹底消失了,據(jù)說城外現(xiàn)在只有一個老穹廬人殘喘!”
“最開始是城外的農(nóng)場工人發(fā)病,呼吸困難,皮膚潰爛,免疫系統(tǒng)無效,任何現(xiàn)存的藥物無效,培養(yǎng)的疫苗也自動死亡?!?p> “有找出原因嗎?”
“傳言,地下黑市的傳言,據(jù)說是種植場大量使用基因作物,花期的花粉沒有控制好和荒野深處的自然作物產(chǎn)生反應(yīng)衍生出來的奇怪病菌?!?p> “基因傳染?”洛月挑眉,基因傳染,傳染源不明,可通過空氣以及任何的皮膚接觸傳播,只有在真空環(huán)境下可滅絕。
老先生慢慢點頭,地沉沉道,“所以,趁這里成為死城之前,趕緊逃吧!”
洛月坐在箱子上,身體微微彎曲,指尖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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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議的農(nóng)民們不敢靠近懸石的房子,喊了一些口號,有幾個人抱著喉嚨倒在地上,周圍的人立即散開去。掙扎,嘶吼,抽搐之后才有人去扶起那些發(fā)病的人,絕望的空氣彌漫開去,有人試圖讓大家發(fā)起攻擊,依然沒有人敢靠近。
懸石溫柔地看著他們,小火爐上燒的泉水咕嚕嚕開著,“我還有一些青茶,要喝嗎?”
“前輩!”柳蔚藍無奈地叫了一聲,“父親曾經(jīng)跟我說過,懸石前輩的心修是最高的,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來向你請教!”
玉白修長的手用開水燙茶杯,茶葉入杯,開水入內(nèi),第一泡倒掉,第二泡出茶香,第三泡出茶色,懸石又將第二泡和第三泡的茶湯混合成淺淺的一小杯遞給柳蔚藍,“喝吧,這是最后的了,再也喝不到這樣純粹的青茶!”
柳蔚藍伸手接過,“我剛喝了藥!”
“不妨事,這茶不去藥性的!”懸石慢慢抿一口茶湯,“我那個寶貝,你要不要看看!”
柳蔚藍雙眼盯住那張僅僅露出一雙星子一樣眼睛的臉,喝干茶水,“好??!”
懸石飛身從窗戶進小樹林,柳蔚藍跟上去,原野上飛速行進半個時辰便到了一片茫茫的荒野,懸石站在一個巨大的草窩邊,周圍的草有人高,簇擁著一顆烏黑的兒臂粗細的怪異植株。
“這一片已經(jīng)在開發(fā)的計劃之內(nèi),想必兩個月后他們的大型播種機就會進來?!睉沂p柔地摸一摸那顆植物,植株到他腰部,金屬光澤,針狀葉片,同時散發(fā)一種幽蘭的香味。柳蔚藍忙側(cè)頭捂住口鼻,那味道有強烈的迷惑性。
“不愧是柳門的傳人,資質(zhì)這么差居然也能很快地分辨它的性質(zhì),看出來時什么東西了嗎?”
柳蔚藍退后兩步,掏出口罩戴上。
“自然界有完美的循環(huán),荒野里最是生氣勃勃,草化成蟲,蟲吸獸血。”
“有一種草能散發(fā)出最美妙的味道,吸引一切經(jīng)過的蟲鳥走獸,他們的骨血又孕育出更危險的草,織女星的人稱呼它為惑草?!睉沂瘬芘蟛菁饧獾娜~片,“前一段時間來了一個傻乎乎的先生,他想要在這里開坑一塊種植紡織作物的田地,對這里的作物感興趣起來?!?p> “前輩,正常的惑草是翡綠色,是最好的香料作物!”柳蔚藍淡淡提醒。
“當(dāng)然!”懸石笑,“不是基因傳染了么?如此多無序的、有毒的基因混雜在一起很好很完美地被惑草捕獲了?!?p> “前輩,發(fā)現(xiàn)變異植物第一件事便是向農(nóng)業(yè)署報告!”
“傻姑娘!”懸石笑起來,“穹廬人真沒意思,制定了一套又一套的規(guī)定來限制自己,不允許主動攻擊普通人類,不允許做出對普通人類有害的事情!好吧,為了不被人追殺,我就遵守吧!不過,這不能保證我不犯錯,你看,我只是犯了一個小錯誤,人老了,偶爾眼花,沒有認(rèn)出這個東西居然是變異植物?!?p> “你恨他們嗎?”柳蔚藍偏頭,“其實我也很討厭他們,我每天辛苦修煉,維持環(huán)境,給他們準(zhǔn)備健康的食物,依然被孤立。夜晚游蕩在大街小巷,看別人家里燈火溫暖笑語溫馨就會恨??!埋頭的人過得幸福,抬頭看遠處的人痛苦!”
“這只是一點小小的懲罰,我說過,我僅僅是一個裁決者,真有趣,提供材料的卻是他們自己。”懸石拍拍手,“還有兩天它就要開花了,到時候滿城都是惑草的香味,香氣繚繞經(jīng)年不散,想一想就美妙?!?p> “他們不會允許你這樣做的!”柳蔚藍白了臉。
“傻丫頭,你的腦袋白長了!我這樣做他們會很高興,因為有了籌碼就不愁談判的時候沒好價錢,所以我務(wù)必要鬧得更好更漂亮一些。”懸石亮出尖尖的指甲,“伸出手來!”
柳蔚藍退后一步警戒道,“前輩,我不會同意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即使惑草不是你弄出來的,但是你領(lǐng)地上發(fā)生的孽都會纏繞在你身上,你難道不想找到穹廬?”
“沒人知道什么是穹廬,也沒有人知道到達穹廬的正確方法,你又知道了我不正確?來,乖乖的,一點也不痛,只要你一點點血就好了!本來準(zhǔn)備好了王先生的,你卻將他送走了,也好,你的血效果也是不錯的!”
柳蔚藍皺眉,“我的血不能浪費!”
“那位王先生祖上肯定有穹廬人的血統(tǒng),他的基因特別穩(wěn)定,居然沒有被基因傳染,沒有任何發(fā)病的征兆,是非常完美的惑草養(yǎng)料!”懸石說得很遺憾,“乖乖的,我不會讓你痛!”
柳蔚藍雙目凝神,早前散在懸石披風(fēng)上的光點慢慢侵入他的皮膚,柔和地潛伏在經(jīng)脈中,柳蔚藍放心了,道,“前輩,父親若是還在,定不會讓你如此!”
“傻丫頭,你父親早就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懸石溫柔地靠近柳蔚藍,濃烈的蘭香包圍著柳蔚藍,“你的母親能給他短暫的溫暖忘卻一些煩惱,卻不能最終的解放他,死亡是最好的終點,卻也是他的慈悲,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的瘋狂造成太大的傷害而已,而我,如他所說我的心修很好,因此我不會失控,我會非常冷靜地一個個給予他們懲罰,所以,你不必擔(dān)心!來,伸出手來吧,只要一點點而已!”
他是一個冷靜的瘋子!
柳蔚藍不顧失血后的眩暈,飛速閃開身體,發(fā)動那些光點攻擊懸石的經(jīng)脈。
懸石全身一震,不能動彈,片刻后吐出一口鮮血,雙目赤紅,“臭丫頭,居然耍心眼!”
“前輩,分光劍會徹底破壞你的經(jīng)絡(luò)系統(tǒng),只要你不運功就會好好的!”柳蔚藍捂住狂跳的心臟,發(fā)動起來還是很勉強,需要藥物的協(xié)助。
懸石陰陰地笑起來,“還未學(xué)到家,不然就是直接粉碎我的身體!你,還需要這個東西的協(xié)助吧?”懸石舉起那個之前撿起來的小瓷瓶,“你的母親很寵愛你啊,連這樣的東西都為你準(zhǔn)備了,就那么不相信你的能力么?居然如此怕你死去,看來她已經(jīng)看出來你很短命了!”
柳蔚藍謹(jǐn)慎地后退,懸石走一步體內(nèi)的肌肉便撕裂一次,皮膚慢慢裂開,一點點的鮮血侵潤出來,落在地上便馬上被惑草的葉片吸收過去。
“前輩!”柳蔚藍有些慌張,她的本意可不是傷害他。
“大意了,你這樣的蠢丫頭居然會玩心眼!”
柳蔚藍看惑草的葉片扭動起來,飛快地成長,掙扎著往懸石的身體糾纏。懸石剛開始有些猶豫,最后干脆地撕裂手上的傷口讓惑草的葉片鉆進皮膚吸個夠?;蟛莸暮谏~片飽脹開去,隱約流動暗紅色的光華。
“真遺憾,本來還計劃著這里的事情完畢后四處懲戒,看來只有等它開花后找個地方閉關(guān)修養(yǎng)。臭丫頭,這次便宜你了,以后離我遠一點,聞到你的味道就會讓我想殺了你!”
“穹廬人得到了力量就會失去一切,如普通人一樣有伴侶那是百里無一。你的父親強求了愛情,折損了你的力量,一切都是循環(huán)呢!你沒繼承他的力量卻似足了他的專情,你說,要是你那一個奴隸伴侶不會來,就這樣拋棄了你,你該怎么做?”
柳蔚藍看懸石溫柔地地垂頭,嘴角詭異的笑容,轉(zhuǎn)身飛奔。
她需要火,她需要能焚燒整片大地的火焰,她必須要在惑草開花之前阻止這個孽,她必須要得到農(nóng)場里所有農(nóng)民的幫助。
柳蔚藍奔跑在原野上,下意識地看了看身邊,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個伴侶能夠跟上她的腳步,能夠跟在一起奔跑時多么好的事情!
可是,她馬上警告自己,不能貪心,能夠得到一個合適的伴侶已經(jīng)足夠,多余的奢望會痛苦,她只要那一個人活著便是上天最好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