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城，一職高。十二月末的東北，已經(jīng)是嚴寒降臨的時節(jié)。茸毛一樣的小雪，揮揮灑灑的在天地間飄落著。
李蕓正在溫暖的教室里，緊張的進行期末復(fù)習(xí)。經(jīng)過一個學(xué)期的學(xué)習(xí)，她的計算機知識已經(jīng)有了一個扎實的基礎(chǔ)。如今做起試題來，絲毫不見猶豫，不論什么題目都是一揮而就。
邵世明坐在講臺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手里的源代碼筆記。這本半年前在繡城買下的筆記本，這時候已經(jīng)被密密麻麻的記滿了文字，從字里行間中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他對對等網(wǎng)絡(luò)即時通信軟件的學(xué)習(xí)研究分析心得。
付筱竹咬著筆桿，她對學(xué)習(xí)不那么有天賦，但是論起人情世故來，年紀小小就是個人精。也許是成熟的早，她看向邵世明的眼神里，總有一些說不清的味道。
梁景輝拿著抹布，一言不發(fā)的在機房里打掃著衛(wèi)生。當(dāng)?shù)弥谷皇亲约喊焰I盤廠的情報泄露出去，他由此受了不小的打擊。從此以后在學(xué)校里就有些寡言沉默，連走路也是在低著頭。
劉桂芳從辦公桌上抬起頭來，伸了個懶腰。眼睛舉目看向窗外，做會計的太費眼神，時不時的眺望遠方是她保護視力的法寶。
嘎吱、嘎吱的踩雪聲響起在校園里，一個穿著毛呢大衣的身影漸漸在雪中浮現(xiàn)。劉桂芳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了一遍，當(dāng)啷一聲推倒椅子站起身來。
她猛的推開窗戶，搖動著手臂大聲激喊起來。
“周校長，是你嗎？校長，你回來啦！”
啪！啪！啪！啪！
顧不得外面的天寒地凍，聽到她的話語，教學(xué)樓上幾扇窗戶迫不及待的接連推開。
“在哪呢，在哪呢？”
“校長，真的是你嗎？”
風(fēng)雪里，人影突然舉起手揮了揮，扒下口罩，喊道：“大家好，我回來啦——”
“真的是周校長哎！”
“太好了，校長終于回來了！”
“校長，你可回來啦！”
人們紛紛連窗戶也顧不得關(guān)，一個個身影消失在窗口，向外面奔了過來。
很快，周碩就看到有人從樓門口跑了出來。
不僅是一職高的教職員工，周碩回到繡城的消息迅速仿佛長了翅膀一樣，飛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最先趕到一職高的，是一直在管理鍵盤廠的劉剛。他趕來的時候，眉毛上的雪甚至都還沒有融化。一付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倒比周碩更像是從遠方歸來。
劉剛給了他胸口一圈，笑道：“我還以為你舍不得回來了呢，美國那么好的地方，是不是樂不思蜀了？”
“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周碩撓著頭說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嘛，國外再好，咱不稀罕?！?p> 倆人寒暄了一會兒，又有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門一開，一個人影走了進來。
周碩定睛一看，連忙伸出手來笑道：“于主任，您怎么來了，我這還準備一會兒去看望您呢?！?p> 來人脫下帽子，將雪花抖落，露出臉來，果然就是繡城科委的于主任。
他搖著頭笑道：“周校長可是我女兒的領(lǐng)導(dǎo)了，我不主動點萬一你給于瓊穿小鞋呢？”
周碩和他握了握手，苦笑道：“于主任這話說得，我哪敢啊！”
于主任擺了擺手，說道：“開玩笑的，周校長別往心里去。于瓊在美國工作怎么樣？我倒是不擔(dān)心那孩子，從小生活就獨立。不過就是于瓊她媽啊，孩子走了天天和我念叨。”
周碩點了點頭，說道：“于瓊工作非常認真負責(zé)，不過美國那邊業(yè)務(wù)實在太多，我也只好希望她能多支持一段時間。這樣吧，一月份的時候，我一定盡力讓于瓊回國來?！?p> 于主任聞言搖頭道：“哎，不要給她搞特殊化嘛，一切還要以工作為重。對了，劉主任讓我問你，你們到現(xiàn)在為止出口任務(wù)完成的怎么樣了？”
他口中的劉主任，自然是渤海省科委主任劉海鵬了。周碩之所以這么著急火燎的跑去美國，說起來還是為了完成他一千萬的科技興貿(mào)出口任務(wù)。
周碩連忙從包里掏出一份文件，交給于主任說道：“這是我們十月份到現(xiàn)在的出口貿(mào)易情況，于主任可以看看?！?p> 于主任從兜里拿出眼鏡，戴在鼻梁上，接過周碩的文件仔仔細細的查看起來。
X架構(gòu)人體工程學(xué)鍵盤經(jīng)過COMDEX展會的推廣，銷售情況非常樂觀。目前的銷量呈現(xiàn)穩(wěn)步增長態(tài)勢，三個月里出口了將近十萬支鍵盤。這個數(shù)字對于整個美國市場來說當(dāng)然杯水車薪，但卻已經(jīng)是鍵盤廠全力生產(chǎn)的速度了。
軟件外包的情況也比較類似，業(yè)務(wù)的增長速度非常快，卻受困于程序員的數(shù)量不足，無法快速的提高出口額。兩個月的時間，不過勉強完成了一百萬的出口額。
以這樣的速度看來，如果不出現(xiàn)大的挫折，明年一年時間完成一千萬的出口額是非常有希望的。
于主任邊看，邊振奮的點頭笑道：“不錯，真是不錯。沒想到啊，沒想到你真的做到了！”
周碩呵呵笑道：“主要還是有了六十四所的支持，不然憑借我們自己的技術(shù)力量，是沒辦法接下這么多業(yè)務(wù)的?！?p> “周校長太謙虛了！”于主任用手彈了彈這份文件，感慨的說道：“沒有你的技術(shù)和門路，六十四所自己都快要餓死了，上哪里能賺得到外匯去？這里面，你可以說是居功至偉??！”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不多時，六十四所的所長黃石和軟件室的主任沐逸也聯(lián)抉而來。
眼看著人來的越來越多，周碩干脆大手一揮帶著一群人換了戰(zhàn)場。這時正趕著快要放學(xué)下班的時間，人多車多的也沒走遠，就在學(xué)校附近找了家飯店，訂了一桌席面。
美其名曰：歡迎宴。
如今日子好過了不少的六十四所所長黃石，坐下來先敬了于主任一杯，然后就端著酒杯，滿面紅光的找上周碩說道：“周校長，我得敬你一杯。要不是你，我們六十四所說不定就要連過年的錢都沒有啦！如今雖然只是活了軟件室，但是至少大家都有了盼頭不是？”
黃石說完，昂脖將酒一口悶了進去。周碩看的直乍舌，這可不是小酒盅啊，一口杯莫不得有二兩多凌川老窖，就這么沒了！
不怪黃石這么感慨，這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九十年代初期，國家的事業(yè)單位想要過的好，除非爭取到重要項目，不然是絕對吃不飽的。國有企業(yè)們還可以承包或者收購，總還有條出路。政府部門雖然也是吃財政，但是手里有權(quán)外快是少不了的。
但是像六十四所這樣既沒有重點項目，更沒有權(quán)力，還只能吃財政飯的單位怎么辦？他是天天睡覺都盼望著有人能來搞承包，但是這個年頭誰會來承包科研機構(gòu)??！
周碩搖頭笑道：“我也就是個牽線搭橋的而已，主要還是同志們努力工作的結(jié)果。”
黃石又給自己滿上一杯，舉起了說道：“周校長，你就是我們六十四所的大救星??！多的我也不說了，感激的話全在酒里！”
說完，又是二兩多酒下肚。黃石的臉以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紅了，周碩哪還敢讓他多喝，連忙將他還要倒酒的手擋住，假裝厲聲道：“黃所長，咱們來日方長，不喝快酒啊！傷身體！”
“好，好！”黃石也知道自己喝的快了，頭有些暈，晃晃悠悠的坐回了座位上。
周碩好不容易勸回了黃石，只見沐逸排著隊又上來了。
“周校長，這杯酒是我沐逸給你賠罪的。當(dāng)初是我心眼太小，給你臉色看的事情千萬別往心里去，我給你道歉了！”
說著，沐逸咬咬牙，將手里拿著的一瓶凌川老窖咕咚咕咚的就往嗓子眼里倒。
一瓶酒喝完，沐逸打著晃、扶著墻，臉紅脖子粗的喊道：“周校長，這一瓶是我替我們軟件室的所有研究員謝謝你的大恩大德！”
說完，他咕咚咕咚仰著頭，又將一瓶酒倒進了嘴里。
周碩連忙扶住他，嘆道：“沐主任說的哪里話，咱們之間這點也叫事兒？我看出來了，您也是有擔(dān)待的漢子啊，都不容易，是不是？”
他將沐逸送回座位，這才端起酒杯來，向所有人敬了一圈酒。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眾人開始熱火朝天的推杯換盞。
眾人互相拼起了酒，也就沒人注意周碩了。劉剛便過來拉著他在角落里交頭接耳，之前于主任來的太快，好多話都還沒來得及交代呢。
說了幾句關(guān)于鍵盤廠的事情，劉剛嘆道：“哎，鍵盤廠這回想要擴產(chǎn)可就麻煩了。原來咱們不是相中了元器件廠那片地方嗎？聽說已經(jīng)被內(nèi)定給福林集團了?！?p> 周碩夾了口魚肉，邊嚼邊說道：“福林集團？那塊地不是要競標出售嗎？既然敢公開拿出來賣，咱們也去買好了?！?p> 劉剛搖頭道：“不好說啊，聽說這里面水很深的！”