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敏深思了一下,說:“只怕老爺要選的人,便是敬哥兒說的那個人?!?p> 杏花在一旁點頭,說:“那人是大柱的弟弟,名叫二柱,是個慣會耍嘴皮子的?!?p> 佳敏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明顯是上官謹早就有意要用敬哥兒提拔的人了,即使沒有今天這件事情,上官謹早晚也會開口。這并不是上官謹對劉氏的安排信不過,而是想著要多多提些上官敬要用的人,讓上官敬在上官府里有個好基礎。
佳敏這么想著,更是上愁,自己手里可用的人本來就少,這次又因為自己的誤算少了一個重要的棋子。而且,這次的惡作劇不知道有沒有“打草驚蛇”之嫌,往后再做什么事情,怕是要更加小心才是。
想到這里她跟冬暖說:“冬暖,我這次怕是幫不了你哥哥了?!?p> 冬暖在一旁趕緊說:“姑娘,其實我哥哥卻是不吃虧,既沒有挨罰,也沒有降等,在二門上做那些事兒,比跟著老爺出門還輕松呢?!?p> 佳敏說:“嗯,你告訴他好好做事兒,將來我有用得到他的地方?!?p> 冬暖趕緊跪下替哥哥叩了個頭。
忽然,佳敏想起另一件事,問道:“你們說說,三哥哥可真想討了煙玉去?”
冬暖和杏花聽自己家的小姑娘說話這么直白,臉上不禁紅了紅。還是冬暖說:“那日奴婢和大房的香兒、六兒在園子里摘花兒,看到敬哥兒去拉煙玉的手,煙玉掙開后就跑了。敬哥兒走了后,香兒和六兒她們都笑,倆人咬耳朵說的話又不告訴我。后來我發(fā)了狠,她們才說,煙玉其實是太太的陪房,本來是要侍候老爺的,敬哥兒卻去掂三捻四,真是丟人……”
冬暖說到這兒,不敢再說下去了。
佳敏冷笑道:“我猜,三哥哥不過是想哄著煙玉玩兒吧,未必真就看得上煙玉?!?p> 冬暖又說:“六兒也說,煙玉若是個明白的,也不能想著三少爺。三少爺還沒定親,上官府的規(guī)矩,怎么都得少爺成親后才能納妾——這么算下來,煙玉要熬多少年才能出頭?她又比三少爺歲數大……”
佳敏說:“其實,她想做誰的姨娘都沒關系,就怕她聽了別人的挑唆,叛了自己的主子。你們對煙玉多留意一些吧,希望她是個明白人,不至于做了糊涂事兒?!奔衙魶]說出口的是,她要找機會暗示母親,給煙玉尋個不錯的人家,趕緊嫁出去——做姨娘就那么有意思嗎?一輩子在人家跟前低頭,生了孩子也是奴才!
可這些話不能跟這些家生的丫頭們說。以她們的觀點看,怎么都是奴才,當個主子身邊的奴才,多少能算是半個主子,待遇要比當丫頭好得多。
佳敏明白,跟不同的人打交道,要用不同的方式。佳敏不能讓這些小丫頭們知道自己反對她們當姨娘,那樣說怕會讓她們引起反感呢。
佳敏和冬暖杏花兩個小丫頭,在外面以玩耍的名義偷偷密謀了一會兒,便回到劉氏房中去等著用晚飯。
沒想到,上官謹卻在劉氏房中。后來,敏佳才了解到,上官謹剛在張姨娘房中坐了一會兒,還沒說上幾句話,宋姨娘便“無意”中走了進去。上官謹只好匆匆說了幾句場面話,又回到劉氏這里。
佳敏把自己徹底扮成個小孩子的樣子,裝作完全忘掉了今天發(fā)生過的事情,撒著嬌扭著上官謹教自己認字。
上官謹很高興地教佳敏認了幾個字。這時飯擺好了,上官佳蓉也過來了。一家人便落座吃飯。
飯后歇了一會兒,佳敏把自己今天在街上買的東西,分了一多半給佳蓉,又讓父親答應以后帶自己和姐姐再去逛街。
佳蓉很羨慕佳敏敢和父親這么親昵地說話。她記得上官敬曾警告過她,生母李氏是因為生她時得了病才去世的,叫她盡量少在父親面前出現,免得讓父親看著難過。所以她一直不敢太親近上官謹。
上官謹看著溫馴的大女兒,內疚地想到,這些年對大女兒確實是疏忽了。于是有意對著佳蓉溫言細語地多說了好些話。
佳蓉從未想過父親對她可以這般親切,溫暖陌生的感情在心底流過,直到拉著佳敏手從劉氏房出來時,蒼白的小臉兒上還激動地有些泛紅。
小姐妹離開后,屋里只剩下上官謹和劉氏二人。
上官謹打開上午才買的那本《海上見聞》,劉氏拿起一件針線活兒。
上官謹自今天遇到小侯爺李文潤后,心情就不太好,看著手里的書也沒多少意思。便抬頭瞟了一眼旁邊做活的劉氏。
他對劉氏的感情,不像對李氏那般純粹、熱烈——那種感情,一個人一生也許只能遇到一次。李氏去后,那種感情也隨著永遠地去了。曾經他以為,自己再也活不下去了。若不是念著年邁的老母,和膝下的一雙兒女,他肯定已經隨李氏去了……
上官謹想起這幾年的日子,有如做了一場大夢一般。現在的他,有如重生,好不容易從那種錐心之痛中活了下來。
他看著溫暖燈光下不停飛針走線的劉氏,忽然生起一種眷戀,那是對世俗的、對生活的一種小小眷戀,是鼓勵他活下去的勇氣。他相信劉氏會陪著他,安穩(wěn)地走好今生的人生,讓他能孝順好高堂老母,照顧好李氏留下的一對兒女……
忽然,他又想起外任環(huán)江的時候,劉氏隔幾天就會給他寫封信,告訴他家里發(fā)生的每一件事情:敬哥兒的個子又長高了,張姨娘新給他做的衣服竟然短了一大截;蓉姐兒又換了一顆牙,被佳寧碰掉舊牙時哭了鼻子;老太太新養(yǎng)了一只鸚鵡,卻讓敏兒偷偷地拔了一根羽毛——諸如此類,那清秀的筆體,樸實的文風,讓他很是欣賞。他以曾經的“京城第一才子”的眼光度量,認為劉氏的文筆很好,雖沒有華麗的鋪陳,卻在平淡的敘述中,流露著生活的情趣。
想起來真得有些好笑,不知從何時起,他竟然開始對劉氏的來信有了期盼,為了鼓勵她多多的寫來,他甚至會把自己在外面見到的山川風俗、奇勝之處寫到回信里……
世人誰知,昔日“第一才子”的華美文筆,如今只用在給妻子的家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