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去后山轉了一圈并沒有引起別人注意,石還也只是把爺爺說的話都放在心里,只有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在才會偶爾想一下。他知道爺爺?shù)囊馑迹遄尤松?,所以每一個人都很重要,尤其是他,爺爺把他視為村子的希望。
生活漸漸回歸正軌,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女人種地,男人打獵,生活似乎可以滿足,但生活畢竟不是吃喝這么簡單。所以石還一群少年練武之余也就有了額外的任務,尋找藥草。
用石敬天的話說,大荒處處有危機,大荒處處有寶藏。
村子周圍金桐比石還熟悉,所以在石還痛快的叫了一聲大哥之后,金桐意氣風發(fā),帶著幾個少年開始早出晚歸,和大人們一樣的作息時間。
青云山很大,村子只是在半山腰上占了很小的一角,老人們吩咐,村子往上一里地不可去,村子往下一里地不可去,這就劃定了少年們的活動范圍。可即便這樣,落差兩里的山體仍舊很大。
藥草的圖譜村子里有,石敬地和石開山又補充了一些,于是石還以這些圖譜為藍本,過起了尋寶的生活。每天在草叢里鉆來鉆去,在樹上爬來爬去,上懸崖,下水底,摸魚掏鳥,忙的不亦樂乎。
這樣的生活很快過去了半年。
“金桐,你去過山下嗎?”石還趴在一棵樹上喊道,那里有一個鳥窩。
金桐盤膝坐在樹下,眼觀鼻,鼻觀心,頭也不抬的說道:“沒有,爺爺看的很嚴,不準踏下山一步。你不是從山下來的嗎?”
石還從樹上跳下來,手里拿著三顆鳥蛋,說道:“當時迷迷糊糊,也不知爺爺帶我們去哪,還以為真的無家可歸,也沒注意,糊里糊涂就來了。”
金桐睜開眼,露出不快的神色,問道:“石還,這碎石心法我還是捉摸不透,為什么一直不能和呼吸和諧呢?”
碎石心法是和碎石拳配合使用的呼吸方法,算是石家的秘密,以前石敬天沒有教給村子,以至于他們練了二十年依然不得要領。
石還熟練的架起一個火堆,把鳥蛋扔進去,慢悠悠的說道:“心法就那么幾句話,又不難理解,只是步驟有點繁瑣,多練練就好了。”
“聽說你當初練碎石拳一共才練了一年?”
“是啊,練著練著就煩了?!?p> “我這已經半年了,還沒入門,更別說練到心煩,難道你真的是天才?”金桐糾結的說道,要是算上前幾年的光陰,這碎石拳在他手里,起碼五年了。
他忽然嘆口氣,說道:“聽爺爺說我爹他們最近找到一只即將生產的荒獸,正在想辦法取胎盤血呢。”
石還聞言精神一震,忽然來了興致,脫塵可是大事,他想了很久了。
“真的么?是什么荒獸?”
“好像是一只刺豬?!?p> “刺豬啊?!笔€想著父親以前給他說過的刺豬,這種大荒最普通的荒獸,它的胎盤血不算好也不算壞。
“你這是什么表情,很興奮嗎?”金桐斜眼看著石還。
石還呵呵一笑,說道:“難道不應該高興么?胎盤血啊,有了它就可以脫塵了?!?p> “那是你,咱倆這情況,弄回來也是你用,我這身體,哎,大概還不夠硬?!?p> 金桐說的是對的,脫塵的要求很嚴格,需要身體強壯到一定程度,要有力量,還要有耐力和心力,所以大荒的孩子從學會走路就開始跟著大人學習各種武技來熬練身體,一直要把身體練成一塊頑石。
“不著急,身子越結實好處越大,不錯過十二歲就好?!?p> “那也是你,我已經十二歲了?!苯鹜鈶嵉暮鸬??!懊搲m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著急么?要知道現(xiàn)在整個村子也只有三個人脫塵的。”
石還滿不在乎的說道:“脫塵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那是水磨功夫,急有什么用?!?p> “但早點開始總是好的,要不這次的機會你讓給我?”金桐眼巴巴的看著石還。
額,石還無語的轉頭,翻滾著火中的鳥蛋。他還在想是不是可以提前脫塵,雖然他才十歲,但他的身體已經不比任何人差了。
“石還,你是不是又想下山了?”
“沒有啊,我只是在想山外是什么樣子?!?p> “你的膽子真大,上次和你一起去山腳嚇死我了,要是被爺爺知道回去肯定一頓胖揍?!?p> 石還不屑的說道:“金桐,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這么點事也至于害怕。我還想去后山的天坑看看呢,還有上面,也不知道青云玄鳥蛋是什么樣子的?!?p> “趕緊烤,吃完了好回去?!苯鹜┎荒蜔┑慕械?,石還越說越沒譜了,后山的天坑和村子頭頂上的青云玄鳥是村子的忌諱,這石還張口閉口就想去看看。
馬上就要正午了,這兩天村里的獵隊剛好回來,有很多事情要做。石還將烤熟的一個鳥蛋扔給金桐,把另一個輕輕磕破,頓時一股蛋香彌漫。這一窩鳥蛋石還惦記很久了,趁著今天大家都在忙,才拉著金桐偷偷跑出來飽口福。
石還正要吃下去,忽然,他感覺大地一震,整個青云山都好像抖了一抖,他猛然抬頭,看到金桐和自己一樣驚駭?shù)谋砬椤?p> “怎么了?地震了嗎?”金桐驚呼。
石還把手放在地上,靜靜感受,只覺得有微弱的震動一陣一陣,說道:“有點像?!?p> “石還,石還……”金桐的忽然一只手使勁捏在石還胳膊上,聲音顫抖,結結巴巴的說道:“不是地震,你快看……”
石還抬頭,順著金桐的目光看去,一瞬間血色盡去,臉色變的慘白,他張大嘴巴,鳥蛋掉在地上,胳膊被金桐捏的發(fā)青也沒覺得疼痛。
不用金桐說,他也看到了,正是艷陽高照的時候,但天空卻暗下來,一顆碩大的隕石拖著長長的尾焰忽然出現(xiàn)在東方,發(fā)出轟轟隆隆的聲音一路向西,而在這一顆隕石之后,更多的隕石接連出現(xiàn),隕石眨眼的時間就布滿了半邊天,這一刻,太陽的光輝都被掩蓋下去,火焰橫空,漫天血色,比夕陽更殷紅。
天火,石還腦袋里一瞬間冒著這個名字,他強行在舌尖咬一口,心中鎮(zhèn)定幾分,一把拉住金桐就往回跑。
“出大事了,我們快回去……”
這是一個很多人牢牢記住的日子,這一天,白晝變黑夜,天火燒紅了半邊天,大荒震動。
石開山和一群老人站在山上,身后是全村的老幼婦孺,火光映照著他們難看的臉。
“天火橫空,蒼穹燃血,這是天災啊?!边^了好半晌,石開山才張口說道。
“可是這……這哪里是天災,這是末日啊?!币粋€老人開口。
石開山往天坑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千年不遇,比之二十年前,有過之無不及?!?p> “石老哥,你說說,咱們該怎么辦?”金紅問道。
石開山看了石敬地一眼,說道:“你覺得呢,敬地?”
石敬地眼神迷離,看不出是喜是憂,他平靜的說道:“現(xiàn)在,恐怕整個大荒都震動了吧,有些人看著是天災,有的人看著卻是寶藏,爹,村子的未來,就看我們有沒有膽子了?!?p> “敬地賢侄,你的意思是?”一個老人搖搖頭,“太危險了吧?!?p> 石敬地猙獰的笑笑,說道:“這些東西,總是要落在人手里的,你不去取,別人就會去取,你去取了,可能會死,但被別人取到了,那是一定不能讓我們活的。韓叔,村子的事情我不說,但對我,這可能就是最后的機會了,我不想后半輩子一直這幅鬼模樣,我會拼一把?!?p> 幾個老人都沉默了。
“還是先熬過眼下這一關吧。”石開山嘆口氣,說道?!澳芑钕聛碓僬f?!?p> 隕石接連不斷出現(xiàn),然后在空中互相碰撞,變得更小,更多,每落下一處,都會引起一片大火,從青云山上看去,大荒遍地開花,就像點燃了煙花。
這樣的場景一直從中午持續(xù)到晚上,當夜幕降臨,這種景象更加真實,天火仿佛近在眼前,越加恐怖起來,村子上幾個孩子在母親的懷里睡著又被嚇醒,啼哭不止。
石開山和幾個老人站在最前面,一動不動站著,他們慶幸村子的獵隊正好回村,否則后果不堪設想。但即便這樣,危險仍然存在,石開山就已經看見幾塊隕石落向石城的方向。他知道,除了有寶地護佑的石城,其他人怕是兇多吉少了。
老人們不敢松懈,天災沒有結束,一切都有可能發(fā)生。
半夜的時候,危險還是來了。
“村長,隕石在向青云山靠近?!币粋€漢子失聲大叫。
已經迷糊的人被這一聲驚醒,他們抬頭,就看見一群隕石從頭頂飛過,相距不過千米,雖然沒有真的撞在青云山上,但落點卻慢慢靠近,這樣下去,隕石遲早會砸到村子。人群一陣騷動,啜泣聲迅速傳染開。
金桐大喝:“慌什么?我們這些老家伙都看著呢?!?p> 眾人看去,一群老人個個神色坦然,面色如常,他們挺著胸膛,任憑呼嘯的熱風吹起他們的長發(fā)和胡子。他們早就看見了,但他們不曾害怕,這一刻,他們的形象忽然高大起來,就像幾尊頂天立地的神守護在全村人的前面,一股無形的力量擴散開,人們心中忽然安定下來。再沒人驚慌,他們只是殷切的看著他們的村長,這群老人,就是他們的主心骨。
“石老哥,這次怕是在所難免了?!苯鹜┎紳M皺紋的臉上泛著精光,渾濁的眼睛如虎目張合。
石開山同樣凝重的點頭,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大家都去寶地吧?!?p> 金紅沉思了一下,又和其他幾個老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點頭同意。
于是在金紅的帶領下,全村的人開始向村后轉移,漢子們扶起老人,母親抱著孩子,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騷動,一切都井然有序。
石還牽著寧鸞的手,身后是小姑石留玉和石敬地,他偷偷的往前看去,那幾道蒼老卻挺拔的身軀,仿佛有父親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