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聽到吳姨在啪啪敲門:“馨荷呀,你怎么還不起來呢?都幾點了,肚子不餓嗎?”
我睜開眼睛,坐起來看看時間已經(jīng)是中午時分了。突然,耳朵里嗡嗡的叫著非常難受,我閉上眼睛說:“吳姨呀,我不想吃飯,再睡會兒吧?!?p> “不行不行,你快開門,我要看看你才放心的?!眳且汤^續(xù)拍門,我只好扶著頭掙扎起身打開門,吳姨進(jìn)來后就拉開窗簾,緊張的看著我說:“你是不是生病了?臉色好蒼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說著要用手探我的額頭。
“我沒有發(fā)燒,可能是沒有休息好?!苯L(fēng)吹去了屋里閉塞的濁氣,頓覺清爽。我深深吐出口氣,仿佛把積壓了一夜的不快吐納出來,人感覺輕松了很多:“好好,馬上就起來,您呀,也真是夠煩人的......”我小聲的抱怨著。
“知道在說我討人嫌,我不管,因為想到你空著肚子睡覺,我就覺得對身體不好,你吃飽了再接著睡嘛?!眳且滩桓吲d了。
洗漱完畢,我懶洋洋走下樓,卻意外的看到許世文一家人也在飯廳里坐著。
許世文在看報紙喝茶,玟嬡與她媽媽在有說有笑等著開飯。
乍一看,這是一幅溫馨的幸福家庭圖畫。昨夜里發(fā)生的一切在今天看起來,了無痕跡。
不知是昨夜我受到了太多刺激,還是從心底深深懷念著溫馨的家庭氛圍。反正此刻,我再一次敏感地覺得自己在這里,是個多余的外人。
玟嬡看到我下樓來,又裂開嘴夸張笑著與我打招呼。
當(dāng)我一見著她這充滿了特別意味的表情,突然間,對玟嬡深深的妒忌,恨意叢生。我站在那里盯著她看,也不講話,也不坐下。
許世文吃驚地看著我:“馨荷,你是不是生病了?臉色好差的......”
“沒有,我沒有生病,我很好!”不待許世文的話說完,我干脆的回答了他,眼睛卻依然盯著玟嬡看。
玟嬡見我一直盯著她看,先是假裝不在意。其實我知道,她非常清楚我的反常,后來,她索性把臉側(cè)向她媽媽那邊,她們繼續(xù)夸張的說笑著廢話。
玟嬡媽媽又是那種優(yōu)雅的姿勢坐著講話,看著她我不再覺得美麗,只覺得滿是虛偽,她穿著厚厚的虛偽衣服在我面前以示高雅,真累真可憐!
年夜飯時的融洽氛圍不再,大家又回到了從前冷漠的態(tài)度。
吳姨做的菜被我吃掉一大半,她開心滿足的笑了。她不知道,其實我是故意想讓玟嬡看到,她傷害不了我,我的心情與胃口都非常好!
果然,玟嬡的情緒開始明顯低落,我在心里笑起來----此刻她在失望吧!我感覺到了一絲勝利的快感。她們在我心里,不再強(qiáng)大!我決定,從今天起,我不再只用流淚表達(dá)對無助、無奈的痛苦發(fā)泄了!我要開始反擊!
吃完飯,許世文去參加人大代表新年座談會了,因為他為江城經(jīng)濟(jì)做出卓越的貢獻(xiàn),年前被當(dāng)選為江城人大代表,這可是民間人士最成功的光環(huán)。
可能因為我今天吃得多,吳姨心情也好,她哼著小曲在廚房洗碗:“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又白又美又香、額...人人都夸.....”雖然她唱得忘詞、走調(diào)得厲害,但此刻我聽起來卻感覺特別歡快。
客廳里只剩下玟嬡母女與我三個人在了。我用紙巾擦擦嘴,不再似往日慌忙上樓躲開她們,走到客廳的沙發(fā)邊坐下,慢慢喝著果汁。
她們在聊著四大天王的家庭,聊著某某化妝品代言人的妝容,聊著明年的皮草......
我拿起許世文放在茶幾上的報紙,側(cè)了一下身子,舒服的斜倚在沙發(fā)靠背上。
這個動作是在明顯的告訴她們,我不準(zhǔn)備離開客廳。終于,她們起身了,隨之玟嬡聲音突然加粗說道:“明天就要年松家來提親!”
我的眼睛余光看到她撇了我一眼。盡管這句話是我最不想聽到的,但我深吸口氣努力讓拿報紙的手不顫抖。
“噢,寶貝,與年松父親說好是初八來提親的,你就乖乖再等兩天吧,不,就等一天時間了?!辩鋴軏寢寽厝釋︾鋴苷f道。
演戲!她們才在演戲!我抑制不住的憤恨著,可我一定要堅持等她們先離開客廳!
繼續(xù)拿著報紙看,但我的手忍不住還是輕輕抖了一下。好在此時,她們已經(jīng)走向了樓梯口,準(zhǔn)備上樓去了,希望她們沒有看到。
我深深吐出了一口氣---人整個松懈下來后,才發(fā)家胸口酸酸的難受,非常疲倦。
原來,假裝強(qiáng)硬好累人的!轉(zhuǎn)念一想,她們更累,因為她們在我面前假裝強(qiáng)硬很久很久了!
想著,我不禁笑出聲來。吳姨用圍裙擦著手從廚房出來,奇怪的看著我:“你一個人在笑什么?什么事情這樣高興,說出來也讓我高興高興啊?!?p> 說出來?不,我永遠(yuǎn)也不會說出來。
“今天初六了,老天爺總算才肯出太陽來,半個月不見太陽面,衣服被褥都潮濕得厲害。這江邊呀,潮氣太厲害了......我得去曬曬被子咯?!眳且陶f著話就忙碌去了。
初六了,后天就是初八,年松家就要來這里求親了!想到這里,我的心又開始了翻江倒海的疼。
強(qiáng)生媽媽來提親時,之所以強(qiáng)悍說出那些帶刺的話、做出那樣無所謂的姿態(tài),都是因為我未婚先孕,無形中讓人覺得矮了一節(jié)吧。在中國人的心目中,一個女子在未婚時就大了肚子,是犯了養(yǎng)女兒家最大的忌諱罪過!
強(qiáng)生自從那天回去后,就是大年三十那天打來個電話問候幾句,說是要去奶奶家過年,順便把奶奶接過來參加婚禮,這些天一直沒有再與我聯(lián)系。
現(xiàn)在正是過年呢,難道他不知道我在許家的身份很難堪嗎?難道他對寶寶也不知道主動關(guān)心牽掛一下嗎?還是因為他那強(qiáng)悍的媽媽不許他打電話給我?他真是不懂事、真沒用??!......
忽然,我對強(qiáng)生充滿了強(qiáng)烈的失望感,加上與對玟嬡她們的不滿怨恨,頃刻間爆發(fā)出來,我用力把果汁杯扔向玟媛剛剛坐的地方,仿佛想要把她的甜蜜砸碎掉!
啪地一聲,玻璃杯碎片散落在客廳地上。
玟嬡媽媽聽到聲音,從樓上探出頭來朝下看了看,接著面無表情的又進(jìn)屋去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控,急忙用手去撿碎片,吳姨慌慌忙忙跑出來:“喲,馨荷這是怎么了?別扎著手了啊...看看,我說會扎手你還用手去撿,流血了哦!”
我的手指尖插進(jìn)了一根玻璃碴,吳姨抓著我手迎著陽光看,它在閃閃發(fā)光。她細(xì)心用牙簽把玻璃挑出來,又拉著我進(jìn)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沖洗,輕輕問道:“你是怎么了,孩子!”
我咬著牙齒看著殷紅的血順著水流向水池,半天才說出話來:“吳姨,我心里好難受??!”
“我知道,唉......人生有些事情,我們是無法去左右的,那就不如去順應(yīng)吧?!眳且探o我貼完創(chuàng)口貼,緊緊把我摟在懷里說道。
順應(yīng)?我從來沒想過這個詞,可是現(xiàn)在,我不得不承認(rèn),很多事情只能夠去順應(yīng),才可能好過一點。
午睡起來,接到何曉群打來的電話:“馨荷,你還好嗎?”她的聲音里悶悶不樂。
“哦,好不好都一樣?!蔽覠o精打采的回答她。
“我好想家啊,可今年春節(jié)回不了江城,只能夠留在這個陌生的島上,與陌生人一起過年了?!彼脑捳Z透著深深的憂郁。
“陌生人?你的先生呢?還有公公婆婆呢?”我好奇地問道。
“他們?先生平時在基地住,一個星期才回來兩天。公婆都是本地人,語言不通是其次,他們對大陸人充滿了.....算了,不說這些讓人不愉快的事情了。告訴你件高興的事情哦,祝賀我吧-----我懷孕了!前面流產(chǎn)了兩個,這個好不容易才懷上,現(xiàn)在啊,我整天不動,就躺在床上保胎呢。祝愿我生個兒子吧,可能我在他家就有地位一些了......”可能她想讓對話輕快起來,可說到最后,她梗咽得說不下去了。
不知道何曉群在臺灣的婚姻、生活狀態(tài),但我可以斷定的是,她此刻非常不快樂。
我們沉默了半天,我開口安慰說道:“逆境時,學(xué)著去順應(yīng)吧,可能會好過一點。”
我的話才出口,何曉群在那邊已經(jīng)泣不成聲。這邊,我也在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