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灑云天

灑云天

海緹 著

  •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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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0-08-17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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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狹路相逢

灑云天 海緹 3378 2010-08-17 11:40:56

    藏東南,峽谷深深,一隊云南馬幫沿著古棧道悄無聲息的艱難行進(jìn)。

  這是一條在懸崖峭壁上硬鑿出來細(xì)如羊腸的石道,小到騾馬四蹄不能并立。頭上的天很藍(lán),藍(lán)的讓人心里發(fā)怵。山頂?shù)膸r石已經(jīng)風(fēng)化松動,任何響聲都會引起飛石掉落,甚至是大片的山崩。飛石打一點,山崩埋一片。為了保證絕對的安靜,連騾馬身上的白銅鈴都被塞得嚴(yán)嚴(yán)實實。騾馬都很很敏感,主人們情緒緊張,它們就連慣常的響鼻都不敢打。一路行來,只聽見它們輕微的呼吸聲,馬掌碰到堅硬的石道上發(fā)出的啪嗒啪嗒聲,碎石被踢落萬丈深淵的回聲。這些聲音在馬鍋頭李銀山忐忑不安的心中不住的回旋放大,震得他耳鼓發(fā)疼。

  鶴慶商號“恒昌盛”的大老板趙合年和長子趙霽云也跟在這支馬幫里押貨,準(zhǔn)備到印度的加爾各答。李銀山想起出門時當(dāng)家主母嚴(yán)厲的眼神,心里一凜,老板這是帶著接班人實習(xí)來著,這一趟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然而怕什么來什么,前面探路的馬腳子小心翼翼的走回來,一臉慌張:“前面的路被朵巴擋了?!彼桓掖舐?,然而那刻意壓低的聲音卻讓李銀山頭暈?zāi)垦#铧c摔下懸崖。

  在后藏地區(qū),有兩個大規(guī)模的商隊,一個是薩迦寺的,一個是日喀則的,因為藏族把康定稱為“達(dá)則朵”,于是這些前往康定的商隊就被叫做“朵巴”,意思就是到達(dá)則朵去的人?!岸浒汀鼻巴刀ǎ叩木褪谴蟊本€,前進(jìn)方向與云南進(jìn)藏的馬幫相反,但是兩條路風(fēng)馬牛不相及,他們怎么會跑這里來?

  騾馬不是好脾氣的動物,在這條茶馬古道上,道路都不寬裕,兩支馬幫相遇就是一場災(zāi)難。騾馬會哼哼唧唧的擠成一團(tuán),將背上的貨弄得一塌糊涂。若是道路狹窄,兩馬相逢,進(jìn)退無路,只得雙方協(xié)商作價,將瘦弱馬匹丟入懸?guī)r之下,而讓對方馬匹通過。這種事李銀山只是聽說過。往年云南四川的馬幫們大都走的是南線,同去同回,很少會碰上這種撞在一起的情況。

  他連忙下令原地等待,準(zhǔn)備上前交涉。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在這條沒有退路的棧道碰上朵巴后果會是怎樣的慘烈。

  “朵巴”跟云南和四川的馬幫不一樣,他們的商隊十分龐大,往往肩負(fù)著運回一個地區(qū)一兩年內(nèi)所需的全部茶葉的重任?!岸浒汀鄙剃牭纳倘硕际切┘裙僖嗌痰娜?,他們代表寺院、貴族和官府出資將茶葉買回來,然后再出售給平民百姓,從中獲取高額利潤。由于多年往返于嚴(yán)峻的高原大地,“朵巴”商隊已經(jīng)形成了嚴(yán)密的準(zhǔn)軍事組織,其中的最高首領(lǐng)就是“朵噶本”,他擁有全權(quán)指揮這支龐大的商隊,不管商人還是騾夫、伙夫和警衛(wèi),都要無條件地服從他的領(lǐng)導(dǎo)。商隊里每10匹騾子組成一“拉”,類似云南馬幫說的一“把”,一個騾夫負(fù)責(zé)管理一“拉”的馱騾。

  還沒等李銀山有所行動,前方的朵巴也派了人過來。然而看見來人穿著犀牛補子的青色武官服,李銀山徹底死了心。前面不止是朵巴,還有朝廷大員,才能差遣得動一個八品武官。他看了一眼身后戴著五彩花籠頭,神氣十足的母頭騾七布,心里難過。它才七歲,相當(dāng)于人類青年,腿上有兩個肉團(tuán)團(tuán)被稱為"夜眼",夜眼下長旋,那旋被稱為"生風(fēng)旋",長了生風(fēng)旋的騾馬特別有力能走,去年它才升為頭騾,想不到這一趟要殞命在此。

  趙合年和趙霽云看見來人也知道情況不妙。但是馬幫規(guī)矩,一出門所有事情都?xì)w馬鍋頭指揮,他們不能多做置喙,趙合年戀戀不舍地?fù)崦约业尿咇R,長嘆一聲:“銀山,跟他們談價錢吧?!?p>  那年輕武將走到跟前朝李銀山一拱手:“鄙人乃欽差駐藏辦事大臣建威將軍秦梁秦大人的旗牌官夏為先?!?p>  李銀山?jīng)]想到他如此客氣,忙不迭的作揖打拱:“小人是鶴慶商號恒昌盛的馬鍋頭李銀山。”

  夏為先看了看他身后長長的馱隊,驚訝道:“這么多?”

  “是,有八十八匹騾馬?!崩钽y山低頭回答,偷眼覷了一眼夏為先的臉色,卻發(fā)現(xiàn)這位年輕英俊的旗牌官臉色奇差無比。

  夏為先看著這位大約四十來歲的黑臉馬鍋頭,皺著眉頭:“明明探路的回報前路無人,你們是哪冒出來的?”

  李銀山是個人精,一愣已經(jīng)明白過來,只怕負(fù)責(zé)探路的就是這位旗牌官大人,他是民,人家是官。李銀山只有咬牙再低下頭:“小人的馬幫昨日送貨走了岔道,今天才繞到這條道上。”

  夏為先很滿意他的說法:“待會見了大人,我會幫你們多要些賠償?!彼匆娎钽y山身后眼淚汪汪的馬腳子們,心有不忍:“你們下不了手就退出去,我找人來?!?p>  結(jié)局毫無懸念,對方是龐大的朵巴商隊,還有一位奉旨返京的欽差大臣和五百名官兵。李銀山和手下的九名馬腳子將能帶上的貨卸了,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安安靜靜不明所以的騾馬們含淚而去。那都是自己小心翼翼從小照顧到大的騾馬,平日里跟眼珠子一樣的寶貝。

  他們小心地退出棧道,在山下一個背風(fēng)處扎營時,已經(jīng)是下午。隨后聽見山谷里傳來一陣陣騾馬的慘嘶,隨后是震耳欲聾的回響,棧道上一陣搖晃,塵土飛揚,巨大的巖石不斷的滾落山崖,發(fā)出陣陣巨響。

  馬腳子們心痛難忍,睜大眼睛看著,這要是引發(fā)山崩可就麻煩了。最后所有動靜平息下來時,巨大的石塊將棧道堵塞住了。夏為先只有繼續(xù)帶著人清理棧道,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等到整支朵巴和官兵過完棧道,已經(jīng)是翌日凌晨。

  那位駐藏大臣秦梁顧不上疲累,接見了眼巴巴等了一夜的李銀山和趙合年父子。

  他是位滿頭白發(fā)的高大老者,鼻直口方,老年人特有的微皺的眼睛卻利得像淬著寒光的刀,那挺拔的坐姿,蒲扇般的大手一看就知道是武將出身。趙合年等人聽說這位駐藏大臣是云南鶴慶人,跟他們倒是老鄉(xiāng),但是幼年即背井離鄉(xiāng),十五歲入伍跟著老皇帝轉(zhuǎn)戰(zhàn)南北,一路升遷,官運亨通。在云貴總督任上時,貽誤餉運,皇帝下令罰他進(jìn)藏效力,沒兩年駐藏大臣潘毅去世,適逢藏王叛亂,他接任平叛,隨后一呆就是十年,頗有政聲,藏人咸服?;实劢舆B下令嘉獎。

  秦梁年紀(jì)大了,想著這次回京述職就要告老還鄉(xiāng),有心結(jié)交鄉(xiāng)親。這是位在西藏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眾人心中揣揣,見他言語和藹,漸漸都放下心來。幾位都是走南闖北健談之人,不一會兒便談得十分投機。

  突然帳篷的簾子被掀開,一位黑臉后藏漢子虎彪彪地大步走進(jìn)來,身上的珠寶熠熠發(fā)光。趙合年等人剛才已經(jīng)問清楚這支朵巴的來歷,見狀知道此人是“朵噶本”恩索,連忙起身行禮。

  在西藏,就是活佛們對馬幫的馬鍋頭也是客客氣氣的,恩索也不例外,寒暄幾句之后,轉(zhuǎn)頭對著秦梁,聲若洪鐘的求情:“大人饒過他吧?!?p>  李銀山等人進(jìn)帳篷時看見了那位旗牌官夏為先跪在地上,連忙起身順著恩索的話為他求情。

  秦梁臉色怫然:“他是負(fù)責(zé)打前哨的,要不是他的疏忽,你們也不用損失了幾十匹上好的腳力。騾馬對馬幫意味著什么,我還是知道的?!?p>  李銀山眼圈一紅:“不怪夏大人,小人的馬幫昨日拐到岔道上給一個村子送茶葉了,大人的前隊自然不知道?!?p>  “要是打起仗來也這么糊弄過去,手下的兄弟們送了性命,到時候什么樣的借口都不能救他。”秦梁寒著臉不為所動,“傳令下去,一百軍棍?!?p>  夏為先與一般的官兵不同,他是秦梁的五弟子。但是秦梁治軍嚴(yán)謹(jǐn),素來說一不二,底下的人只是呆了呆,就應(yīng)聲而去。

  隨后外面響起軍棍打在身上的鈍響聲,那夏為先倒是硬氣,半晌沒聽見他哼一句。李銀山和趙合年至此有再大的怨氣都消散無蹤,但是秦梁臉如鍋底,一身威壓讓帳篷里寒氣四溢。他們面面相覷,不敢多說,聽著小兵一板一眼的報數(shù)聲如坐針氈。

  突然間聲音都停了,外面寂靜一片。秦梁眉頭一皺喝道:“怎么回事?”才數(shù)到三十。

  帳篷的簾子只是微微一動,滾進(jìn)來一個毛茸茸的白色小人,秦梁眉眼頓時柔和起來,恩索長舒口氣:“妙妙,你爹要打你五師兄?!?p>  “我要五師兄背?!蹦前浊驖L上秦梁的膝蓋撒嬌。秦梁冷眼往外一掃,幾個徒弟縮頭縮腦的迅速消失。妙妙打個哈欠:“師兄被打壞了不能背我,還要別人抬著他。”

  趙合年趁機附和:“小姐說的對,康區(qū)的路實在是太難走了,不要說抬著人,就是一個人空手走都是吃力。”

  “對啊,對啊,還有七十棍等到了中原再打吧?!倍魉饕策B忙勸解。

  秦梁哼了一聲,摟緊女兒:“妙妙乖,怎么不睡覺了?老九呢?”

  “吵到我了。師哥在外面?!泵蠲钭ゾo自己老爹的領(lǐng)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瞬也不瞬的盯著他,準(zhǔn)備他不答應(yīng)就哭給他看。

  秦梁哪會不知道女兒的伎倆,只是他老來得女,妻子前年又去世。妙妙被自己和幾個徒弟寵上了天,向來說什么就是什么,從無違拗。他無可奈何,只有吩咐下去暫時寄下那七十軍棍。

  恩索與夏為先交好,當(dāng)下喜得滿臉都是白牙,揮手叫人拿來一大盤珠寶:“趙老板,這是我的賠禮,你看看夠不夠?”

  秦梁也叫人拿來一些財寶:“這些都是我走時,各個寺廟的活佛們送的?!?p>  趙合年哪里敢要他的,連稱恩索給的已經(jīng)綽綽有余。見他堅持,秦梁也不勉強,下人端來酥油茶,幾人繼續(xù)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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