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烏喇那拉氏走出痛失愛子的陰影后，待殳紈是愈發(fā)地好了。不僅三五不時地送來些東西，如衣服料子，珠寶首飾，藥材補品等；還讓她接觸了貝勒府的財政來源——即所擁有的農(nóng)莊、佃戶以及各種不掛名的產(chǎn)業(yè)，如布莊、糧店、古董行等等。
殳紈跟著烏喇那拉氏看了幾處的賬目后，發(fā)現(xiàn)有一家酒肆一直在虧損。問及原因說是地處南城，周圍住得都是一些小力笨兒、水三兒還有打漂兒。這些人生活水平低下，饑飽勞役，平均每人每天進賬不過三十文錢。所以，盡管酒肆的菜價已經(jīng)訂得很低，他們也還是消費不起。殳紈于是建議道，讓這家酒肆改賣份飯。比如一素一葷，一葷兩素等等，再配以米飯饅頭大餅米湯，作為一份。具體細節(jié)以及價格都讓掌柜的根據(jù)成本和周邊人等的消費能力去制訂。切記以實惠為主，價格不要虛高，食材更不能濫竽充數(shù)。試行了一個月后，效果顯著，酒肆扭虧為盈。
還有家茶葉店，生意一直不溫不火，找上幾個機靈的小女孩兒，胸前平掛一個托盤，放上幾個茶杯，請過往的行人免費品茶。古人大多臉皮很薄，不會白占便宜。很多人嘗了茶以后，不好意思拒絕小女孩兒的推銷，便會進入店中買上一兩包茶葉。這樣店鋪既賺到了錢，小女孩兒也能拿上提成。還比如在報紙上大談今年衣著的流行色、流行樣式，并舉例是出自哪家布莊的哪個裁縫之手。殳紈稱其為軟廣告。
府里進賬多了，烏喇那拉氏很高興，隨即把更多的事情交由殳紈協(xié)助處理。弄得她在心中自嘲，怎么自己到哪兒都是秘書的命？不過和領(lǐng)導關(guān)系處得和諧了，還是很有好處的。至少她每個月能多幾次出門的機會，可憐“颯露紫”在馬廄里拴得快得抑郁癥了。
只是得寵招忌是必然的，片兒湯話聽多了誰都煩。殳紈還可以冷口冷面得不予理睬，可兒卻已經(jīng)吵了不少回架了。
“好了可兒，別生氣了，不值得?！膘w好笑地拍拍可兒氣得漲紅的小臉兒。
“主子，她們怎么能把話說得那么難聽？主子是搶了她們吃還是搶了她們穿？不過是幫嫡福晉做些事情，還點燈熬油的受累。她們有能耐，讓她們來?。 ?p> “行了行了不說了，”可兒一生氣就拔高音兒，聽得殳紈頭大，“她們把難聽的話說出來，不就是為了要看你生氣嗎？你生氣了，她們就得意了。咱們不生氣，她們就不能得逞，多好？”
“奴婢就是不明白，主子做什么都能招來她們的風涼話。要不是因為她們，主子的身子怎么會……”說到這里可兒突然剎住閘，心虛地看了殳紈一眼。
殳紈卻盈盈一笑，只當沒聽懂可兒的言下之意，調(diào)侃道：“大概你主子我有招掐的體質(zhì)，無論干什么，都能招人來掐。好了，咱們騎馬去，走吧！”
可兒是去年學會的騎馬，她學著殳紈的樣子，也做了身騎馬裝穿。全皮的馬褲因為防磨等優(yōu)點，早就在朝野間流行開來。兩人各自換了衣服后，從角門出府，赫特賀和毓檢已然牽著馬等在那里。殳紈近前抱抱“颯露紫”的頭，翻身上馬?？蓛喝艘哺髯陨像R后，四人便緩步向馬場而去。
殳紈的騎術(shù)經(jīng)過這兩年的勤練，已經(jīng)精進了很多，與“颯露紫”的配合更是越來越默契。有時賽起馬來，能與侍衛(wèi)們跑個平手。她在后世時，很喜歡看盛裝舞步，也曾想過要學，只是還沒來得及實現(xiàn)就來到了清朝。唐朝時樂舞隆盛，其中最精彩的一項就是舞馬。唐玄宗曾命教舞馬四百蹄，每逢中秋節(jié)宴設酺會，便舞于勤政樓下。奏樂之時，舞馬“以口銜杯，臥而復起”，看得人驚嘆不已。可惜技藝已然失傳，要是能流傳下來，一定不遜色于老外的花樣騎術(shù)。
到了馬場，發(fā)現(xiàn)遠處有一群人正在賽馬。十幾個王孫公子模樣的人，只能用“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來形容。赫特賀眼尖，瞄了一眼對殳紈道：“格格，是黃帶子和紅帶子?！?p> “嗯？”殳紈沒明白，奇道，“黃帶子？恭親王和裕憲親王支的？三年孝期沒滿呢?。考t帶子又是什么？”
毓檢笑了笑道：“格格怎么糊涂了，黃帶子是太祖高皇帝支和和碩莊親王支的宗室。紅帶子是太祖高皇帝叔伯兄弟之子孫，又稱覺羅，皆系紅帶子?！?p> “哦?！膘w敲了敲腦袋，心想露怯了。正說著就見遠處又來了一撥黃帶子，和第一批人湊在一處，吵吵嚷嚷不知要做什么?！斑@么多人！”她隨口感慨了一句。
赫特賀道：“這不算多，京城里的黃帶子，少說也得有一兩千人?！?p> “都有爵位？”殳紈詫異了，清朝的官兒沒這么不值錢吧？
“襲爵的只有長子，而且隨代降等襲爵。其余的各位爺，全算‘閑散宗室’?！?p> 殳紈了解地點點頭，心道這閑散宗室可太多了些。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句話：“腰系黃帶子，殺人不犯法。”她不小心念了出來，給毓檢聽到，低聲道：“格格說得是，黃帶子殺人不償命，犯了法也只能交由宗人府處置?！?p> 瞇了瞇眼睛，殳紈望著遠處的那伙人。她總覺得關(guān)于黃帶子，在后世時應該聽說過些什么，只是一時半會兒卻想不起來。郁悶地甩了甩腦袋，不管它，先騎會兒馬再說，沒準一會兒就想起來了。
在她們一行四人準備回府的時候，那些黃帶子和紅帶子還沒有散?？雌錁幼樱瑧撌窃谫€馬。此時，殳紈終于想起來記憶中關(guān)于黃帶子的事情，卻是通過記載朱元璋子孫的一句話想起來的。那句話是“朱元璋百萬子孫的可悲下場”。大意是說從明初到明末，大明洪武皇帝的子孫已繁衍至100萬人之多。朝廷和官府無力供養(yǎng)，朱氏子孫又不能經(jīng)商種地，最后只有典當，再至餓死。
清朝的黃帶子也是一樣，雖然沒有朱家那么能生，幾萬人也還是有的。這些人拿著俸祿，整天無所事事，每日里架鷹走犬，帶著如狼似虎的家丁，在北京城里橫沖直撞，到處惹事生非。老百姓叫他們“閑得鬧心的黃帶子”。到了清朝末年，國勢式微，黃帶子的家里入不敷出。又一個個的毫無生存技能，最終成為了舊物市場和典當行的?？汀?p> 不能白白養(yǎng)著這些寄生蟲，得讓他們自食其力，有了事兒干也能少禍害些老百姓。毛爺爺說過的，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殳紈轉(zhuǎn)動著腦盤，琢磨著如何開口向胤禛建議這件事情，從哪方面入手比較合適呢？不過還沒等她把思路理順，胤禛卻給她帶來了另外一個消息。
康熙四十四年二月初三，理藩院致函俄國尼布楚長官，言及你國打鹿人二百余名侵入我國屬地，殺死我喀爾喀蒙古四人。反被說成是我喀爾喀蒙古二十人進入敖嫩河附近山中，殺死你國狩獵的三名索倫人，真是荒謬。兩國邊界業(yè)已議定，請將你國俄羅斯屬下打鹿人二百余名入我界烏爾匝河、殺死納普圖基等四人的情節(jié)查明，并行文本院。
殳紈聽完后瞪大了眼睛，氣憤地道：“爺，這事兒一定要登報紙，要讓老百姓們都知道！尤其是要讓讀書人知道！還要讓軍營中的官兵們知道！各地書塾中的老師，也一定要跟學生們講這件事兒！這是激發(fā)中華民族氣節(jié)的大事，報紙上的報導一定要跟上！”
胤禛從容道：“《大清朝報》明早就會登出，《郁醉樓雜談》也是。放心，此事一定會連續(xù)報導的。還有各地的報社，翰林院昨天就已經(jīng)派出八百里加急往各州府送消息了。俄國人賊喊捉賊，真當我大清無人不成？”
到了第二天，事情一經(jīng)報紙刊出，立即在民間引發(fā)了強烈關(guān)注。如今距離康熙四十一年開始推廣普及的中華民族理念，已經(jīng)有三年的時間了。通過報紙書籍的不懈宣傳，還有書院中老師們的教育指導，“中國領(lǐng)土神圣不可侵犯，中國人民團結(jié)不容欺侮”的信念已在年輕一輩中形成了很廣泛的影響，中國內(nèi)部各民族間的隔閡也在日漸減少。是而連續(xù)多日，北京城里的各個茶樓，會館，飯莊都有讀書人在義憤填膺地控訴俄羅斯人的暴行。軍營中的官兵們，也是士氣高漲，枕戈汗馬?？滴踔篮螅蠎焉跷康卣f了一句“民心可用”。
而最讓人感到意外的是，有位常年來往塞外經(jīng)營皮貨生意的商人，竟向朝廷捐獻了四百兩白銀，請求代為轉(zhuǎn)交遇難者家人，表達對亡者哀悼之情。這位商人的行為，被當?shù)貓蠹埓鬄樾麄骱?，是地官府竟送了他一塊牌匾，上書“仁義君子”。
殳紈知道后非常興奮，三年多了，終于見到了一點成效。這個時代的國人已然在朝著團結(jié)一致的道路上邁進，具有了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不屈不撓，大義凜然。只要這樣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就一定能扭轉(zhuǎn)中國近代史上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