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后,崔西的兒子百日宴,她沒請我,只是聽冷翔說,孩子的爸爸在照顧寶寶時稍有閃失,就會被崔西一陣數(shù)落,看上去無比像個老婆奴,又可愛又深情。
我撲哧一笑,道:“蘭簡賢什么時候變性了?”
“什么?蘭總嗎?蘭總沒來???”
“沒來?那……那是…….”
“就是那個敖健,不知道蘇總還記不記得,他曾是宋氏的營銷經(jīng)理,和我們以前是同行,后來聽說去了其它地產(chǎn)公司?!?p> “哦,是他呀!記的,他還挺不錯的,崔西這是有福氣啊!”
“就這個,人家還挑三撿四,死活不答應(yīng)呢!孩子都生了,突然才像想明白過來。這不,婚宴、百日宴一起辦,一家三口總算齊全了?!?p> “呵呵,也許,背墊久了,才知道究竟怎樣才是最舒服的。”
“?????”
“沒什么,幸福就好。對了,項目上如果沒什么事,下周開始我要出趟遠門,少則半年,多則……沒問題吧?”
“蘇總,你這是要去哪兒???”
“冷翔,都這么多年了,有你在,我放心。再說了,遇到什么棘手問題隨時也可以找我?!?p> “蘇總,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們啊?”
“沒事,只是“航飛”有我在的一天,對于某些人來說,總是顆定時炸彈。找個體面的時候高調(diào)退出,總好過“航飛”飛不過云端掉下來,摔得支離破碎,害了朋友,害了大家?!?p> “那個人是不是又威脅你了?難怪這段時間風平浪靜的?!?p> “你要明白一個道理,自古商賈最無權(quán)無勢,只能依附官僚,無論歷史怎么演變,這個規(guī)律都不會變。我這么說并不表示怕了他,只是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沒必要將大把的時間浪費在對付他身上。多行不義必自斃,相信總有一天,有人會收拾他?,F(xiàn)在他的兒子已經(jīng)跑路了,他也就不遠了…….”
……
晚上約了秦歆吃飯,她一會兒將筷子放下,一會兒又將筷子抬起,筷子在每道菜上過上一遍,卻一道也不夾,一口也不吃。她有事從不放心里,今晚安靜的根本不像她,也許這次為我退出“航飛”的決定真的怒了。
“干什么呀?餐廳是你選的,菜是你點的,搞的像吃散伙飯似的?!?p> “喲喂,什么話都被你說了,天天在一起吃飯,不香嗎?我說,蘇暎勤,你真決定和那個誰,去那些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哦,是?。∧鞘菍幊繋啄昵耙晕业拿x捐資的希望工程項目,就是那些學校,之前有和你說過的,現(xiàn)在陸續(xù)都建成了,我們肯定是要去看看的?!?p> “怎么,他和別人有孩子的這事,輕描淡寫的解釋幾句,你就放過他了?你還真是……”
“說實話,打心底我還是挺佩服曉曉的,她愛一個人,可以愛到極致,愛到毫無尊嚴和保留。白菲兒告訴她寧晨在美國冷凍了精子,她就不辭遠赴萬里,花了不少錢買通關(guān)系弄出精子不說,還要忍受試管給她帶來的巨大痛苦,最后只是為了留住那僅有的一點點愛的依戀。相較她而言,我得到的夠多了,又何苦再計較?!?p> “得,得,你大氣、寬容、包容,還有什么詞來著?”
“行了,那我還能怎樣,人家都要生了!”
“姓戚的是不是有病???好端端的,冷凍精子搞什么?”
“美國人就流行這個,有些人是為了防預(yù)生育風險,有些人則是純屬自愿捐贈,這都很平常了。今天這是怎么了,火氣有點旺?!?p> “我說……喲喂,他這是給我定位了嗎?怎么上哪兒他都能找到?”順著秦歆望向窗外的目光,夜幕的霓虹之下,耿言正拎著大包小袋朝餐廳走來。
“爭爭就跑,爭爭就跑,你跑就跑了啦,有本事別讓我找著??!”耿言一邊說一邊將一堆東西往旁邊椅子上一擱,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鼓囊囊的像個球。
秦歆摘下手腕上的表,“喲喂,壞了,這個怎么忘關(guān)了。你跑這來干嘛的?”
耿言抱在胸前的雙手緊了緊,爾后將頭向斜上方一偏,“來認錯??!”
“你錯哪兒了?”
“我怎么知道錯哪了啦?”上一秒還趾高氣揚,下一秒立馬就一臉無辜,嘴咧開得跟那個麻花似的。
“你不知道錯哪了認什么錯?。磕阕邌h!”
“別人都說了啦,那女人哄哄啊,智商為零不是啦嗎?你不哄偏要跟她干,那智商可不是要干到250?能亞于“奧特曼”嗎?我可不想了啦……”
“想明白了,這是?”
“嗯、嗯、嗯?!币魂囆‰u啄米似地點頭,耿言那憨萌的小眼神,將男人無辜、可愛的神情淋漓盡致地顯露出來。
“空手來的?”
“哪空手了啦,這不是給你買好多好吃的了嘛!”耿言又將剛?cè)右慌缘拇蟀〈嗌献?,“趁熱吃了啦,這是你喜歡的……這是你最愛的……”
“難怪你今天挑東撿西的,這一大桌菜等會兒我通通打包帶走?!蔽覍嵲谧蛔×?,省得不說話,他們還真視我為隱形。
“我可沒讓他來…...”
“哎呀,是Cynthia呀,你也一起吃了啦?!?p> “你終于看見我了,Steven,以后你們?nèi)龉芳Z,離我遠點,行嗎?”
“你也可以的啦,誰讓你不選我們家簡賢了啦,又幽默又體貼的伴侶是人間寶藏啊,關(guān)鍵是我們家簡賢對你又專情,又懂你……”
“行了,行了,那些話留著給他找姑娘時在用吧!記得啊,一定要用?。 闭f完我起身準備走,人家小兩口在一塊也沒我什么事了,我呆那兒湊什么熱鬧。
“暎勤,別急?。 ?p> “有他在還要我干嘛?”
“把菜打包一起帶走啊!”
“秦歆,你行!”我吹胡子瞪眼朝她使鬼臉,她一陣惡笑,等我拎起包挎上肩頭一個回頭,目光正好和餐廳正中央高空懸掛的電視機屏幕撞上,此時電視里正在播放一條新聞,我則被一個一晃而過的鏡頭給怔住了。
“下午時間17:15分,位于昌城市二環(huán)中心的長江江灘沿線發(fā)生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一輛公交和一輛大貨發(fā)生猛烈的碰撞,兩車雙雙墜入長江。截止到晚上19點30分,陸續(xù)有傷者正送往附近的中心醫(yī)院進行救治,目前傷亡情況不明,打撈工作仍在繼續(xù),事故原因待進一步調(diào)查……”
“秦歆,我好像……好像…..看到我……我媽了!”
“??!有嗎?是不是你高度近視又加深了?”
“不……不……不…….”我掏出手機飛速撥通了家中的座機電話,“快接啊!快接??!”可是電話那頭始終沒人接聽。我又給媽打手機,給爸打手機,但電話的提示音均提示無法接通。
這時我整個人都慌了神,像瘋了一樣沖出餐廳,秦歆在身后大叫什么,可我什么也聽不清,徑直橫沖到馬路,用身體攔下一輛的士,飛速地拉開車門一骨碌鉆了進去,不管司機怎么破口大罵,就是不下車,還苦苦哀求別人先送我去中心醫(yī)院。
我一連打了幾個電話給晏宸,想著他就在那工作,咨詢起來比較方便,可是他的電話一直是通的,但就是沒人接。我只好又給蘇茹打,她說她在外面,馬上趕過來和我匯合。
等我趕到醫(yī)院,差點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醫(yī)院的大廳、急救室、長廊到處是人,擠滿了人,人頭攢動,醫(yī)生護士都是用跑代替走的,不遠處傳來陣陣哭天搶地的哀嚎,聽著讓人不寒而栗。
我不敢多看,跟著一群人硬著頭皮往急救室里擠,結(jié)果被門口的二個小護士攔下,“請大家不要往里擠,不要擠!你們這樣會影響醫(yī)生救治的,請在門外等候,有消息我們會盡快和大家確認。”
“都快急死了,不知道你們躺的都是誰?人怎么樣了?”
“是啊,是??!讓我們快進去看?。〖彼廊肆?!”
“護士,你里有沒有一個叫高某林的人?”
“有沒有王某士啊?”
……
“各位,各位,請安靜!你們的心情我們十分理解,只是里面的空間有限,大家進去不僅幫不上忙,還會增加救援難度,相信我們的工作人員,一旦有確診信息,第一時間就會將人安排出急救室,到時候再確認也不遲。請大家先到一旁邊的等候區(qū)休息,聽通知,感謝大家的配合!”
…….
一群人漸漸散開,但還是有人仍站在門前墊腳張望。我在大廳來回踱步,轉(zhuǎn)著圈踱,坐不住,也不知道去哪,該找誰。聽見一聲叫喚,發(fā)現(xiàn)蘇茹正從人群里朝我跑來,她一過來就急切地問我怎么回事,我一屁股坐到地上,雙手抓起頭發(fā)撐住腦袋,一句話也不想說,只是不住地搖頭。
“姐,先別急,里面有我的熟人,先混進去看看再說,等我??!”
說完蘇茹就往急救室里鉆,我立馬起身跟上前。這時恰巧從急救室又推出一張單架床,上面躺著的人從頭到腳被蒙上一層白床單。見狀,周圍的人立即圍上前,有人掀開了白單,下一秒,人群四下散去;再下一秒,我癱倒到床邊。
“啊……”的一聲驚聲尖叫把蘇茹喚了回來,我死死拽住單架床不讓醫(yī)護人員推走,“閨女,節(jié)哀啊!”
“不、不、不…….醫(yī)生,我媽……這是…….”
“不好意思,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今天的傷者生還的機遇都非常渺茫,還是提前做好準備吧!”
“啊……醫(yī)生……求求您,救救我媽吧!求您啊……啊…….我還沒和我媽好好說過話呢……啊…….”
醫(yī)生不住地搖頭,“人送過來的時候已基本沒有了生命體征,還是節(jié)哀順變吧!去配合警方做個筆錄,完了在醫(yī)院辦好手續(xù),人要先送去太平間,后面還有很多人等著呢。哎!造孽??!”
看著白大褂推著單架床一架一架地朝那個陰冷的長廊深處走去,我沒有呆在原地的勇氣,想追上去卻一次又一次地無法站起來正常行走,只能四腳著地向前爬,蘇茹想努力拽起我,哭得滿臉是淚,“姐,別這樣,別這樣啊……嗚…....我已經(jīng)打電話給寧晨哥哥了?!?p> “暎勤!”一聲有力的呼喚,我仰起頭,他蹲下來扶住我的肩,“暎勤……”
“簡賢,我媽沒了,怎么辦啊?我該怎么辦啊?簡賢……啊…….啊…….”
我哭得整個人不住抽搐,腦袋極度暈沉,視物開始模糊不清,蘭簡賢見狀張開雙臂將我摟入懷中,我一下沒控制住,咬住他的胳膊不放,他一聲不吭,任憑我的牙深深插入他的肉體。
這時,遠遠聽到秦歆在叫:“暎勤,怎么了?”接著有幾個人往身邊奔了幾步,但又因為某種原因頓在了一旁,好像覺得不好貿(mào)然靠近,此刻完全注意不到別人,只能扶住蘭簡賢的胳膊,將自己的臉埋在下方。
他微微嘆了口氣,“沒事,沒事的,會好起來的?!闭f著就用他那寬大的臂膀架住一個想垂死掙扎的人。
“哭也沒用了啦!Cynthia,節(jié)哀啊……”耿言此話一出,站一旁的秦歆馬上道:“快閉嘴!什么也別說了,說什么也沒用了?!?p> “姐,大伯現(xiàn)在人在哪兒?我剛進去找了一圈,沒人?!?p> 蘇茹的話猶如輸入了一劑靈藥,我扶著蘭簡賢的手堅挺地站起來,“對,還有我爸,他……他在哪……會不會…….”
“不會,伯父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的事的!”
“是啊,姐,快別這樣,找到大伯再說?!?p> 我顫顫巍巍地掏出手機,抬頭瞬間,戚寧晨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人堆里,我下意識地往后退,腦中一片混亂,拽著蘭簡賢胳膊的手越拽越緊。同時蘭簡賢也看見了戚寧晨,他向前了幾步,很自然地拉拽著我一起向前。
“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戚寧晨道。
“你在這兒陪她就行,我出去打聽一下什么情況?!?p> “還是你留下吧,我出去看看!”
“別,別,別,戚寧晨,我熟,還是我去!暎勤,這時候最需要的是你?!?p> “你們都走吧!我沒事,我…..沒事的?!闭f完,眼前遁入一片空白,很快便失去了知覺。
等人完全醒過來,已是第二日的大清早。此時四下無人,單支的吊瓶架立在一旁,頭頂光禿的白墻上除了呼叫器,就只有一個倒掛的病例夾吊在空中輕微地來回晃動。
我躺在床上努力回想昨晚發(fā)生的事,突然一個機靈,全身一顫,從床上彈起來的感覺,好像瞬間聽到了一聲巨響。
“姐!”蘇茹沖了進來,“大伯找到了!”
“我爸人呢?”
“姐,大伯……大伯…..他…..”
“怎么了?”
“凌晨,在下游的一個河灘,打撈起了一具……尸體……是……”
“不!不!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