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二次元

黑暗之魂無名者的故事

第五節(jié).底層

黑暗之魂無名者的故事 BlackTor 10373 2014-04-12 19:34:53

  沉睡,多么誘人的詞匯。

  最初羅德蘭的不死人們還不以為然,以為不死代表的僅僅是形式上的不同、是信念不堅的后果,那些成為活尸的伙伴皆是因無法度過誘惑而墮落,與活著的他們不同,是真正的邪物--因此,那些被關入下水道的居民仍試著恪守倫理,憑著一股僅剩的優(yōu)越感,他們在發(fā)霉的走道中建立起一個小小的國度,不屬于羅德蘭、不屬于人類之都,它是真正的不死人城邦,保護受迫害者們不讓外物的威脅。縱使它骯臟而下流,與糞坑無異,那里依舊是個國家,是可悲之人最后的歸屬。

  然而直到那些居民的人性隨污水流逝,他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皆空,如今崩壞的不死人之國只剩下幾個掠奪者徘徊,而其他人則只能在污泥里等待,等著自己陷入沉睡的那天到來。

  ---------------

  "我想……成為一個大人物,身穿成套的鎧甲、手持神祝的大劍與盾牌,站在墻壘之上看守著堡壘……我想當個士兵長!沒錯,這就是我的目標!"年輕的我是如此對著前輩說著。我看著他的眼睛,那淡藍如烈日蒼穹的色彩是我的依靠,讓心中的不安全數(shù)消散。

  然而當我照實說出了自己的期盼時,前輩卻只是笑了一笑,接下來又把注意力移回了前不久獵到的大熊身上。此時他一邊支解著熊皮、一邊喃喃說道:"你為什么不干脆說自己想當騎士算了?"

  "我能嗎?"

 ?。⒑撸敌∽?,把眼光放遠一點吧,假如是個弗雷米莫人,你頂多只能成為小衛(wèi)兵,可是現(xiàn)在不同了,就算當個傭兵也能成王,況且是作個小騎士?"

  但我反倒質(zhì)疑他:"要是真的能成為騎士,你怎么不去當?"

  "我只想賺錢當?shù)刂?,騎士什么的給你們這些小鬼頭去作夢就行了。"

  不久后,我們把熊皮和熊頭拿去賣給了商人,他似乎不是很喜歡浪人們搶了獵人的工作,但對于貨品倒是贊譽有佳,于是打算多賞了一些錢給我們,只是前輩堅持只拿自己應得的份,所以這筆橫財始終沒落入我們口袋。我不懂,他為什么總是這么恪守著那些奇怪的原則,多拿一些難道不好嗎?盡管那些錢也夠多了,至少足夠我們半個月的旅費,但當時的我就是不服氣,總覺得前輩的想法太過頑固。

  只要多拿一點、口袋就能裝得更滿一些,這不好嗎?我問前輩,他為什么要這么固執(zhí),但前輩一如往常的沉默不語。他很少開口解釋,也許對前輩來說,做的比說得更有意義吧。

  那天當我們沒再說過一句話,一直到--

 ?。⑸敌∽樱覀円龅氖虑檫€多著呢。"直到那晚他親自開口。

  我們在索爾隆德的外省林區(qū)中扎營,前輩告訴我,為了達成夢想,總有些不能做與必須做的事情。我問:"不收錢就是你所謂的不能做嗎?"

  他一邊攪著湯鍋,一邊回答:"要是你喜歡被當乞丐,我也沒理由阻撓你。"

 ?。⒍嗄靡稽c就是乞丐,這算什么道理?"

  當時我感覺自己被愚弄了,一心認為那只是前輩的自尊作祟,又或者是一種老生常談的偏見……但現(xiàn)在我總算明白了,那些施舍對我們而言毫無意義。但你不可能永遠都是正確的,前輩,我不相信你總是能做對的事,我告訴他,自己也沒理由對他言聽計從,然而前輩早就看透了我的軟弱,他知道自己的小伙伴就像只小狗一樣,既愚昧又愚蠢。

 ?。⑿值埽阒牢覀冇行┎荒茏龅氖虑?,不節(jié)外生枝、不多拿少取,我們雖然只是群骯臟的家伙,但有些東西就是不能妥協(xié),"接著,他將一碗熊肉湯遞給我,并說:"騎士大人,你了解了嗎?"

  "了解了,大地主。"

  他笑著搖搖頭,大概是受不了自己的小伙伴這么愛頂嘴吧。"好了,明天我們就要去侯爵那報到了。咬緊牙關,這場戰(zhàn)役將會比你想象中的要長上許多……要是你表現(xiàn)得夠好,也許他們會收你當仆從也說不定。"

 ?。⒌矣肋h不可能成為騎士,"我喃喃著:"我甚至不知道怎樣才算是表現(xiàn)好……在他們面前學狗叫嗎?"

  "你可以先展現(xiàn)的你原則,那些人最喜歡這套了。"

  好的,我的原則就是……

 ?。ǎ⒑?,傻小子,你的原則是什么?")

  我探向聲音的源頭,此時鐵閘之后站著的一個活尸,從聲音聽起來應該是個女性,而且還保有意志。她站在那做什么?我站在這又是為了什么?「……嘿,你是誰?我為什么在牢房里?」

  「不……嘻嘻嘻……是我在牢房里,傻小子。」那位活尸女性如此說道,「剛才說道哪啦?你的原則?」

  我在哪?

  腳下傳來潺潺的聲響,清澈的冰水從腳踝流過,剎那,寒冷從腳指爬上心頭。我站在漆黑的水道上,不知原因何在;后來,我坐在一旁的出口旁晃了晃腦袋,希望這樣能讓自己清醒些,然而疼痛加劇,我一時間甚至無法看清楚自己的手指,更遑論自己的行為了。于是,我問女活尸,我究竟在這邊做什么,而她沙啞卻輕柔的聲音則回答,我只是抓著欄桿自言自語,滿口沒頭沒尾的囈喃。突然,她似乎面露微笑,并將一團苔蘚遞給我;那紫色的小玩意兒跟黑森林的特產(chǎn)一樣,是用來消緩毒素的藥材--我不禁苦笑,笑著自己腦袋像中了劇毒般瀕臨崩潰。

  「謝謝你,但我沒事,」我推去對方的好意,并順手撈起了一攤水將臉上的臟污洗去,「我只是需要睡眠……等事情完畢了之后,我就要睡個夠。」

  「嘻嘻……睡眠?在這個地方,睡了又有什么意義呢?」她也站在水上,而且似乎站在那很久了,久到連破布鞋都長了青苔。

  「我不想睡在這……我想回到人間,躺在舒服干爽的草床上?!?p>  那位女性傻笑了一會兒,那股細小而神經(jīng)質(zhì)的笑聲讓我不安。「你會習慣的,傻小子,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她為什么留在這?那個人是被誰關進水道口中的?于是,我問:「你被關在這?難道你不想出來嗎?」

  「我?不,謝謝,我過得很好……我生前就從來沒遇過一件好事,現(xiàn)在留在這我反而樂得輕松。」接著,她細小的手從后頭又取出了一把苔蘚,此時她的聲音又更加低沉了,「我說,不死人啊,要不要買點補給品???你跟那位小伙子都不打算買些東西嗎?我為你們搜集了好多苔蘚。我想你們接下來是要往下頭走,可是底下盡是些毒與瘟疫匯聚的地方、而且越往深處就越危險,要是不好好準備,就算是不死人也會喪命的呦!嘻嘻嘻……。」

  原來她在這里做起了無本生意,那些新鮮的苔蘚取之不盡,永遠不愁沒有商品;然而我不需要它們,因為早在黑森林鬼混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備齊了這一輩子都用不完的苔蘚了。「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暫時還用不著。對了,你能告訴我,我……我剛才就是和那位學者從這離開的嗎?朝著后頭?」

  女商人輕點了頭,后來她又拿出了更多的商品擺在旁邊的小露階上,期望當中哪項是我能看上眼的。它們?nèi)卦诤箢^的壺中,雖然種類不多、卻有著相當?shù)臄?shù)量,另外最令我感到訝異的是,那些東西都被保存的很好,盡管染了些許水花,但卻沒有真的受潮?!高x一樣吧,這位騎士,看來你的朋友不會與你同行,那么接下來肯定又會是一場苦戰(zhàn)……你這一路走來肯定非常辛苦吧?要是有了些道具輔助,也許你就不必弄的這么狼狽了?!?p>  「真有意思,商人。」看來我還有的選擇,至少有青苔以外的東西可以購買。突然,我看見后頭的黑木箭,那東西就跟待在庭院的法里斯所用的箭一模一樣,我還記得大伙都說,那東西除了他之外就沒有任何人懂得制作了,然而黑木箭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這,其來歷令我困惑無比。

  「弓之英雄、法里斯,」這時女商人沒由地講來起來,「你聽說過吧?……你見到她了吧,勇敢的不死人?嘻嘻、真奇怪啊,為什么她的東西會在我這呢?假如你遇見他,能不能幫我問問?」

  「那一桶箭都是你做的嗎?」

  「是,也許是,我留了一整桶下來……可是我已經(jīng)忘了,那到底是我做的、還是我偷來的……嘻嘻嘻……。」女商人笑著笑著,嘴上的弧線就緩緩地落了下來,最終只剩下些許空洞的聲音徘徊。她曾經(jīng)知道答案,可是現(xiàn)在無論怎么苦思想都再也想不來了。

  她的模樣或許就是我未來的下場吧?!刚埥o我一些黑木箭與木箭,商人?!?p>  「喔,啊--……」她很快就將注意力轉(zhuǎn)到了我身上,剛才的迷惘瞬間消失無蹤,「你確定不要來點苔蘚嗎?或是松脂、飛刀?再不然頭蓋骨?活尸們最喜歡這種東西了,包括我,嘻嘻嘻--……?!?p>  我們商量了好一陣子,兩人一來一往、漫長而細碎地商談著--最終我又多買下了骨片之類的雜物,至少那些東西是真的能派的上用場,而此時女商人終于也才開心地放過了我,并轉(zhuǎn)身整理那些出售品。

  「所以,你的原則是什么?」女商人突然問道:「成為不死人的你還留下了什么原則嗎?」

  可恨的女人,你又何必再次提起這種事?「我忘了?!?p>  「嘻嘻,遺忘也未嘗不是件壞事……不如說,忘了會更輕松,是吧?」她將商品一一交付于我,「無論做過再多錯事、有再多懊悔,成為不死人之后也都沒意義了,也許這就是當不死人唯一的好處吧。」

  「你說的算……。」我開始焦急起來了,我害怕她知道我的真面目……我怕她會多問上一句話。

  「難道黑騎士大人不這么認為嗎?成了不死人后,任何錯誤都不算是錯誤了……畢竟,還有什么罪過比得上我們的存在呢?」

  「我不懂你在說什么,商人?!?p>  「真的不知道嗎?我英俊的假騎士啊……嘻嘻……。」

  夠了。「閉嘴、閉嘴!瘋女人!」

  「嘻嘻嘻……好,我不說了,親愛的客人,讓我們把它忘了吧?!顾谄鹱彀停珣蛑o的聲音未曾間斷。

  我抓著欄桿,好像自己才是被關在牢里的人一樣,后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又瞪了那位商人多久,也許我又陷入了沉思、也許根本什么都沒想,就這么虛度了片刻,眼看女商人悄悄的退入后頭,她迷惘的神態(tài)里參雜著憐憫,彷佛局外人般端看籠里的瘋狗。

  是的,我是瘋了,如果沒瘋,我又怎么會站在這?別騙自己了,假騎士,為何你總是如此執(zhí)迷不悟?殺人償命,我這輩子早就背了還不完的罪孽了,就算再多上一兩個,這又有什么差別?

  「再見,親愛的客人,有緣在相會了……?!?p>  為何我總是以為自己是無辜之身,不該受到任何責罰?你不是騎士,你沒有任何原則與道德可言。罪人,那些榮耀都不是你的。

  ("嘻嘻嘻……")

  別遺忘它,那是你的罪。

 ?。ǎ⑽ⅲ?p>  承擔它、承擔它……我知道,承擔它,不要找任何脫罪的理由。你想說的就是這個嗎?很好,我銘記在心,那現(xiàn)在看看我能不能把這份重擔背下地獄……走著瞧吧,女商人。

  ---

  水道位于高處、與這座邊墻相連,就如同我最后所記得的畫面。

  我無法想象上頭的水從何處來,只知道它們被送往北邊,白教之城所在之處;可惜那里不再是我的目的,現(xiàn)在我只能往下走,朝著他們都不愿接近的垃圾坑里鉆。物以類聚,不是嗎?一跨出墻塔,古利古斯曾說過的廣廊道就在眼前,被天上的微光打多輪廓,而在壁邊樓梯前方有道不起眼的門,左右兩道火把標出了它的位置;假如沒猜錯,我想它就是深淵的入口,除此之外別無他處。

  盡管心里明白,但這副身軀卻依舊讓恐懼所引導,我顫抖的手開啟了門扉、赤足踩著讓污垢覆蓋的木板前進。鉆過那道小門,此時我盡可能不去想象此地的模樣,然而鼻頭止不住兇猛的惡臭,此處的空氣讓腐敗占據(jù),黏膩的觸感從墻垣到氣流,無所不在。

  樓梯一階又一階,我的位置逐漸下降,突然,我見到小小的拱圈前展開了一塊平臺,那里看似一處存物地,也許早先作為工作處的走廊也說不定;接著,更前進些,開始有些超乎想象的狀況出現(xiàn)了,我本以為這里自從成了地牢之后就變得毫無秩序、與垃圾山無異,然而我仍可看見整頓的跡象,那些人統(tǒng)治了此處,但不外乎就是將這當成最后的家鄉(xiāng)吧。

 ?。ǎ⒛恪#ⅲ?p>  是誰?喔,我真沒記性,畢竟這里是關不死人的地方。你說是吧?

  ("……你是……。")

  ("是……誰?")("誰來了……?")("……是你嗎?")("……誰?")

  那些活尸從角落中竄出,口里喃喃的都是些沒有意義的詞匯。我曾心軟過,因為對方曾是個無故蒙受災難的平凡人、因聽見它們的祈禱與哀號而感到罪孽深重,但我有什么資格去憐憫?

  「活尸們,來吧,我在這,來吧……?!刮逸p聲呼喚著,勾引著它們往通往廊道的窄梯處移動。

  手持火炬的活尸來自遠處,光點照亮了這四通八達的平臺,我看見有如巡人的它們從十幾尺后走來,在階梯與廊道上下來回,那些火焰如鬼火飄蕩,虛假的它照亮了地上的濕磚與身旁的伙伴,再過不久,它就要走上木臺,與我這個來客打聲招呼。人性,它們要人性,渴望那些黑漆漆、彷佛人類意志之結(jié)晶的玩意兒,就算不知道那東西的價值,不死人的本性也驅(qū)使著那雙手腳不停地尋找著,而它們也要靈魂,溫暖如陽光的能量,滿足一點存活的幻覺。

  我曾想過,要是那些活尸真的取得了兩者,它們有可能再度變回一個有意識的人嗎?但就算變回一名有知性的不死人,對它們而言又有什么意義?來吧,你們就快點過來吧,讓我來了結(jié)你們--

  --劍起劍落,我想我已經(jīng)習慣了對付那些可憐的暴民,慣于搶奪與摧毀--真是太好了,前輩一定會以我為榮,脆弱的小寶寶終于長大成人了!哈哈……哈……這一點都不好笑。

  剎那的打斗聲吸引了更多敵人,后頭的活尸居民從各處涌入,多到我無法細數(shù),其中有的斷了手臂、有的缺了大腿,穿著破布的它們有老有小,盲目地追著聲音而來。再過一會兒,它們就要看到我了,到時肯定又是一場災難,遠比在教區(qū)的狀況還要嚴重,因為當中有不少活尸拿著足以稱作武器的東西。

  (呼--喀茲?。?p>  這到提醒了我,應該找面恰當?shù)亩芘飘斞谧o才行。亞斯特拉的風箏盾特別有名,輕巧又堅固,大伙都非常喜歡那些騎士國出產(chǎn)的玩意兒,它們就是懂得怎么制造好東西,相對來講,塔卡利納的技術(shù)好,但裝備就是不合手。

 ?。ㄧI!鏘喀?。?p>  嘿……別想打我手臂的主意!當然,如果有時間的話,我也愿意與你們一談人生憂愁,可惜不是現(xiàn)在。

  ("啊啊……火焰啊……。")("……你在哪?……。")("食物啊……已經(jīng)沒有食物了……。")("……我在哪?在哪?")

  好吧,這下可真熱鬧了,周遭的地下居民們正慢慢靠攏,迭羅漢似地從拱窗與斷墻爬了上來,我現(xiàn)在得想個新法子才行,最好能一次搞定的好方法……那就試試看吧,女商人推薦的骷髏頭有沒有她所講的這么有效。

  不過冷靜一看,它們的數(shù)量又比我當初想象的少,至少對一座慢慢遭不死腐化的城鎮(zhèn)來說,這里的人顯得太少了些,少得我還有余力脫逃;不過我在撿起地上的火把時,突然一棍襲來將我打個正著……該死!我得趕緊找了個適當?shù)牡胤教氯ィ_一離地,那些活尸便躁動不已、逐獵物而轉(zhuǎn)向,它們的步伐緩慢而迷惘,時快時慢的讓人無法捉摸,可是要不了多久之后,它們肯定會一擁而上,像海浪一樣撲向我。海浪?真虧我能想出這種形容詞,說是海浪再恰當不過了。

  「但?;ǖ南聢鍪浅蔀榕菽笥?。」這陣喃語彷佛他人借助我的口所吐出的,跟著牙與血一同落到了地上。

  現(xiàn)在那些就是全部了嗎?最好是這樣……很好,追著它吧!這可是我剛買來的新貨喔!

 ?。ㄅ檫耍 檫?!砰咚!……)

  天知道我為什么要買這么多頭蓋骨?而且其實更本就不需要扔這么多,對吧?但那位商人也提供任何使用解說,要是發(fā)生了什么疏失可就麻煩了。算了,管它的,能用就用吧。

  (砰咚!砰咚!……)

  五顆頭蓋骨,滲著青火的它們于地上應聲粉碎,一陣魂火散開,而后消失于空中成了誘餌,勾引著活尸們逐香而去,惶恐地爭奪那些不存在的靈魂。同時,趁著短暫的空檔,我找出了一直沒機會使用過的火焰壺。

  (……咻呼----……咚轟轟!轟隆!轟轟隆!)

  它們的威力之大、數(shù)尺之外仍能感受到爆破的震撼。我看見那些居民在掙扎,火焰爬上了它們的衣料,風干的皮肉成了燃柴,剎那的光輝讓底層頓時熱鬧了起來,然而踱步與哀嚎交織交錯,那團篝火雖然炙熱,卻讓我不禁寒顫。我燒死了它們,親眼見證火藥與硫磺沾在活尸身上、火焰讓它蜷縮的模樣,那畫面令我惡心,但我仍強迫自己看下去,直到自己親手將其中幾個頑強殘喘的敵人殺死……我吐了出來,明明腹中沒有任何東西,但仍吐了一地。

  真奇怪,明明打斗都開始了,為什么沒更多活尸過來?接連我大喊又幾聲,然而除了回音之外一無所獲。都去哪了?難道這就是所有的人嗎?猶豫讓我躊躇不前,直到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平臺的死角都檢查一遍后,雙腳才催促著自己趕緊離開,往下一層走去。

  火把切出了一個圓形,我深藏其中,依賴著火炬的光與熱;它永遠燃燒著,我明白,但那東西跟不死院的火焰不一樣,是真實存在的能量,有幾次我想伸手觸摸都讓灼熱所逼退。但后來我也不再思考它的本質(zhì),畢竟思考羅德蘭的法則是一件愚蠢的事,不如把心思放在腳下的路徑還更有意義些。

 ?。ㄟ耍∵藚?!咚吺!咚吺!……)

  那又是什么聲音?下方傳來了充滿節(jié)奏的響聲,似乎是廚子的菜刀在作祟,同時間我也聽見了些許異聲,彷佛柴燒、水滾。探頭一看,原來真是個廚師在那,巨大壯碩的它穿著骯臟的圍裙、頭上罩著一個麻布袋,那家伙在工作臺前剁著奇怪的肉塊……哈哈,看來謎底揭曉了,難怪這里的活尸剩的不多,我想大概都進了某些大漢們的肚子里了吧?真是個人吃人的世界,唉,就別打擾他的興致了吧,反正這里多的是路能走。

 ?。ㄟ耍∵藚?!咚吺!咚吺!……)

  聽得我都餓了。好餓。

 ?。ㄟ?!咚吺!咚吺!咚吺!……)

  討厭的聲音……我多久沒吃東西了?

 ?。ㄟ耍∵藚?!咚吺!咚吺!……)

  要是有碗菜湯的話……

 ?。ㄟ耍∵藚?!咚吺!咚吺!……)

  好餓……哈哈……好餓……快餓死了……

  (咚!咚吺!咚吺!咚吺!……)

  好餓……

  ---

 ?。⒛銛?shù)過我們在這困了多久了嗎?"我問。

 ?。⒉?,我沒這么無聊。"前輩回答。

 ?。⒛阌浀媚阍?jīng)餓過多久沒吃東西嗎?三天?一個禮拜?"

  他拍拍肚子,雙眼直盯著城塞遠方的森林。"你餓過多久、我就餓過多久。"

 ?。⒌铱隙銢]經(jīng)歷過那次饑荒,當時城里死了好多人,我甚至以為那地方就要這樣完了。"

 ?。⒄婵上銢]死在那。"

  我知道那是他的玩笑話,可是我并不喜歡前輩在這種事情上展現(xiàn)他的幽默感。"是,多虧了善良的索爾隆德之女,卑微的弗雷米莫人沒有死在那。哈哈,我這么講你開心了嗎?"

  "是,很開心。"

  可惡,他就不能偶爾示弱一次嗎?"好吧,總之我想說,要是圍城將持續(xù)到下個月,我敢打賭你一定會是第一個因為撐不住而餓死的家伙,因為我挨過的餓比你還多還長?。?p>  "喔?"

  此時肚子里傳來了一陣隆隆巨響,我猜我是輸了。"好吧,當我沒說話。"

  那是補給線中斷后的第二個月,這個小據(jù)點里的糧食已瀕臨枯竭,而縱使有水、但也是被污染的水源;但多虧了一陣冬雨,我們的命又得以殘喘,不過伴隨著陰雨而來的是卻寒冷與疾病,整個城塞一片狼藉,讓死亡所壟罩。

  由遠行者梅森帶領的軍團在此奄奄一息,然而我們?nèi)晕磁e旗投降,只是一昧的固守此地,不讓雇主之敵越界一步……這段無奈得期間,我們每天都在做些無聊的事,不管是對著周遭偵查的敵兵丟穢物、或者在罵些蠢話,大伙想盡法子苦中作樂;而墻內(nèi)的狀況就更無聊了,那里還留了一些普通人,我們這些雜牌軍只能跟他們干瞪眼,除了試圖響應那些人的求助之外,其余的什么都不能做。多虧了梅森"葛溫妮雅"般的心腸,弄到最后大伙還得充當保姆才行。唉,都快沒力氣握劍了,我們竟然得照顧著那群倒霉的家伙……真是崇高的使命……大概吧。

  然后日復一日,死于疾病的人越來越多,遠比餓死的還要多,堆在下風處的它們再冬雨中仍持續(xù)著緩慢的腐爛,最終成了另一波災難的源頭。所幸這場混亂只持續(xù)到春天,接著后方的援軍奇跡似地突破重圍,一腳踢開了我們的困境。然而在救援抵達之前,有些事情逐漸失控了;也許那也稱不上是失控,因為最瘋狂的日子早就過了,只是有些人再也受不了饑餓,于是開始打起了尸體的主意。包括我在內(nèi)。

  但我最后卻依舊沒有參與那場行動,因為道德上的恐懼令我不敢恣意妄為;另一方面,我則不敢跨過前輩的基準,他像個拒馬一樣擋在那,將我與瘋狂劃清界線。于是我只是看著,并感受著空無的腸胃如何絞痛、身軀又如何顫抖……我認輸了,前輩,現(xiàn)在我好想吃點東西……泥土已經(jīng)無法滿足我了……。

  好餓……

  ---

  ……

  ---

  「拜托,請別吃我,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這么好吃!」

  你是誰?「嗚……吼啊--!」。老天爺,我怎么了?「嗚吼……嗚……我、我的聲音……咳咳!咳咳咳咳!」

  誰能告訴我,我這又是到哪了?

  一回過神,我人已站在這處倉庫似的大房間里,此時手中的火把早已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破損的麻布袋。這是誰的東西?我問你,這到底是什么?

  「喔……謝謝,我知道我早該猜到你已經(jīng)解決了我們的大危機……但拜托,我對那些廚子們的遺物沒興趣?!鼓俏槐焕г谕白永锏哪腥嘶卮?。他穿得一身的破布衣料,看起來只比居住在此的活尸還好上一些。

  「廚子們……對,是的,那些可愛的小廚子……嗚嗚!」--我感到一陣惡心,然而這次竄出喉嚨不再只有胃液,其中還包括了一團團生蟲的肉塊與糜爛物,餿味直竄腦門……嗚嘔……鼻子里也跑出東西了……

  我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么東西,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知道。先生,讓我們忘掉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吧--一切重新來過!也許我再從外頭走進來一次也未嘗不是件好事,然后再說點毫無意義的小謊、假稱自己不小心犯了風寒……沒錯,因為疾病,就是它!畢竟這里多的是讓人不舒服的事情,我就是因此才失常的……拜托,得了吧!真是個爛理由!

  你現(xiàn)在躲在門外是想做什么?別裝了,你就是吃了那些鬼東西,你太餓了、餓到饑不擇食,但不死人怎么會需要吃東西呢?也許這又是一個我所不曉得的秘密也說不定。

  唉,好吧,大天才,已經(jīng)沒時間了,現(xiàn)在讓我們正式來過。

  首先我從外頭走進來--然后……就是現(xiàn)在,打招呼?!负?,你好,我是不死人?!?p>  「哦……嘿,你好,我也是不死人?!鼓俏幌壬卮鸬挠行├Щ?。當然,我也很困惑自己為什么樣說出這種蠢話。

  「你,被抓來這?」無論如何,我要先發(fā)制人,先生,發(fā)言權(quán)在我,「你怎么進來的?哼?」

  「嗯……從門口?」他回答:「不,不應該這么講,老實說我不算是從"門口",因為那鎖著?!?p>  「那么?」

  「那你又是從哪進來的?」可惡,他反擊了。

  「門口,」這話一點都不假,「我把它打開了?!?p>  「打開了?你?哈哈哈--……喔,老天爺,我的朋友,你真是個有趣的家伙!哈哈哈哈--?!?p>  他的笑聲慵懶而平和,那個人感覺起來總是不慌不忙,那份平穩(wěn)讓我也不由地笑了出來。但到頭來,我卻始終說不出發(fā)笑的原因,也許是被此刻的怪異給弄昏頭了吧?緊張一離去,蓄積的情緒就一擁而上,此時我也不想管自己到底是為什么而笑了。

  等這陣混亂告一段落,我這才想到要上前替那位困在木箱堆后的先生解圍。這種是我做的得心應手,幾乎都成了習慣了,可是沒有疑問的救援可是第一次,我根本不用問他到底是怎樣倒霉才會淪落此地,畢竟事實很明顯,那位先生被關在這唯一的理由就是要被當成食材。

  他被綁在木桶里,像個木頭一樣被直挺挺地塞在那。老實說,這德性也太滑稽了,這路上我好像還見過不少這樣子的尸體。

  「謝謝你,多虧了你我才沒被吃掉……嗚喔喔--」在扛他出來的途中,那位先生發(fā)出了一聲驚呼,不過腳一踏到地面,他馬上就恢復鎮(zhèn)定了,「呼,沒事,我可以的?!?p>  「希望如此?!?p>  這時他探頭看了一下遠處的房門口,盯著火炬照出的黑暗,似乎在擔心廚子會跑回來一樣。「……嗚呼,看來已經(jīng)沒事了。唉,被活生生抓去做料理……光是想象就覺得可怕……我真的非常地感謝你,朋友?!?p>  「你的謝謝太多了,先生?!?p>  「我是大沼的勞倫狄斯,無論如何,這份恩情我一定會回報的?!?p>  「不用回報也罷,勞倫狄斯,」我擦去嘴邊的穢物,看到那位仁兄沒事了,我想我也沒理由繼續(xù)待著,「我不值得你的回報。好了,你應該知道回去路吧?那我就不送你了?!?p>  此時勞倫狄斯從腰包中掏出了一片葉子放入嘴巴咀嚼。那東西細長且干燥,看起來不像綠葉草,也許那是大沼地方的特產(chǎn)也說不定?!膏??那你呢?」

  「我要往下走?!?p>  「哇,我從沒想過有咒術(shù)師以外的人會想下去呢……你可真是奇怪,陌生人。」

  「隨你怎么說,總之我得下去?!?p>  他臉上露出些許笑容,接著說:「烈火般的斗志,朋友,你的意志與你的靈魂一樣強大。」

  「怎樣都好。」說著說著,我就朝著外面過去,將那位先生給留在后頭。不過我看到外頭伸手不見五指,便想要把門邊的火炬給借走,可是這么一來,就得換勞倫狄斯摸黑了,于是我回頭問他:「嘿,老兄,我想前面將會黑上好一陣子,不如就一起走吧,至少得讓我們再找一只火把才行?!?p>  「呦,別擔心,」話說到一半,他半舉的手中突然滲出了橘紅色的光輝,等我仔細觀察后才明白,那是團油燈般穩(wěn)定的火苗,「我們這些人最擅長緊急應變了?!?p>  真是個好家伙,我不討厭這樣的人。「保重了,勞倫狄斯?!?p>  「愿火焰保佑,朋友。別再亂吃東西啰?!?p>  勞倫狄斯的聲音消失在轉(zhuǎn)角處,這時我人已走遠,闖入無光的走廊中。經(jīng)他一提,我才驚覺夢中的饑餓仍未離去,我的腦袋仍徘徊著廚子們的剁刀聲,斷肉碎骨的響音不時地溝出那些記憶。一陣一陣,聲音構(gòu)成的圖像,我好像再度看見那群兄弟們啃著焦熟尸骸的模樣……好像我正參與其中,一同分享著那些腐爛的骸骨。

  「……好餓啊……。」我喃喃著,不知何時,腦海的畫面只剩下我與一具女性遺體,她驚恐雙眼無法瞑目,直瞪著我這個貪吃的惡魔。

  這很正常,不是嗎?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人。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