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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山傍水

第二十八章 罅隙

依山傍水 傍水 3280 2009-10-17 23:03:34

    天盛二年九月初,洛陽。

  城南的一個大宅院門口,停上了一溜烏木暗紋雕花的馬車。

  從后面的幾輛車上先下來了一些仆役模樣的人,將前面兩輛馬車的車簾拉開,一名三十歲上下的藍衣男子從第一輛車上下來,回身又從車里抱出一名男嬰,扶出一名身形孱弱的少婦。

  第二輛車里先下來兩個青衣丫環(huán),扶出一個藏青色衣裳的小女孩,接著又跳出一只高大壯碩的犬只。那小女孩摸了摸那犬只,說道:“辛巴,不要吵醒毛毛了!”然后輕輕一拍,那犬只便嗖地沖進了宅院的大門。接著,小女孩甚是仔細地踮起腳尖,看了看男子懷里的嬰兒是否被驚醒,卻對那新居沒有什么反應,甚至不像其他人那般興高采烈。

  “山兒,”藍衣男子輕喚一聲,試圖引起小女孩注意,“這里以后就是我們的新家了?!?p>  卻只換來云依山喉嚨里哼出的一聲:“哦?!?p>  少婦也走到男子身邊,將嬰兒接了過來,說道:“好了,山兒,先進屋吧!外面太陽還不小呢,別曬著了?!?p>  藍衣男子則不容依山抗拒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扶著少婦,欲往宅子里走去。

  原本表情淡漠的云依山,看到男子伸出去扶少婦的手,眼睛一轉(zhuǎn),嘴角一彎,卻盡是譏誚的味道抬頭看向男子。眼角的余光瞟到少婦正往她這邊轉(zhuǎn),又趕緊把譏誚的神態(tài)收起來,任男子拉著,抬起頭看向那新居的門頭。門頭上掛著一副匾額,上書“云府”兩個大字,那字體似曾相識,定了定神,方明白原來這門匾也是當今皇帝親筆題的,可是為啥不是寫的“驚云堡”呢。

  到了大廳,云父方發(fā)現(xiàn),將小依山的手臂抓得過緊,留下了一個紅紅的手掌印,趕緊將手稍微松了松??墒且郎綄Υ怂坪鯖]有任何反應,自顧自地打量著周圍的布置,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他不由地皺了皺眉,這小丫頭的氣也該消了吧?都快四個月了。

 ?。?p>  云家大小姐在分到自己的院落后,便坐在那個曾經(jīng)強烈要求過的設在睡蓮池邊上的秋千椅上,怔怔地看著水里的睡蓮,由著柳葉柳眉指揮粗使丫環(huán)整理院子和房間。

  四個月了,這四個月來她一直躲著她父親……

  那是她娘親剛生下毛毛的時候,因為毛毛太吵鬧了,一離開娘就會哭鬧不已,于是將嬰兒房設在了臥云居。因為忙于公事,又為了方便起見,她父親便經(jīng)常就睡在書院的東廂,大家也都沒有覺得什么不妥。

  自從有了弟弟以后,依山的功課又壓縮了,喜歡呆在臥云居看毛毛、陪娘親,在書院消磨的時間也少了很多。娘親坐完了月子,但是身體恢復得不是很好,還在調(diào)養(yǎng)中,湯藥依然不斷,父親也一直沒有搬回臥云居。

  四個月前的一個下午,依山原本在臥云居和娘親、奶娘一起逗毛毛玩,聽母親說她自己小時候的事情。突然想起給毛毛畫了一副很可笑的畫,放在了書房里,急著想拿過來獻寶,便一個人帶著辛巴急匆匆地跑到了書院。拿了她的畫,剛出書房,便聽到東廂房里有點聲音傳過來,她便停了下來。辛巴見狀,原本已經(jīng)跑出了書院的,也折了回來,對著東廂開始大叫。辛巴這一叫,她更覺得不對勁,大白天的,窗子和門都是關(guān)著的,敢情她父親不在里面,那肯定是有奸細或者是賊來偷東西了?

  跑到東廂房門口,仗著有辛巴在,一腳踢開房門,整個人便傻了。她看到蓮夫人正坐在她父親的腿上,空氣中流動著曖mei。她父親則愣了一下,推開了蓮夫人,一邊理衣裳一邊站起身來,有些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道:“山兒,怎么跑這里來了?”

  她冷哼一聲,走進房間,眼睛盯著父親不放,臉上泛出奇怪的笑容,聲音變得尖利起來,渾然不似一個五歲的孩子:“我來得不是時候,是吧?”說罷,恨恨地把書桌上的賬本筆墨往地上一推,雙手環(huán)胸靠在了書桌邊上。

  那邊蓮夫人則被嚇了一跳,轉(zhuǎn)過身來說道:“大小姐……”

  不待說完,依山不耐煩地指著門,厲聲道:“這里沒你的事,你出去?!币粋€巴掌拍不響,這個道理她是懂的,而且這娘親剛生完孩子才多長時間?真要算這筆帳,她不會傻到去和蓮夫人算,那群姨娘們誰都存了這個心,真正有問題的是她面前這個娘親重新托付了信任的男人。

  “云依山!”她父親把桌子一拍,皺了皺眉頭,對她的反應甚為不滿,哪里有這樣沒規(guī)矩的小孩的?

  “不用叫那么大聲,我在這里呢!”目光一轉(zhuǎn),定了定神,卻又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拿腔拿調(diào)地慢慢說道,“父親大人,您這上京,也就不用帶上我們娘兒仨了,帶上姨娘們就行了,何必多了我們礙事呢?”說罷,將手里那卷著的畫往桌上一拍,轉(zhuǎn)頭便走。

  夸張的笑容,失望的眼神,譏誚的語調(diào),云霄有些驚異,依山的樣子,恍若當年她娘逃離驚云堡之前那段時間的模樣,回過神來卻看到女兒已然走出了房門,趕緊大步跑出去,抓住她的手臂,語氣帶著急促:“依山!”

  “放手!”突然身體失去了平衡,打了個趔趄后,小依山不耐煩地吼出了一句。

  發(fā)現(xiàn)自己過于用力,云霄稍微松了松手,一個不防備,依山把手臂抽了出去。

  “父親大人,你現(xiàn)在應該去看看我娘,”揉著那被抓疼的手臂,依山一臉譏誚地抬起頭,“你要是不讓她傷心的話,我也不會讓她傷心。”說完,叫住辛巴,出了書院門,朝與臥云居相反的方向走去。

  待出去散了一圈步,平復了心情之后,對著天空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在攬月亭看水的云依山趴在欄桿邊上,對著水里面的影子做了好幾個鬼臉,確認肌肉已經(jīng)不再僵硬,再彎起嘴角,開始做出含笑的模樣,一遍不成功,兩遍、三遍、四遍……好了,準備去看看娘親和毛毛,她父親應該也在臥云居了吧?

  回到臥云居,正好看到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樣子,依山在門邊上就大叫了起來:“娘!娘!我給毛毛取了個名字!”

  “噓!小姐,小聲點!二少爺剛睡著?!币飨闾竭^來,倒把依山嚇了一跳。

  “娘,你看毛毛叫云依言怎么樣?”依山也沒有理會父親,蹭到娘親邊上就開始撒嬌,“要再生個弟弟就叫依行?!?p>  “就想著弟弟了,要是再生個妹妹又怎么樣?”含煙聽了在一旁悶著笑。

  “生個妹妹也叫依行。”依山不以為然地瞪過去。

  “這得問你爹,哪能你說取啥就取啥?”云夫人點了點依山的鼻子,含笑看向自家相公,一臉幸福模樣。

  依山抬頭,不太自然地看了父親一眼,卻見他點了點頭:“依言這名字不錯,那就叫依言吧!”

  自那天起,云老爺就搬回了臥云居,堡里的侍妾們也都在之后的幾個月里盡數(shù)遣散。

  云家大小姐也莫名地勤奮起來,每天到臥云居溜達的時間減少了很多,倒是一手毛筆字漸漸練出了點點樣子,不再東倒西歪的了,蔡夫子看過后連連點頭。

  因為云老爺要處理堡里的各種雜務,上京的日子一拖再拖,干脆就拖到了夏末,避開了酷暑的天氣。

  因為從來沒有種過西瓜,依山帶了些丫環(huán)小廝試種西瓜的試驗宣告失敗。種下了那么多的種子,一共就結(jié)出了二十來個一點點大的小西瓜,切開嘗嘗味道,也不甘甜,不過她總結(jié)了失敗的經(jīng)驗,寫在了試驗記錄上,以后再要種,就可以避開以前錯誤的嘗試了。

  因為前一年驚云堡的佃農(nóng)們種過大豆,后來再種小麥,收成比之前的小麥收成明顯要好,于是這個夏天,佃農(nóng)們都自覺地種上了大豆,反正收獲了自己家也有份。而且從驚云堡傳出了如何發(fā)豆芽和榨豆油的方法,平民家的食譜上也就多了一點點花樣。

  然而,讓云家老爺氣悶的是,依山總是把自己弄得很忙,避開了各種和他單獨相處的可能,他面對那刁鉆古怪而且無比懂事的女兒一點辦法也無。

  依山則知道,她那原本就少得可憐的信任,是沒辦法再分給她父親一點點了。反正原諒也不該由她來原諒,而是該由娘親來決定原諒與否,但是她沒打算把那件事情告訴娘親。維持現(xiàn)狀就挺好的,何必把娘親來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給打破呢?她前世經(jīng)歷過的生活里面,看過了太多類似的戲碼,可是既然兩個人還愿意在一起生活,那就讓這件事情埋在她的心底吧!反正在她心底埋著的,遠遠不止這一件事情。

  站起身來,看了看自己未來將要生活的院落,不由地輕輕嘆了口氣。要說沒有任何感動,那肯定是假的,畢竟這院落的各種布置都符合她很早以前就有過的想象,可是她太過成熟而且防備之心太重,是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了。不過,找父親開誠布公一下,也未嘗不可,能夠做到的也只有這么多了。曾經(jīng),那么多的人都說她是一個通透的女子,原來,只是因為很多的事情都沒有發(fā)生在自己身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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