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敏傻乎乎地看著那顆紅彤彤的落日，正向著一片煙光水色之中慢慢隱去，她半天沒閉上嘴！
忽然，晚風陣陣吹過，傳來遠處幾個洗衣婦的嘹亮的歌聲，那幾叢水草也在淺水岸邊伴著歌聲輕輕搖晃。
佳敏這才緩緩地回了神，連聲感嘆：“這景色，太美了！”卻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這種荒涼遼闊之美。
“這片水洼子叫落雁湖……”說話的人叫郭雪茹，她是郭勝的孫女，郭全林的小女兒。今天她特地領著表弟表妹們在秋林城周圍觀光。
佳敏細打量那郭雪茹，只見她十三四歲的紀，一身紅衣，騎匹黑馬，手里拿著鑲銀的馬鞭，眉宇中神采飛揚。
佳敏悄悄對保康說：“?？蹈?，你猜外婆年青的時候，是不是就是茹姐這個樣子？”
保康笑著點頭，低聲回答：“肯定是的。剛見面時，奶奶自己不也是這么說嗎，雪茹比姑姑都像她！”
郭雪茹看二人在那里說悄悄話，沖他倆說：“你們偷著說什么呢？”
?？嫡f：“我們說保泰呢，他過了年后，跟著三叔去江南了。若是這會子知道我們來了秋林城，不知道會不會后悔……”
郭雪茹不信，她有些不滿地說：“嘿，你個大男人，說個話還這么忸忸捏捏的？京城里的男人都這樣嗎？”
?？档哪橊R上紅了。
郭雪茹不依不饒，頗有挑戰(zhàn)意味地說：“賽回馬怎么樣？”
劉?？诞斎徊豢鲜救酰f：“賽就賽！”
于是兩人說好了規(guī)則，便一溜煙地騎馬跑了出去。
佳敏跳著腳才嚷了句：“哥哥加油……”便被揚起的煙塵嗆得說不出話來。佳蓉趕緊幫她拍拍后背，用帕子擦掉臉上的灰土。
不一會兒，那兩人便一先一后跑了回來。
先跑回來的當然是郭雪茹。劉?？挡灰粫阂才芰嘶貋?，他臉兒紅紅的，不服氣地說：“這根本沒法兒比，你的馬是戰(zhàn)馬名駒的后代……”
郭雪茹哈哈大笑，說：“行！算你還不賴！”隨后她看看天色，招呼大家說，“該吃飯了，回去了——”
佳敏和佳蓉便上了馬車，郭雪茹和劉?？翟谝慌则T馬慢慢跟隨。
路過那群洗衣服的婦人，郭雪茹熱情地跟她們打招呼：“該回家吃飯去了——”
那群婦人也熱情地跟她打招呼，稱她為“大小姐”。
郭雪茹跟?？邓麄兘忉屨f：“她們這些人，大都是附近大營里一些軍官的眷屬。”
忽然聽那群婦人中，有個人對郭雪茹開玩笑說：“大小姐，那個小奶倌不會是郭將軍給你挑的小女婿吧？若是將來你倆打了架，你跑了，他可追不上你！”
旁邊的婦人跟著一陣哄笑。
郭雪茹并不惱，她嘻嘻笑著，說：“你們別逗他，他臉皮薄著呢。他是我表弟?！?p> 又有婦人一旁贊道：“這小哥長得可真俊哪?！迸赃叺娜藗兏质且魂囆β暋?p> 郭雪茹說：“看著俊哪？把你們家大丫頭說給他吧。他家在京城住，是京里的大財主呢！”
那婦人們一聽，又是一陣嘖嘖稱贊聲。方才開言的婦人說：“我家大丫頭給人家提鞋都不配！”接著又是一陣嘻笑聲。
郭雪茹忽然問：“對了，二楞的媳婦找回來了嗎？”
婦人便七嘴八舌地回答：“找回來了，不找回來那么多的財禮錢怎么算哪？”
又有人說：“二楞是個傻子。雖說這是個風俗，媳婦過門掀了蓋頭后要讓男人扇兩耳光，可也不該使那么大勁啊，我看到那新娘子嘴角都流血了?！?p> 另一個人說：“是有人跟二楞使壞，明知道二楞是個楞實的，偏跟二楞說，要是扇不出響聲來，就說明他一輩怕了老婆了?！?p> 還有一個人有不同意見，說：“那媳婦子也是個嬌氣的，虧得長得好模樣。世人都是這么過來的，哪個沒讓男人打過？偏她還跑了！二楞的老子娘差點兒背過氣去，娶媳婦的錢可是他老子豁出命去，跑了趟‘雁回原’才掙來的……”
聽著他們議論，佳敏倍感吃驚，她不由探出頭來問：“雪茹姐，你們這兒的女人總挨打?。俊?p> 郭雪茹對她笑了笑，好像看她沒見識似的，淡然地說：“這是本鄉(xiāng)的一個風俗，媳婦過門后先給兩巴掌，讓她認了主，知道怕規(guī)矩。好馬不還得用鞭子馴嗎？”說著話，她晃晃手里的馬鞭。
佳敏聽了一吐舌頭，笑著說：“雪茹姐，你將來還是嫁到京里去吧，我們那里沒這個風俗！”
郭雪茹微微紅了臉，嗔道：“去，小孩子懂什么！”
佳蓉在車里坐著，耳朵里聽著這些話，幾乎就是一種折磨。要知道，在上官府里，便是粗使的婆子，在她們這樣的姑娘面前，也不敢說這些村話。她的臉上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想要捂住耳朵，可又想裝做什么都沒聽懂——反正她們說得都是當地的方言。
佳敏卻覺得有趣兒，轉過頭來又跟劉?？甸_玩笑，說：“?？蹈纾刹荒苋⑦@里的姑娘，否則還要先練練，怎么扇別人耳光才叫輕重合宜……”
劉?？岛呛堑匦α?。他本想說幾句讓佳敏保持閨秀形象的話，卻又礙著郭雪茹，更何況這里的民風就是這樣粗獷，便沒說話。
這時，一個婦人走了過來，她用手在衣襟上亂抹了一把，對著郭雪茹行了個禮，說：“大小姐，今兒正好遇到您，跟您討個恩典。狗娃他爹腿不好使了，想換個差使，從石頭場換到馬場去，行不行啊？”
郭雪茹聽了，拍拍手里的馬鞭，說：“要真是那樣，就換吧。可要是想偷懶，讓我查出來，輕饒不了他！”
那婦人說：“不敢欺瞞，這里這么多人都看著呢。”
郭雪茹便說：“成！明兒去找我吧?！?p> 那婦人連聲道謝。
郭雪茹也不耐煩聽，說：“行了行了。我們要走了，天真得要黑了?！庇谑穷I著一行人回郭府去了。
佳敏在一旁聽著，暗暗稱奇，想不到郭雪茹這大小姐還真管事啊。她又有些好奇，便問：“雪茹姐，軍營里有馬場不稀奇，總要養(yǎng)軍馬的。怎么還有石頭場呢？”
郭雪茹說：“石頭場里開石頭，用來筑城防工事什么的。這里的馬場也不是給大營里養(yǎng)的，是送到馬市上去的。這兩處用的不是營里的人，多是他們的親戚，還有些老兵?！?p> 佳敏聽著直點頭。
只聽郭雪茹又說：“這兩處地方現在都歸我管，想去看看的話，明兒帶你們去。運氣好的話，還能在石頭里找到玉石呢?！?p> “真的？！”佳敏聽得兩眼直放光，她說，“要去，要去。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